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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皇帝 ...


  •   “知道了——”他边走边想,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回头一看,将军账早已经被放了下来,周遭所有的兵将都隔了五丈远,烤火吃饭,睡觉磨牙,胡诌打屁,什么样的都有。

      劫后余生,这些个原本并不认识的人变成了个走过生死的兄弟。

      夜阑如水,星河如锦,几个月来益城第一次这般的安静。

      他踱着步慢慢走过断桥,见远处一片火光通明,白日里那些个被抓做俘虏的百姓如今聚在了一起,升起了篝火,在城中买了些纸钱,祭奠亡灵。

      没有人能躲过这场灾祸,侥幸得生的,是用死者的命换回来的余年。因此大伙儿也不分烧的是谁家的纸钱,祭的是谁家的香火,在一堆巨大的篝火中,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告诉他们回家的路。

      火光中映照着人们的侧脸,赵谨严凝视着半晌,忽然瞳孔一缩,

      他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肤色白净,微胖,脸上一根胡须也无,虽然穿着个抹布袋子,不过显然是一贯锦衣玉食里头养着的人物。

      他怀中背着个不大的包袱,看上去神色谨慎,没有往人群里头凑合,而是悄悄从篝火里取了个火种,迈着小碎步,走到街角,对着胡同里的人恭恭敬敬的跪下,将火点在一些破木枝子上,想是技术不好,点了几次,没点着,端着个火把急的抓耳挠腮。

      站在他身旁的人叹了口气,慢悠悠的站起来,看脸不过四五十岁年纪,一把身子骨倒像是七老八十,骨瘦如柴,破麻袋在他身上晃晃荡荡,想要去周围捡些个枯叶子。刚要起身,脆弱的身子骨架不住他那个脑袋,一不小心,又跌了回去。

      “三爷,三爷”跪在他身边的白胖子赶忙上前扶着,往自己白净的脸上抽了个耳光,捏着嗓子说道“老奴没本事,让您受罪了。”

      细竹竿似的三爷躺在地上,似乎刚才的那一下费了他好些个力气,此刻有出气没进气的摇了摇头,“不妨,就是天冷,浑身打哆嗦。”

      白胖子像是听到什么命令似的,马上脱下自己的麻布衣裳披在这位三爷的肩膀上,剩下自己的五花三层,躲在墙头哆哆嗦嗦的拿着火把,往枯木枝子里头放,只见火光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竟然没了。只剩下一点火星,藏在里头,冒起了一阵阵浓烟,呛得这位三爷直咳嗦。
      白胖子正急的没法子,忽见一人趴在他面前,低头往那枯木枝子里头吹了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鼓风,没一会儿火就蹭一下窜出来了。

      他大喜,光着一身脊梁,对着来人连连磕头作揖,却被扶起,

      “爷想必是在锦衣玉食里头呆久了,在水边泡烂了的树枝是烧不来的”,他顿了顿“就像这大端朝,若不是从根底里败了,也不会落在今天这个地步,”

      白胖子满脸堆笑,“您说什么,我们可听不懂,”

      赵谨严一笑,压低了声音“许公公听不懂,那皇上,您听得懂么。”

      这话一出,这两人都在耳边炸开了一声闷雷,朱明煜抬起头,目光里带着恐惧,低头躲在白胖子身后,不敢见人。

      赵谨严冷笑这看着昔日九五之尊的男人,如今低眉顺目,以他一脸褶子,四五十岁的高龄,竟然委委屈屈的,像是一个偷了人家糖吃的孩子,不住的叫着“不是我,不是我。”

      可惜,他偷的不是别人家的糖,而是天下人的江山。

      军帐还没完全合拢,小七就随手拿了张纸,团了个纸团,扔在周骞的鼻子上。

      “哎呦,好疼”周骞很夸张的叫道,随手卸了甲,拎了桶水往身上一浇,冲去了战场上的斑斑血迹,扯了件毛巾围在腰间,露出一个平坦而宽厚的胸膛,这些日子他实在是操劳过了,浑身上下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肩头变得有棱有角,腰间的腹肌也更加突兀了起来,被血与刀打磨过,少年蜕变,脱胎换骨,成了如今这个名如其实的将军。

      “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周骞一出来,便见小七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还是忍不住揶揄道,

      “看你有没有受伤。”

      周骞笑着将小七轻轻搂了,把她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笑道“好好看看,没缺胳膊没少腿,这也算完成任务了吧。”他将头抵在小七前额,撒娇似的说道“把你骗到滇南去,也是情急之下,实属无奈。好媳妇,别生气。”

