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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人心 ...

  •   这一夜,整个雀灵谷无人入眠。

      蓝长泽作为反叛的策划人,思虑虽多,却不周全。尤其是在南疆这种不读书不识字的氛围下,能够借鉴的只有他父亲当年反叛的经验。对于天师堂这种在江湖与朝堂间厮混的人来说,他基本算是个井底之蛙。

      本事小,野心大,偏偏还自命不凡,

      金万财自然不会放弃合作多年的老狐狸,转而投向这么个傻到家还觉着自己聪明的大耗子。

      于是,他跟蓝长泽私下认认真真的图谋了一番,有了契约以后,转头就卖给老谷主了。

      反正都是一样的赚钱。谁死,并不重要,他更在乎谁能活着,继续天师堂的中间人生意。

      这笔买卖是他一手促成的,当年天师堂遭到了群臣反对,要想生存下去,不得不迅速扩大在朝中的势力,将反对的人逐个挖出见不得光的丑事,可要在各地撒网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光靠施垂天从皇帝那儿挖过来的三瓜俩枣屁用没有,他们不得不转而去找赚钱的路子。

      直到有一天他去一个朝臣中抄家,无疑中发现一封折子,方知这多年前朝廷曾派人出使到南疆雀灵谷,折子上记载的南疆地广人稀,当地人身体强健,民风淳朴,只是当地奴隶买卖严重,有违天理人伦,与大端朝的祖制不符。其后有记载了有一名大端使节留在了当地,或可说服当地首领废弃奴隶卖卖,转而与大端朝通商。

      金万财乐了,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想到从天而降一个苞米面饼子,当即快马加鞭,奔赴南疆。

      筋骨强健,稍加训练就是个骁勇的战士,民风淳朴,口舌一动便可玩弄于鼓掌之间。

      人傻力大,卑贱顺服,简直是天赐的横财,这等奴隶生意,一旦开了张就是一本万利。

      果然,他一放出风去,买家蜂拥而至,雀灵谷奴隶供不应求,他作为中间人,一手托两家,自然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一举解了天师堂的后顾之忧。凭着这份功劳,他成了天师堂的金算盘。至于奴隶流向何处,天师堂没问过,他也没提。

      只要银子到了手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满朝文武顶着。

      只是,一晃几年过去,天师堂如今又陷入一场僵局之中。而这场风暴来的迅猛之极,几乎还没有人察觉,便顷刻之间陷入危机。

      先是四大高手之一的严复生在江南莫名奇妙的失踪,而后自己在巴蜀一败涂地,手下的兵丁尽数覆灭,丢了巴蜀的女人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被老将军周风参了一本。

      若是巧合,他今年可以算得上流年不利,应该捐点银子去。

      可若不是巧合呢?

      他握这腰间的一个木制小狗摩挲着,凝神沉思,忽听门外戛然一声,一个精瘦的驼背老头拄着拐杖走来,眼皮凹陷,神色甚是疲惫,步履艰难,好像眨眨眼睛都要将身体掏空了。

      金万才将手中玩物放下,向老谷主一点头,“昨日的奴隶们好像很是惶恐,如今可安顿下来了?”

      老谷主摇了摇头“昨日一场大火吞灭了竹楼,连带着将谷中的黑孔雀也炸死了。奴隶们一向视那大鸟如神明,如今情绪激动的很,我已经派人将他们尽数锁起来了。”

      金万财道“既然老谷主早就知道了蓝长泽要反叛一事,昨日为何还要陪他做完这一场戏,害得竹楼被毁,黑孔雀被烧,早把他处置了岂不是省了这许多麻烦。”

      蓝遗策恨恨的说道“怪我还对那畜生抱着一丝怜悯之心,总归是自己的骨肉,况且他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起初觉着他只是有夺权篡位之心,未必敢真起了歹意,便借着找奴人的由头想提点他一下,若是他肯回头向我悔过,此事便罢了。”

      “却没想到他居然破釜沉舟,一心要将我置于死地,那我便没了法子,只能顺着他的意,让他猖狂一把,然后尝尝被欺骗和背叛的滋味。”

      金万财这种一向无利不起早的人实在无法理解这对父子的疯狂。一个为了谋权篡位,不惜把雀灵谷炸成平地,把奴隶拱手相让,一个为了毁掉儿子,把自己当做诱饵,把南疆人信仰的黑孔雀当陪葬。

      他可以肯定,这对父子是亲生的没错。

      “下个月初买家就要到了,人家要的是八千药人兵团,可不是八千个哭哭啼啼的老弱病残,你可有什么办法叫他们听话?”

