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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报复 ...

  •   风紧月色寒,一只夜猫趴在墙头睡觉,被两个窸窸窣窣的脚步吵醒,一时气极,叫声甚是凄厉。

      正好,盖住了墙根底下的一桩买卖。

      客栈的一堵墙隔开了买卖双方,只留下上下的两个孔洞,上头的小,只容得下一只胳膊,下头的稍大,能勉强赛一个肉票。

      上头交钱,下头交货,钱货两清。

      今天这买家是头一回交易,晚上托丐帮的人带的话,价钱出的不高,不过说明白了有多少要多少,八成是个贩子,从他这儿收了货,转头再卖出去。

      不过反正是没本钱的买卖,做一笔算一笔。他瞧瞧绑在墙角的三张肉票,暗暗庆幸近来运气实在不错,接二连三的有鱼上钩。

      买家是大爷,自然得把马屁给拍响拍到位了。

      客栈掌柜的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来吹嘘这人肉生意。

      “客官,我这几个人可都是好货色,长相好,身体好,这价钱可是低的很,前几日我卖一个瘸子,都不止这个价钱”

      对面笑道“那瘸子的价钱卖的不错啊,”

      小洞里伸出一只手,拿着一个包袱, 想来是银子。掌柜的笑嘻嘻的接过,说道,

      “花钱买命么,哪儿还能便宜,啊这是”

      他一开包袱,只见里头哪儿有半点银子,尽是些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和雕花馒头,而且像是从自家的厨房里顺来的。伸来的手腕倏的一转,抓在自己胳膊,扯过墙去,将手肘猛地对着墙壁一掰,硬生生的折断了一只胳膊,而后墙壁外一声巨响,一堵砖墙中间多了个椭圆形的大窟窿,对面露出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仔细瞧瞧,似乎有点眼熟。

      他揉了揉眼睛,这不正是自己先前高价卖出去的那个瘸子么,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了。”

      周骞舌头在唇边转了一圈,烧鸡的滋味儿还真不错,笑道 “赶着回来给你烧纸。”

      掌柜的登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骞此刻算是一穷二白,在地上溜达了一圈,从破砖头捡了一块色相稍好的,两手间扔着玩。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但凡有一句假话或是爷我不满意,就是这个下场”

      他手一动,掌柜惨叫一声,被板砖糊了一脸血,一张口,吐出了两颗大牙。而后他顺着周骞的眼神,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岌岌可危。

      还没等周骞发问,掌柜两眼一翻,居然昏过去了。

      周骞一皱眉头,这等怂货居然还敢做绑架贩卖的生意,也当真是嫌自己命长。

      只是,花钱买命是什么意思?

      闲云居的种种疑团在他心里头挥散不去。他略一思忖,却又自嘲道“既然已经出了门,还想他做什么,”

      墙角里传来呜咽的声音,三个被五花大绑蒙了面的肉票似乎听见到了打斗声,在角落里争先恐后的呼救,周骞能懒则懒,支使着猴崽子去放了那几个肉票了事,自己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对着月光哼小曲,哼了几句,才意识到自己唱的是初遇小七时候的曲子,手上还打着鼓点。

      “义父,义父,”猴崽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

      “你快来看看。”

      周骞一脸嫌弃道“越惯越没样,解个绳子也得我来么,合着晚上的烧鸡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哎呦,这还有意外之喜啊,您二位怎么来了。”

      角落里一行并排绑了三个人,一个素不相识的白胖和尚,一个见了周骞就掐的陆大夫,还有一张苦瓜脸,苦的很有野心,似乎打算把北疆到巴蜀的人间疾苦都放在他一个人脸上,正是他那个背锅老弟——赵谨严,

      苦瓜脸一见周骞,激动地一跃而起,全然不顾脚下的绳结没解开,一下一下的往前蹦,叫道“ 大哥,总算找到你了。”

      周骞给他解开绳子,“找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被老将军赶出来了”

      赵谨严摇了摇头,将周骞走后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清楚楚,“那日老将军忍痛将你腿打折,是做给南苑公公看的一场戏,为的是不让你入京为质,放在江湖上做个自在闲人。你不要怪他。”

      周骞摇了摇头“我怎会怪他,再说那日我的确犯了军规,被打折腿也是我该受的,只是一想到父亲被迫在京城中趟浑水,我却在江湖上混日子,实在是惭愧得很。”

      赵谨严:“老将军知道你定然这么想” 托我给你带句话,

      他一正衣襟,摆出了北疆大营传令官的气势,一反平日里柔声细语的模样,气沉丹田,愁容尽散,双目含星。

      ‘吾儿浪荡江湖,为见天地,见人心,见苍生百姓,见世道凶恶,如此,当你再拿起兵器与大旗的时候,方知为谁而战。’

      周骞心一动,又听赵谨严低声道

      ‘到那时,你便知道,什么皇帝天威,将军英名,万世留芳,比起黄尘里的无名枯骨,沦陷处的啼哭小儿,都是狗屁。’

      周骞敛了笑意,沉吟半响,周丰对他来说就是一座高山,他既仰慕,又渴望攀越,时而急功近利,有仗去打,没仗也恨不得挑一场仗来打。只盼着有一天扛起镇北军的那面大旗的时候,不坠了父亲的一世英名。

      没想到,有些人费劲心计所求的东西,在大将军眼里也不过是狗屁。

      赵谨严道:老将军托我在江南益城找悬壶郎中,有他在,定能治好你的腿伤” 他一指陆大夫,信心满满。

      周骞满腹狐疑“悬壶郎中?”

