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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玉碎 ...


  •   两军对垒已经数日,柔然军这一回一路顺风顺水,满心以为能迅速拿下整个江南,没想到先在益城吃了个钉子。白日里无论他们如何叫骂求战,守城的将士只是一味的闭门不出,略一靠近,就是一阵的长箭如雨般掉落,另有战车无数在箭雨里冲杀出来,四周绑满了锋利的兵刃,车上燃烧的熊熊烈焰,拉车的畜生早就蒙住了双眼,在柔然大军里横冲直撞,火焰所及之处,马匹与战士的皮肤一触便焦了。

      而一到此时,益城的门楼上变会响起鼓声,和着战士们惨叫一起,似乎宣告着他们的战果。

      “混蛋”

      二王子一声怒喝,吓得的身旁的女奴将酒壶与杯盏一起摔落,白瓷炸裂,碎了一地,女奴吓得登时便跪在地上,碎片扎进血肉里也浑不在意,不足的磕头求饶。

      “一个酒壶都端不住,柔然兵营里也不用养这样的废人,”他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将满腿是血的女奴拉走,女人的嘶吼声渐行渐远,二王子冷冷的看着远处,
      “都是一群废物。”

      他这阵子心情糟糕透了,自打被周风烧了个大军的粮草,他便不得不提前发兵。自己的兵虽多,但是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东西,打仗就是为了抢钱抢女人,没有足够的激励,谁他娘的给你拼命。然而他为了快速夺下大端的领土,不得不下令投降者秋毫不犯,这下军中的将士们很是不满意。

      若是再过一阵子攻城不下,他们连粮草都绝了,那手下的这群将士,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休说拿不下大端,他能不能全身全尾的回到柔然都是个问题。更何况,为了拿下大端朝,如今柔然已经是外强中干,先前将周边部落压得死死的,可一旦战事拖得久了,也难免那些个部落不会趁火打劫。

      夜长梦多,须得速战速决。

      “二王子,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如今马匹杀了差不多了,再攻不下来,咱们可就……”

      二王子看了一眼从京城抓来的战俘,眼帘低垂,哼了一声,

      “该他们上场了。”他一转头,凶光从眼底流露出来,像是要食人的野兽龇开了獠牙,一切威逼利诱都是徒劳的死后,最后能做的只有杀戮,最残酷的杀戮,拼的是谁更狠。

      次日,柔然的大军外拉来了上万的百姓,之前蹭许诺过的秋毫不犯变成了个一句空话,大批的百姓被拉倒益城的墙头,在柔然的钢刀利刃下扛起修筑城墙用的一代代泥灰,站在离益城不过数尺的地方,开始修筑堡垒,无论是青年还是老人,都被强行分派了任务,每日须的搭建一尺高,才能领一顿窝头充饥,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干,累死了直接连尸体砌在堡垒中。

      不出三日,临时搭建在百姓的尸骨上的堡垒已经有一丈有余,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月,临时搭建出来的高楼将会高过益城的城墙,到时候居高临下,拿下益城的城防兵指日可待。

      赵谨严凝望着对面浇着血矗立起来的城楼,愤怒与仇恨让他眼里几乎烧出了一团火。恨不得即刻生出一双翅膀,飞进敌营,舍得一身剐,也要毁了这座战楼,救出这些个百姓。

      他生与边关,长于战火,浑身上下别无所长,唯一用不尽的便是一颗仁心。

      “大哥,不能由着他们这么建下去了。”

      周骞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皱着眉头,眼里藏着一丝悲凉之意,

      “不然你派给我一队兵马,我们推着战车出动,挡住柔然大军,救出那些个百姓,让他们趁乱逃进城中。”

      周骞脸上甚是冷峻,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摇了摇头,“挡住柔然大军,说的轻松。你算算如今城里有几个人,对面有多少兵马,你就算化成三头六臂的哪吒也休想挡住,更救不了那些个百姓,无非是往里头平白无故的搭上性命罢了。谨严,你这话说的可不像是读了许多兵书的人。”

      赵谨严低下了头,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提议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但如今大敌当前,山河在后,他断然不能端坐在城楼里,哪怕是讲自己当做一把废柴烧了,也算是个给后人传了一把薪火。

      “其实,你早知道,这是个死局,非得断臂求生。”

      赵谨严心里一冷,他隐隐知道这个结局,但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就是想,他都不敢想。而这个平日里最是一身侠肝义胆的大哥,面无表情的将这个法子提了出来。

      柔然并之所以用大端的百姓筑楼,为的就是让对面不忍心对自己人下手,由着他们自己人一步步倔了自家的坟墓,这场仗打到了最后,早已经不是将士之战,如今比的是谁更嗜杀戮,更凶残。

