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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恶斗 ...


  •   夜黑,一更锣刚响,

      小心火烛,提防盗贼。

      空无人烟的街道上闪过两个黑影

      锣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一把扯破了夜的寂静,几户人家同时传来小儿啼哭。

      两个黑影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提了一口气,扯嗓子喊道

      “二更。”

      隔壁传来一声咒骂“ 打更的官差又他娘的喝大了。”

      这两个黑影正是周骞和小七,刚下了状元楼,此处离苏大人家宅足有十几里路,就算周骞不瘸,也断不会一路跑过去。一来益城里暗哨众多,高手林立,自己的轻功还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一路飞檐走壁过去,基本上就是关老爷面前耍大刀,除了引人注目,没什么好处。二来他们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拉练的,十几里路跑下来,呼哧带喘,一口气提不上来,去了也是累赘。

      两人放倒了衙门口打更的小厮,在官家的马厩里偷了两匹好马,换了一身官差的衣服。

      小七身子骨细瘦,肥大的衣袖收不住,加上脸上仍是个俊秀的女子模样,两个广袖在夜风里飘当,好似下一刻便要嫦娥奔月了。

      就算是黑灯瞎火,也不像是个官爷的模样

      小七眼珠子咕噜一转,转身从腰间掏出了个口袋,挑了个口井,借着月色在脸上糊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三两下的功夫,再抬头,把周骞吓了一大跳。

      一转脸,变成了白日里的那个虬髯汉子陈清汉。

      没想到这丫头易容的本事出神入化。

      他一伸大拇指,小七更是洋洋得意,不由分说,也给他换了个脸。

      这是嫌他模样太俊俏,出门扎眼么?

      周骞往水井里一探头,月色里映出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脸上略有风霜,眉间还带着一颗梅华痣,算不上英气,至少比他差远了,神态倒是平和的很,瞧着是个好脾气的主。

      他顺口拍了下马屁,“能一张巧手把俊朗公子化成平平无奇的大叔,姑娘的易容术简直出神入化,鹤卿佩服”

      小七怒道“呸,谁平平无奇,那是我爹。”

      没想到拍马蹄子上了。

      不过周骞心大脸皮厚,也不当回事,心道“也好。他们铭鹤山庄的事儿,自己人处理最好,只是瞧着这丫头说的,他爹怕极了三娘,说不定功夫弱的很,一天被老婆揍三回。这次我且顶着你这张脸帮你在老婆面前出个风头。”

      他无比庆幸这话并没有说出口。

      苏大人家宅此刻静悄悄的,并无打斗之声,盐磷火在院落的东厢房里闪着幽绿的光,时不时一窜而上,在夜空里星星点点落下,如萤火虫坠于树梢,油绿的枝叶瞬间被烧灼成一滴黑水,吧嗒一声掉在砖地上,溶出一个小洞。

      而这只是东院书房大火里窜出的一个小火苗。

      苏大人家是个四方庭院,坐北朝南,庭院疏落有致,互不遮挡,平日里一定通风极好,即便此刻一片火海之中,庭院中心也是少有烟尘。

      的确是个放火的好地方,地方够大,指哪儿打哪儿,而且不呛人。

      庭院当中跪了一个佝偻男子,正是苏大人。此时面部极为扭曲,像是盐磷火一丝丝烧在自己身上,疼的呲牙咧嘴,最后玩命往青石砖上磕头,一下一下,小鸡啄米似的,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块血印。

      “严大人,当时说好只要替你们写一封信,绝不伤人性命,这,这是做什么。”

      房檐上咯吱一响,掉下一颗石子,还好,被苏大人过于凄惨的磕头声盖了过去。

      周骞转头一看,小七不动声色的把屋檐的瓦抓个稀烂,指甲顷刻断成两半,鲜血直流。

      他心里不知为何抽动了一下,怪疼的。想来若是自己亲人被出卖,身陷险境,自己也必是一样的心境,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

      周骞不自觉的想安慰她一下。

      他自出军营,会的不少,有的杂有的精。排兵布阵,溜须拍马都能来几下子,唯独安慰人这活儿,他不怎么擅长。军营的爷们儿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今个儿喝大酒,兴许明个儿就马革裹尸了,有的连个坟头都没有,死亡就是将士的宿命,安慰个什么。

      他有点手足无措,要是个爷们,他会一把揽过来喝顿酒,可对着这么个半大不小的丫头,一只手伸过去往哪儿搁都不是,在空中晃悠半天,最后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

      小七一转头,泪如雨下。

      安慰归安慰,周骞的另一只手依然死死的按住她的刀柄,纹丝不动。

      苏大人扒着一个人的脚边,那人背对着周骞二人,起初看不清楚模样。直到院落里窜出一道绿色的火光,才瞧见那人背后印着一只凶神恶煞的怪兽,于火光里长着血盆大口,一对招子里空无一物,居然是只瞎眼黑虎。

      周骞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道“瞎眼阎王在这儿,咱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天师堂一向臭名昭著,黑白两道间都不受待见,招的又都是些利欲熏心的恶徒,背着血海深仇的也不少,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客想暗地里收拾了他,然而十几年过去,江湖儿女减少,天师堂倒是日益壮大,从三五个人的听墙根的喽啰变成了由施垂天掌管的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

      这其中四大高手功不可没。只要领命,管他是好人歹人,只要天师堂的令牌一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而且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这瞎眼阎王严复生正是高手中之一。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精瘦的身子如枯藤老枝。腰上盘了一圈铁锁,一对眼珠子里没有半点白色,黑洞洞的,像是刚从地底爬出的骷髅,看周遭天地都是地狱的颜色。

