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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落定 ...

  •   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后,已将案子交给检察院,公诉机关对晏望霄提出控告。等案子审查完,过一段时间会移交法院,便要开庭量刑定罪。

      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晏望霄一开始心情似乎十分平静,启星娱乐被收购,他也解了约恢复自由身,每天与梁松影窝在小居,开始广泛涉猎关于导演、剧本的书籍视频。然而那个日子渐渐逼近,他们都感到对方心中升起的不安。

      冬天过去,春天过去,阳光明媚的夏天来了。他们从厚厚的冬装,换上轻便的薄衫,在后备车厢放进帐篷,日日在Y市游荡,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踏青,面对的只有彼此与青山绿水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过了大概一个月这样的流浪生活,肤色晒得健康黝黑,晏望霄虽然每天都要喊上几次又脏又累,但每晚临睡前仍然仔细看地图安排下一个目的地,陪梁松影玩。

      作为报答,梁松影把旅途一切脏活累活包揽上身,活像小厮跟前跟后,服侍自家公子出门游玩。

      晏望霄戏称他小松子,梁松影有时叫他小公子取乐。

      未来不可知,他们专注眼前,喜欢整日呆在一块儿,爱黏着对方。

      那三个月里,他们变成了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情侣,把能想到的,能对对方好的事情都做了一遍,互相把对方感动得一塌糊涂。

      偶尔晏望霄洁癖发作,不想亲嘴,梁松影感觉到他在隐忍,有点难过。然而他对上晏望霄的双眼,又觉得释怀。晏望霄为他忍耐至此,妥协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还有什么可抱怨。

      野游归来。

      梁松影一天天数着日子过,心情苦闷难言。

      一天晚上,他去飞儿酒吧,坐在角落一个人喝酒。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以为是晏望霄来接他。借着幽暗灯光一望,看见的是任泽余的脸。身子后仰,与他保持距离,“什么事?”

      他看向周围,似乎没人发现任泽余溜进来,不然以这家酒吧与晏望霄的关系,不可能放他进。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任泽余说,声音很嘶哑,平平的调子,几乎没有起伏。

      “你想说什么?”梁松影站起来,喝尽杯中酒,拿起外套穿上。

      “说骆承安。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清楚。”任泽余拦住他的去路,用重重的语气道:“给我说清楚!”

      梁松影被他堵在角落,“让一下。”

      任泽余把他推回去坐,“说了才准走!”

      梁松影被他粗鲁无礼的动作惹得不快,“你挡住我的路!当年的事,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对你无话可说。”

      两人干瞪眼,梁松影越瞧他越堵心,几乎要厌恶起来,用力推开他,擦着身挤出去。任泽余从身后伸手拦他,梁松影反手格挡,只听“啪”一声,回头看见任泽余的手背拍在柜台边沿,任泽余用另一只手按住受伤的那只,怒视他。

      “二少二少!”

      酒吧忽然骚动起来。

      梁松影立刻反应过来,极快回身,把晏望霄向任泽余脑袋砸下的酒瓶子用手臂挡了一下。酒瓶在他臂上碎开,哗哗流出液体,润湿衣袖。晏望霄眼睛一下子红了,还要去找任泽余报仇,被梁松影忍痛拦腰抱住,拖离战场。

      “别闹了,还没定罪,在那之前不能再和他起冲突。”梁松影在他耳边低声吼道。

      晏望霄岂是能忍这口气的人,奈何梁松影一直用那只被酒瓶砸过的手臂拉他,不停呼痛,他一边被拖走,一边破口大骂。梁松影不得不拖走晏望霄,本就憋闷,听他骂倒舒心不少,任由他骂了一会儿,一路对人说你们听不见你们听不见,才在即将出门口时捂住晏望霄的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出了酒吧,服务员听梁松影的话把门锁死,晏望霄又拍又踢了一会儿门,引来路人观望,才消停下来。

      晏望霄脸上写着“难受”两个字,过去拿起梁松影的手臂,借路灯仔细查看,没发现碎片扎进皮肤,才小心捋起袖子,昏暗中好像红了一片,也不知是肿起来的,还是红酒的颜色。梁松影掏出一包纸巾,“没大碍,只是有点儿疼。”

      晏望霄替他擦,冷声说:“那你活该疼,谁让你给那个人渣挡。”

      梁松影没说话,他接着厉声道:“好心着雷劈,第一回算你好心,第二回你就是蠢,无可救药。”

      梁松影闷闷道:“我也不想,可你这样做对日后不好,我得拦着你。”

      晏望霄仍然不为所动地冷着脸说:“你爱惜自己吧!”