      悬壶郎中行医济世,名满天下,为了救人肯奔走千里,一身蓑衣斗笠,分文不取。

      然而这一位……瞳仁里头映出的都是铜钱。

      他悄声对赵谨严说道“你弄错了吧,悬壶郎中是何等的盛名,那是个跟黑白无常抢人的主儿,就他,连小客栈的蒙汗药都能被放倒。”

      陆大夫一脸正色道 “谁说我被蒙汗药放倒了,我没入口的就闻出来了,一口没喝。我是直接被棍子打昏的”

      “你这腿断了骨连筋,看上去惨痛,实则并未伤及骨髓,想来大将军下手时掌握了力道,只是接上以后,三个月老老实实的呆在床上,须得有人好生伺候着,若是整日天南海北的乱跑,长出个奇形怪状,那不免砸了我的招牌。”

      没等周骞发话,猴崽子倒是窜出来“我能伺候义父。”

      “你义父还没老到用你伺候呢,”周骞将大手搭在猴崽子的脑袋瓜摆弄两下,挑出上头几根草屑子扔了,将他一个鸡窝似头发理顺,眼看着头发长的能梳辫子,他默默想着“这孩子长得真快,京城里这么大的小子都该进学堂了。”

      夜微凉,他心里却难得的涌进一阵暖意。

      谁都没有注意,坍塌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黑影,躬身驼背,像是一只蜷缩着的土猫,在黑暗中眼睛眯着一条缝,无声的伸展了腰肢,张开爪牙。

      “当心。”角落上的胖和尚忽然开了口,脸色吓得煞白,这个人化作一个惊恐的大白馒头。

      倏的,一阵风声从猴崽子耳边擦过,速度极快,来不及眨一下眼睛。他只觉有眼前有银光炸裂,无数细小的钢针划过空中,向着他的眼睛,鼻子,咽喉处飞来,他屏住了呼吸,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黑暗里他听见银针掉刺入皮肉的嘶痛。

      掌柜的站在黑暗中,手中还持了个拳头大的青花弩,里头装满了银针,算是个精巧的暗器,在黑市上价值不菲。

      猴崽子微微睁开眼,见数十根钢针就在自己面前,流光闪动,针尖儿离自己眼球只有半寸的距离,却是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了。

      钢针后头,整日嫌弃他的纨绔爹用一双大手给他当了肉盾,以骨血护了他一回。

      掌柜的呵呵一笑,丢下空了的青花弩,拔腿就跑,倏忽只见,周骞从赵谨严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捂着猴崽子眼睛,挥手甩出,剑光如寒星陨落,炸开了一阵血光。掌柜只是跑了两步,忽觉背后一阵金属的微凉直至胸前,身体似乎在前后各开了一个洞,一身的血与热气顺着洞慢慢的流走,最后只剩下一具冰凉的躯壳。

      “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周骞走上前去拾起长剑,可拔了一下,居然拔不动,他一皱眉头,眼见一双手变得青紫,有点不听使唤。

      而后一阵的刺骨的痛从骨头里蔓延开来。

      陆大夫惊道“针上淬了毒。”

      血在银针下汇聚,发红,发紫,而后深入骨髓,夺精气,破元阳。

      陆大夫凝视着从周骞手中取出的银针,凝视了半响,眉头皱的紧。

      口中不住的说道“奇怪,奇怪”

      “什么意思?” 赵谨严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是不是没得治了?”

      陆大夫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喃喃的说道“这五步蛇为何发作的如此慢。”

      吓得猴崽子哇的一声就跌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去找周骞的伤口,哭到“我把毒给你吸出来,我以前看过大人们中了蛇毒就这么干,大不了我以命换命,我我……”

      周骞轻轻一脚给他踢开“我还没死呢,不急着号丧”说来也怪,看这毒的架势像是个见血封喉的玩意,然而这一时半刻过去了,他除了筋骨疼痛些,神志仍是分明的很,胳膊上的青紫渐渐退去,反而变得血红了。

      陆大夫忽然变色“ 你最近可曾跟鸠凤山的人见过?”