      蓝遗策舌尖在口中转了一圈,有几分犹豫 “摄魂药我已经下了,不出三天,他们便会显出力大无穷的本事来。只是如今一个个哭天抢地,不知道要几日才能平复过来。”

      金万财皱了皱眉头,“你们雀灵谷的事儿我不多管,只是提醒了你两句,一则这次买卖可是至关重要,要是搞砸了,雀灵谷买卖奴隶的生意就算是到头了,日后怎么生存,你们自己想法子”

      蓝广谋忙不迭的点头“明白。”

      金万财继续说道“ 二则你们南疆人笃信雀神,你摧毁了他们的圣物,小心他们把你啃的连块骨头都不剩。”

      蓝遗策一笑,“这你大可放心,黑孔雀虽然被炸死了,但他们心里的雀神还端坐的稳稳当当。尤其是那帮妇孺老幼们,卑贱的活了一辈子,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连死都不敢出声,又哪儿会起什么反叛之心。”

      他对着金万财施了个南疆的大礼,说道“ 金先生放心,到下个月初,我一定将八千药人一个不少的放在琉璃岸上,就等买家带着银子来了。”

      他一想到银子,脸上便舒展开来,遮住了昨日的所有的疲惫与痛苦,只剩下贪婪在熠熠发光。

      “咱,咱,咱这么漫无目的到处走,是不是有,有,有点儿傻?”李承之吸了一下鼻子,抱怨的磕磕巴巴。

      周骞白了他一眼,“你不乐意你先回去,等我找到解药以后别跪下来求我。”他转身瞧着被他裹成一团粽子的小七,关切道“冷不冷,我给你捂捂手。”

      “不冷,”小七一躲,“都快被你捂出痱子了,不如把这裘皮斗篷给你穿吧”

      周骞伸手一拦“瞎嘚瑟什么,忘了上回去着了凉,烧了一晚上么,你但凡敢脱一件,我现在就把你给押下山去。”

      小七一嘟嘴,心里琢磨着“就你那点力气,当初还成,如今可还押住我么。”不过她也并不跟他认真,道“不脱就不脱,听你的还不成么。”

      周骞三人在南疆的玉峰上已经走了半日。

      那日躲在高台后头,他们目睹了一场雀灵谷父子相残的风波,顺便跟着吃了个瓜烙,被漫天大雨般的短箭一路逼到训练场中,跟哀嚎的奴隶们混在一起,好在当时夜黑风高,场面又混乱之极,他们一路放开嗓子嚎,干打雷不下雨,跪在地上该磕头磕头,嘴里该说话说话,反正场面嘈杂的很,谁也听不清旁边说的是什么。

      于是周骞三人很一致的把南疆雀神的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问候了一遍。

      三个人原想混在人群里,把头一低,脸一蒙,随大流跑,没想到这群人哭天抢地了一晚上,非但没有跑的意思,反而越演越烈,人越来越多,头天晚上没有加入阵营的老人孩子,都一股脑的拥了出来,差不多要把一个兵甲训练场哭成乱坟岗子了。

      折腾一晚上,周骞就是干嚎都嚎不出声了,心道“至于么。”

      奴人们一路闹到天明,蓝遗策居然良心大发,派人给奴隶们送饭来了。

      可惜人不是好人,饭也自然不是好饭,里头掺了夺魄之毒,李承之刚一端起饭碗就闻了出来。不过他也就拦了一下周骞和小七,剩下这些个老弱病残,靠着雀灵谷的饭养活着。就算大喊一声,把大伙儿的饭碗都砸了。可然后呢,他出去上山打猎,养活着谷中二万余人么。他除了沉默,什么办法也没有。

      直到他听说黑孔雀的胆可以解毒,

      当下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周骞和小七跑去雪山上找黑孔雀了。

      周骞听陆鼎元说黑孔雀在雪山上长大,可没说是哪座雪山,南疆地势颇高,群山环抱,高峰入云,哪座山头都顶了厚厚一层雪。

      他们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山中一连找了几日,连个影儿都没看见。

      倒是把山上的野味吃了个遍,好在李承之不像陈颦那般,打的一物便要在自己手臂上捅了血窟窿,不然几天下来,他就是铜皮铁骨,一只胳膊也得废了。

      “我不信什么雀神,等抓到了黑孔雀,恨不得把它扒皮抽筋。”李承之恨恨的说道。

      周骞笑道“跟一只畜生哪儿来这么大的仇,就算逮了这黑孔雀,也是取胆救人,对咱们算是有救命之恩,不说好好安葬了它,还扒皮抽筋。”

      李承之气到:“要不是天杀的雀神,这雀灵谷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做奴隶,怕是早就一刀把蓝遗策砍了,到如今为了个它几万人跪地哭一晚上,我倒是想看看,这黑鸟有多大的本事。”

      周骞觉着很是奇怪,他这些日子以来接触的南疆人,除了老谷主父子外,剩下的人都是淳朴善良,为何这些人会笃信一个处处压迫与惩罚的雀神,换个什么老寿星拜拜不好么。

      李承之道“其实以前也不是这样,南疆的神灵很多,虎豹豺狼也好,小猫小狗也好,都有人信。左右不过是立块牌子,供几个馒头而已,又少不得什么。后来在一代代谷主的统治下,不断抬高雀神的地位与权力。雀神也从一个从来不说话的神仙变成了一个话唠。凡是谷主所说的都是从雀神嘴里出来的,再去执行,自然也就名正言顺了。”

      他嗤笑一声“其实我也知道,我自己恨得不是雀神,而是打着雀神的名字肆意妄为的人。”

      “什么地狱烈火,什么世世为奴,都是些鬼话,可这字里行间的恶意,写的尽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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