      “苏大人,你怕是忘了,咱们说好的是我抓到贼犯,放你家人。如今贼犯还躲在你的东厢房里头读书呢。要不然”

      他弯下腰,说道“ 你再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东厢房的绿火映在他纵横交错的老脸上,甚是可怖。

      一挥手,一个随从自庭院里押着一行人出来,后头的均是仆役打扮,前头跪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家,仿佛一个指头就能推倒。右边站了三个孩子,年龄相仿,一个个都很是白嫩,最小的是个女孩,只有两三岁大,尚不懂得恐惧,一双眼睛生的灵秀,睫毛长的能扇起一阵微风。

      严复生将腰间铁锁缓缓卸下,朗声说道“ 铭鹤山庄的朋友敢拔我二十七个暗哨,如今倒是不敢出来一见么。”

      东厢房内只有噼里啪啦的烧火声,人在里头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严复生露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哎呦,可别是烧死了吧,那可没意思的很。活的蚯蚓能钓鱼,死的就只能埋烂泥坑里了。”

      随后朝着苏大人诡异一笑,“听说你和段庄主很是交好啊,”

      他揽过一个战战兢兢的男孩子,问道

      “乖,跟爷爷讲,你知道铭鹤山庄的段老爷爷?”

      男孩子瞧着他那俩没有半点白的骷髅眼,吓得差点咬了舌头,

      哆哆嗦嗦的说道“认识,一,一起吃过饭,他还给我夹过鱼”

      严复生点了点头,“很好,”

      忽然手掌一翻,对着男孩的天灵盖一拍,刚刚吓得发抖的男孩子顷刻间动也不动,软塌塌的倒在地上,一滴血也没有。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铭鹤山庄拔我多少暗哨,我便杀你们多少人,今日这些与你家段老爷子吃过饭的,见过面的的只能算作利息,你们一刻不出来,便多一分利息,”他转头看看已经瘫倒在地的苏大人,幽幽说道“

      “苏大人,是他们不肯出来,这些个账可别算在我头上。”

      小七气急,奈何手中剑还被周骞牢牢摁住,气的她往周骞胳膊上使劲一咬

      嘶,周骞差点叫出声来,瞧着渗出血点的小牙龈,“姑娘牙口不错”

      小七气急败坏,刚要龇着獠牙,再来一口,余光扫过三娘的庭院,

      周骞却不理她,对着周边地形仔细瞧着,眉头紧锁,只觉着对付这么个大魔头,眼下这几个歪瓜裂枣功夫不够,人手也不够,无论如何,胜算都是微乎其微,这还是包括了里头不知死活的李三娘和胡月姬,不知他们是等待时机一击而出呢,还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他就快要等不起了。

      转眼间严复生又抓了一个孩子,这次两三岁的小女孩终于提前知道了什么叫惊慌失措,发出刺耳的尖叫,一味的手蹬脚刨,像一个濒临死亡的幼崽,

      周骞忍不住了,他终于松开了小七的剑,手里握着个石子,只等严复生一转过里啊,就发力打他的眼睛,多半是打不中的,至少能让他放开那个孩子。

      而他还没来的及出手,东厢房里飘来一阵歌声,如一根细针,直插入心脏。
      在场之人都是内心一荡,这歌声如泣如诉,拐着弯儿往人耳朵里钻,脑子里钻,往心肝脾肺里钻,一声声杜鹃啼血,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跟着大哭一场。

      “是师姐。”小七又惊又喜,听声音,似乎伤势不重。

      胡月姬的歌自然是唱的极好,可这调子与白日里天壤之别,一个是江南的温香软玉,让人五脏六腑无一不舒坦,一个是哀痛绝伦,只怕这歌声里还加上她的一身内力。

      周骞眼前忽然浮起一些画面,他又瞧见父亲在军营里挥动的铁仗,朝着自己的右腿狠狠打下来,他穿过阴山的风雪,瞧着将士们在边关戍守,着银甲单裘,望着收复无望的萧山。他瞧见自己一瘸一拐,浪迹江湖,空余一身志向。

      他心神一荡,

      再来一次,他还会让自己这般狼狈么,

      或是还是一样,他依然会去趁机寻找皇帝的信函,会火烧徐江北岸,会被父亲打成一个瘸子,或许一生流离失所。过去种种不平事,想来皆如宿命般避无可避,既然自己已生放浪形骸之心,早一刻晚一刻走,对与一个江湖间浪荡的瘸子,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小七瞧着周骞心神激荡,连忙捂住他的耳朵,说道“这是师姐的拿手功夫,叫离人醉。平常人心神原本不宁的听了跳井上吊的都有,你切不可大意。”

      周骞反应过来,赶忙调整呼吸,定了定神,像是经历了一场宿醉方醒。

      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什么东西,边关未定,家国未报,老父尚在,还敢生出这些有的没的心思,当真该打。

      不过他瞧着瞎眼阎王的神情,居然比自己还怂。

      他的一双瞎眼里冒出两行浊泪,口中喃喃道“小玉,小玉,是你么。”一张骷髅脸扭曲了形状,黑洞洞的坑里里冒出水光,丑的让人心惊肉跳。

      东厢房里随即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 严复生,你恩将仇报,屡次陷害与我,如今我生不如死,你可知道。”

      严复生瘫软如泥,跪在地上,慢慢说道“我没有,小玉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自己这一双眼睛也瞎了。”

      话音未落,从东厢房里窜出两个人影,剑尖直冲严复生面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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