      要破了对方的城楼,必须要踏着他们自己无辜百姓的鲜血,此等命令一下,整个益城的将士都是这场杀戮的见证者,发号施令的人将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成为一个残杀无辜良民的罪人,哪怕是为了身后的河山。

      当拿起屠刀对准自己百姓的时候,将军便是身与名俱裂,从此万劫不复。

      周骞望着远处,凝重的说道,

      “谨严你记着,今日的军令由我亲自来发,日后传扬出去,都是诸位将士苦劝不成,周骞执意一意孤行。往后若是城中因此暴乱也好,或是来日清算也好,你们都是被迫服从军令,将军暴虐,与他人无关。”

      他说罢,转过身去,背后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尽力掩饰着悲恸,独自面对着烽火,似乎想要把这人间的罪恶都抗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长风猎猎,鼓起战旗,风中传来颇为冷酷的声音

      “告知各级城防军,今夜三更,在城楼上架投石机,出动战车,烧盐磷火,不惜代价,务必将对面的城楼碾为平地,违令者斩。”

      周骞不自觉的闭上眼睛,似乎有两股液体从眼眶中蜿蜒而下。

      入夜,城外的堡垒扔在忙碌的搭建中,柔然兵的长鞭与钢刀架在百姓的头顶,饥寒交迫的人们连日劳作,一双手早已经见了白骨,每一刻都有旧人倒下,又有新人带着铁锁镣铐,走上修罗场。

      “我说,你们可快着点,二王子说了,若是明日不能再起三尺的城墙,今夜干活的人都全得死,不然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说罢大概是嫌自己的威严不够,又在一个老太太身上加了一鞭子,听闻一身惨叫,想来威吓的力度有了。

      对付这些个平头老百姓,最好的武器从来不是刀枪,而是恐怖。是铡刀在头顶悬而未落,求生的本能会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从人变成狗。

      只是,他话没说万,忽然停住了,举起的长鞭扔在风中飘动,柔然兵的半边脑袋没了。轰隆一声响,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了新建起来的堡垒上,一瞬间,砖瓦土崩瓦解,泥灰洋洋洒洒的散落在天地间,死人的骸骨从破碎的墙壁中露出森森的白骨,而活人四散,企图逃出这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石雨。

      然忽见益城城门大开,无数燃烧着盐磷火的战车冲向人群,死士们抱着□□,架着马车,三十人为一组,死死护着手中的盒子,烈火烧灼着皮肤与血肉,甚至风中散着诡异的焦香,等冲进堡垒,三十死士早已经死伤大半,仅剩下一口气的,将手中的盒子往地下一摔,

      巨大的火光直冲天上,将漆黑的夜空点燃,成了墨绿的颜色,黑云层层叠叠压在头顶,似乎皇天在降下的一场灾祸。

      在烈火中,柔然新建起来的堡垒与修剪堡垒的大端百姓,一道被大火吞噬。哭喊声与叫骂声夹杂在一起,传入益城,乃至于三日之后,火已熄灭,一到夜里,仍有人说能听见挣扎与哀嚎之声。

      那日,没有人看见守城的少将军去了哪儿,有人说他杀戮太重,被恶鬼缠了身,有人说他自觉羞愧,不敢出来见人,满城的风云都对准了守城的将士,指责与怒骂甚嚣尘上。加之柔然派来了劝降的使者,说是钦佩益城百姓刚烈,只要打开城门,既往不咎,日后将益城免税十年,保证百姓安稳无忧。

      原本这话还没说完,使者就被周骞绑了,脑袋挂在了墙头。可不知道被哪个长舌的给听去了,在益城中传的有鼻子有眼,无数人心里头动了投降的意思,其中免税十年的好处,让人心痒痒。

      次日,周骞在城楼上处决了三个兵士,罪名为:造谣生事,扰乱军心,杀无赦。

      城中的闲言碎语渐渐少了,百姓又恢复了先前守城的模样,只是镇北军的威望渐渐少了,甚至有人私下里谣传周骞想要自立为王。

      谁都不知道,当初那三个兵士并非是什么造谣生事,而是夜里悄悄潜入周骞的营帐,企图暗中割下将军的首级,去先给柔然的二王子,以图个高官厚禄。只可惜,这些人不知道这少将军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一头栽了。

      “为了这些个人拼命,值得么。” 赵谨严摩挲着战甲,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哥,为了守一城一国,不惜将身名尽毁了,若是当时被这么害死了,不知道悠悠后世,又有几人会惋惜他。

      “别说了,” 周骞一摆手“大厦将倾,我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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