      他在益城将破之际,一句话将小七支到了滇南,虽说是为了她的安全,但终究是连蒙带骗。小七虽然冲动,但也不是个傻子,能当天火急火燎的千里奔走,无非是因为他从未骗过她而已。如今益城既守住了,他便打定了主意,早早的关了军帐,将军既解了战袍,余下是出卖美色也好,跪搓衣板也好,都可以。

      小七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说道“我生什么气,滇南虽没有镇北军旧部,不过也不白去,招来了个不少应战的小兄弟,都机灵的很,长的水灵灵的,身板也算挺拔,我看……”

      “看什么看,你敢”周骞眼睛一瞪,直迎上小七的目光,一瞬间软了下来,委委屈屈的拉着小七的手,可怜巴巴的道“我错了。”说罢,伸手拽了跟不粗不细的马鞭子,“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吧。”

      小七抬头看着这个白日里叱咤风云的人如今低眉垂目的跟自己求饶,一下子没绷住,笑了。

      “我知道当时益城将破,你想保全我的性命,可你忘了一件事,我的性命握在我自己手里。我要偷生也好,要战死也好,你总得让我选择,而不是就这般把我骗走,若我回来,城破人亡,我会恨你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

      “还有啊,别轻易把我支走,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家,要是路上遇上个妖魔鬼怪,不安全呢。”

      就小七如今这般的身手,怕是妖魔鬼怪也能被她吃个连个渣都不剩。

      不过这话周骞没敢说,打算将美色出卖到底,轻轻搭上了小七的唇,小七轻声道“刚下了战场,不休息吗?”

      周骞喉头一动,“牡丹花下风流客,一晌贪欢。”

      他渐渐觉着屋子里很热,热的躁的慌,让一身的血脉喷张,情之所起,天做熔炉地做床,风月归处,不知今夕何夕。

      “有点热?” 他看着小七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悄声问,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像是。”她说,

      “而且,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完蛋,”

      二人一转头,见方才周骞一不小心踩翻了火盆,点着了被小七扔在地上的包袱,这会儿烧起来了,火倒是不大,踩几下就灭了,可惜了包袱里头的东西,里头装着周风当时还给他的玉兰图,还有一些旧日的画作,都烧了个一干二净,火盆下头,只剩下一些煤灰,纷纷洋洋,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烧了就烧了,”周骞想着,反正这东西自己琢磨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而且他恨这传言抹黑父亲,对这样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然在土灰下面,露出一个的绢布一角,红是正红,白是纯白,不染尘埃。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七好奇伸手去抓,被烫了一下,赶忙缩回来,找了根木棍将这东西从火盆里头扒拉出来,只见曾经的一幅工笔玉兰图浴火之后,变成了一封绣字的书信,一行行红字嵌在白娟之上,如同血书。

      听闻北方部落有一件宝物名叫火浣布,入火不焚,愈烧而颜色愈烈。当年柔然王与大端和亲,北方部落将此物送与柔然网做贺礼,后来不知道怎么这东西就失传了,没想到竟然在这儿出现,想来是胡良玉当年偷了这东西,悄悄送了出去。

      周骞心道,莫不是给周风的情书,

      那可没办法,他爹如今也下去了,有什么话自己对他说吧。

      他拾起火浣布,扫了一眼,倏忽之间凝住了,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人名,有些还很是熟悉,上头第一个便是施垂天。

      在人名下面有一行小字,

      “这些是柔然王与大端求和后秘密拉拢的人,或是以权色相诱,或是以性命前程威胁,左右他们的奏章提议,让周风成为大端心头大患,里应外合,图谋在大端明和十五年一举拿下大端朝。望君知晓,一切小心”

      明和十五年

      正是皇帝忽召周风回朝的那一年,柔然趁虚而入,拿下了萧山十六郡。当时以为是他们虎视眈眈已久,恰好入侵,如今想来,竟然密谋了十几年。

      想来胡良玉当年嫁给柔然王和亲,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便想透漏给周风,让他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封书信没有送出去,泄露了消息,因此在江湖上掀起了风波。

      只是如今,京城已破,这个名单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淡淡的将绢布放下,由着小七翻看

      “我曾听师姐说过,当年胡良玉一曲动京城,民间传闻说她大抵是来找什么人的。可皇帝朱明煜很是喜欢,便将她纳入宫中。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天师堂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说她是银狐转世,要杀了祭天。亏得周将军在天子面前撕破了脸,这才勉强答应将她柔然和亲,只是送去了一年,便死在客乡。”

      小七叹了口气“这般看来,月姬姐姐这位师傅遭遇这许多劫难,却仍然心怀社稷,可惜可叹。咦,”

      她将绢布翻面,发现还有一排小字

      “我儿谨严,明煜之子,和亲途中仓皇出生,托付与君,不求重回帝王家,只愿一生顺遂,望君垂怜我意,不必强求。”

      周骞一愣,

      这是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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