      什么玩意,周骞这些天见过的人不少,谁知道是那座山那座庙。

      他忽然想起来“我在闲云居曾被一条小红蛇咬了一口,手臂发麻,有一个姑娘给我吃了一颗毒药,说是能以毒攻毒,不过那玩意古怪的厉害,一旦毒发,大概会变成一个都生脓生疮的癞蛤蟆。”

      陆大夫恍然大悟,“那边是了。此药出于南疆,是专克鸠凤山毒门一派的解药,名叫亡灵之舞,由七种剧毒中提炼而成,有百毒不侵之效,寻常毒物闻到你身上的药味儿,都会离你远些。只是”

      “这药我在南疆见过,是当地极其珍贵之物,她怎会随意送你。”

      周骞也不隐瞒,只是这些天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讲了,他如何被绑到了闲云居,柳妮又是如何救了他性命,只是讲到小七处,言语中不自觉的有几分伤感。

      一众人默不作声,

      角落里那白胖和尚蓦的合掌说道“阿弥陀佛,那女施主是要救你的命。”

      周骞一愣,

      忽然想到客栈老板的话“花钱买命。”

      买命,买谁的命,不就是在官府面前做场戏么,须得去卖命?

      可若是只是演场戏而已,闲云居里需要请那么多高手助阵?

      还有当时巴蜀三杰与自己打了一架,如今看来更像是教自己如何逃脱保命,

      而柳妮不惜招来蛇阵,以求让自己服下解药。

      这闲云居到底要做什么?

      他冷冷的看着和尚,脑袋瓜被月色照的锃亮,看体态像是个大肚佛,想来庙里应该香火不错。

      和尚叹了口气:红尘俗世,原本不该多费口舌。

      是夜,闲云居的偏院中沸沸汤汤,以至于没有人发现,屋檐上落了一双眼睛。

      小七站在院中,俨然已成为众矢之的。她双手一手握着长剑,立在风中,长发高高竖起,不自觉的有一种傲雪迎霜之姿。

      “七姑娘,大伙儿远道而来,为的是惩奸除恶,不能无功而返,这件事总的有个说法。”

      小七冷冷道“天师堂的白凤岭,人称巴蜀第一毒物。那魔头既然选定了肖家,明日大婚势必来搅场。按他一贯的行径,既要强抢女子,定会在礼成之前杀了新郎官,咱们谁都拦不住他,只能借他出手的当口展开围攻,到时无论成败,都会白白牺牲了那周家公子一条性命。这般的惩奸除恶,我们与奸恶又有什么分别”

      “哼,要除了这魔头,就得有人做祭。你死得,我死得,为什么那瘸子就死不得,哦,我看那小公子生的俊秀,莫不是你看上他了吧。”

      人群中有一人手执三叉长戟,一脸鄙夷的瞧着小七,“看上了也无妨,你早说就是了,咱们去绑一个丑的来,好歹明日能做一场戏不是。”

      小七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寒光在众人面前一闪,眼看便要冲上去,那人忽的不知道被谁拎在空中,直直的飞了出去,在小七面前摔了个狗啃泥不说,还掉了两颗大牙。”

      “哎呦,这姿势漂亮,话说的也漂亮,既然三叉鬼见愁吴大英雄不怕死,不如明日你便上前去扮这新郎官如何”

      众人回头看去,有女人在婀娜站在庭院之中,回眸一笑,

      “怎么,不敢么。”

      三叉鬼见愁登时气焰灭了一半,喃喃道“肖老爷子重金请我们围剿白凤岭,是来卖功夫的,可不是卖命的,再说这是大伙儿的主意,怎能把罪名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放”

      柳妮纤纤玉手拂过耳畔,“这就是了,围剿天师堂白凤岭这般英雄事,自然都愿意往自己身上揽的,可拿无辜良民当诱饵的罪恶,最好是放在大伙儿的身上,就不显得这么卑鄙了。”

      她此话一出,激起千层浪,庭院中的人便要剑拔弩张。

      忽的一声咳嗽,不大,却压过了整个庭院的吵闹。

      庭院中的人自动分开两侧,闲云居的肖老爷子走了出来。

      “姑娘说的没错,老朽迫于无奈,强迫周家公子涉险确实算不得君子所为,诸位尽可以将这卑鄙行径归于我身上,”

      他环顾四周,浑浊的双目似乎看不清了,然在眼底深处,却似有一股浓烈的仇恨在熊熊燃烧,几乎喷薄欲出。

      “老朽自认请不动铭鹤山庄,七姑娘却自愿拔刀相助,肖家记着这般恩情。只是那公子一走,此番功败垂成,日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家的女儿要丧与这恶魔手里。”

      肖老太爷说道此处,情绪激动,青衫淹目,涕泪横流。

      院中静悄悄的,方才的喧哗声都停了,偌大的一个闲云居里,只剩下一个迟暮老者,泣不成声。

      “不必哭,明日我去扮新郎官。”

      众人抬头,小七不知何时将头发束成了个男人发髻,俨然成了一个白净公子模样,只是身材纤瘦了些,像是个寒门公子。

      周骞忍不住扑哧一笑,纵身一跃下了屋檐,几个起落,到了院中,反手轻轻搂住小七肩膀,

      “小相公好生俊朗,在下很是倾慕啊。”

      “你怎么回来了。”小七语气里似乎带怒,而眼中却是又惊又喜。

      “明日大婚,娘子在此,小生能到哪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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