      梁松影仿佛意有所指:“你也是啊。”

      晏望霄低头擦拭着,梁松影的目光从手臂移到晏望霄脸上,看见晏望霄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盈盈润润如覆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在昏暗里异常柔和。

      晏望霄心里从没有这么难受过,眼看着梁松影受伤,还是被自己误伤,听他喊疼,自己心里更是酸胀酸胀,难受得无处发泄。他何时听梁松影喊疼,都可以取笑他,可这时候他听不得。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梁松影轻轻说话的声音,“我不疼了。”

      他抬起头,梁松影笑看他,“不疼了。”

      晏望霄“喔”一声,怔愣了一下,才放下他的手臂,“还是要去诊所看看,不知有没有骨折。”

      梁松影跟上去挨着肩膀同行,“人手臂上的骨头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晏望霄叹了一口气。

      梁松影就笑了两声,“望霄,望霄,望霄啊,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啊?”

      晏望霄把头扭到一边。

      梁松影小声唱起情歌,歌声轻松愉快。

      “傻瓜,上车了。”晏望霄叫他。

      “哦哦。”梁松影把袖子放下来,用外套遮住,钻进车里,“你说谁傻瓜?”

      “姓梁,名松影,英文名叫Lan的,男性,很傻的,以后你遇见他,要记得把他骂醒。”

      “重新自我介绍,我姓晏,叫晏松影。”

      “……”

      两人一路斗着嘴回家,梁松影去洗澡,晏望霄拿起手机走到阳台锁上门,打电话给周贝,“我前段时间交给你的那封信,你给任泽余送去吧。”

      “喲,终于想通了。我早说了给他送去,让他知道当年真相,说不定有所愧疚会给你求情减刑呐。”

      “我已经不在乎这个,我只想让他难受。”

      “唉,我是个路人都看不过眼。行了,我会照办,办得漂漂亮亮。”

      “好,那么再见。”晏望霄顿了一下,“另外,多谢。”

      “嘿嘿、嘿嘿嘿……”

      晏望霄听着周贝没心没肺的怪笑,嘟哝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早,周贝就拨来电话,详细描述当任泽余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那堪称一场变脸大戏,从不屑、疑惑、严肃、阴沉,到震惊,最后嘴唇啊、手啊、脚啊、头发啊都抖起来,真真厉害。过了半个小时,周贝把信拿回来,挥了挥才给回晏望霄,“被他抓皱了,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看在我劳苦功高的份上,别计较缺了的那一角了,Lan说不定会以为日子久了,被蟑螂还是老鼠咬坏的。”

      晏望霄接过来翻看,缺了的那一角断痕看起来比较新,他不怎么在意,可还是指正他,“存放在盒子里锁好的,你以为蟑螂、老鼠之流怎么钻进去?”

      周贝“呃”一声,“是虫,蛀虫,很小很小,从旧纸张滋生的虫。”

      晏望霄呵呵两声。

      趁梁松影不在,晏望霄去堆满收藏物的房间把信重新放回盒子。周贝跟在他身后,瞧见满屋子古董、纪念品、旧物、黑白照,不禁啧啧有声,蹭这边瞧几眼,踱那边摸几下,不停“哇哇哇”。

      晏望霄没理他。最后看一眼信,按照原来的纹路折叠好,放在一张没用过的80分小邮票上面,锁好,小钥匙塞进旁边一只金猪的嘴巴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梁松影有收藏旧物的癖好,装载着回忆的物件都被他留下来,保存妥当。去年梁松影忽然消失大半年,晏望霄睹物思人,有空就在这个储物间里翻看,从旧物里追寻梁松影的旧日足迹。那封信,就是当日发现的。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那么恐怕除了梁松影和已过世的骆承安,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情节。

      信是骆承安自杀前几天写的,他在信中认错,哀求梁松影顶住压力,不要把他下药的事说出去,若是被家人朋友知道他的作为,他没脸活着。梁松影已经写好回信,回信是这样的:

      “既已知道错,就算了,算我倒霉。骆承安你为我管理粉丝后援会多年,我没忘记你曾多么用心帮过我,那些你曾经为我做的,我会感激于心。人与人之间不是非要鱼死网破,若我能过去这关,我们泯恩仇吧,别要生要死的了。”

      背面的纸写了满满一页,“对不起,外面媒体记者太多,我抽不开身去买邮票,叫朋友帮忙拿来的这张邮票已经用不上,如果是因我没在荧幕上露面,而使你更加不安,才……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剩下的都是用钢笔用力乱划的无意义的线条,有些已经力透纸背。

      后来加了一句话,“骆承安,我答应你了,你听得见吗?你知道吗?”

      不知是多久以后,又添了一句,“我很好地遵守了诺言,谁也没说。任泽余是你好朋友吗?他很关心你,老是试探我当年事,我守住了,没说漏嘴。骆承安,你知道的吧?安息,安息。”

      晏望霄折好信笺,珍而重之小心放进去,手指轻轻抚了抚,极尽温柔缠绵,仿佛这样,已经触到了梁松影的心。他深深,爱着、眷恋着的那颗心。

      他的松影曾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一下子坠落,受尽委屈,以致抑郁,他心疼过去的松影,若已不能安慰过去的松影,他愿在日后待他更温柔体贴,以回报梁松影一颗纯挚之心。

      自从被任泽余堵过一次,梁松影很久没去飞儿酒吧。夜晚闷得慌,很想很想喝酒,晏望霄在书房看书,他跟他说了一声要出门,晏望霄放下书,说一起去。他们没去飞儿酒吧,是去了离公寓比较近的一间清吧,只需沿江步行四十分钟。

      他们的外表作了些乔装,低调进门,没人认得出他们。

      反而有一位喝醉酒的客人引起了全场注意。

      梁松影一开始没认出那是任泽余。有人喊任泽余的名字,他才勉强敢认,那个胡子拉碴、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半疯男子,正是月前见过的任泽余。没想到才一个月,任泽余从衣冠楚楚沦落至此。

      任泽余被朋友强行架走。

      梁松影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去看晏望霄。晏望霄也是刚刚收回视线,目中有些许深意,见他望过来,“我才知道,他被人利用了。”

      “被谁利用?”

      晏望霄没回答,问:“还要喝?”

      梁松影摇头,“没心情。”

      “我们回去吧。”

      “嗯。”

      回去的路上,晏望霄对梁松影说了任泽余的事。上个星期周贝调查到,任泽余提出撤诉,否认晏望霄故意伤人,然而任泽余没能全身而退,刚说完出门就被人绑了。他此前受过刀伤身体弱,几天后放出来,他的精神明显有问题,在精神病院观察了几天,医生鉴定他失去判断能力,届时没法出庭作证或者求情。

      梁松影问:“是什么人绑架他?”

      晏望霄说:“里面的水太深。我和叶家那位的较量其实早已定下胜败,然而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这次任泽余落难,听周贝说,是叶家那位告诉叶扬,让他派楚明彦去看看的,不然任泽余会更惨。”

      梁松影“啊?”了一声。

      晏望霄斜眼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飞快把目光收回来。

      梁松影也奇怪地没再追问。

      开庭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法院认定公诉机关对被告人晏望霄的指控罪名成立,当庭宣判,被告人晏望霄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

      梁松影目送身着灰白条纹囚服的晏望霄步进铁门,本来有些红的眼睛,在门咿呀呀——关上之后,终于忍不住,茫然的眼里慢慢濡出湿意。

      远处周贝看了一会儿,表情早已没有往常的玩世不恭,此刻茫然中带了点奇异的哀伤。他戴上头盔,骑上摩托,引擎声轰鸣着扬长而去,驶出Y市。他想了几天,仍然没能想明白“爱”之一字,究竟是怎样邪异的力量作祟,让晏望霄拒绝了唯一的一次转机,愿意用一年六个月去换任泽余的半生疯癫凄惨。

      人总是这么奇怪,自己受的伤可以豁达大度一笑置之,眼看自己喜欢的人受了伤,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原谅,往后何时想起都感到愤愤不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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