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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六 当时只道是寻常 ...


  •   他就在那大笑声中,向无情走了过来。
      无情看着他,手中扣着一枚情人泪,却并未出手。
      许是水香太暖,月色太柔,色相太过美好。
      将无情拥在怀中,方应看呼吸微乱,“无情。”
      无情看着他,眼眸凝静,“小侯爷真欲寻死?”
      发垂落,火光跳动在方应看的眼中。
      有欲,却仍是优雅,只是这欲却因了那分优雅更加嗜人。
      他笑道,“宋藏兵百万,若有日亡国,绝非兵器之失。无情兄,你就是知道这点,才会将这兵库之密交与我,更何况明日自然不轻松,你又怎会在这个时候下杀手?”
      手探入衣襟,那水之香,月之柔似就在他的指尖,那么近,那么远。
      贴合的身躯,无情已能感觉到方应看身体的变化,那如火的欲望。
      灼热的指尖滑进他的袍,握住他无力的足,在那谑笑的目光中拉开。——这样的姿势。
      无情冷道:“方小侯爷,无情非是任由你施展风流之人。”
      方应看唇边轻露一笑,淡淡苦涩滋味:“无情,我对你之心,你便无分毫感觉?”
      月色朦胧,隐隐夜虫的鸣叫之声。
      无情抬眼,却见方应看正看着他,眼底阴沉。
      那一夜的屈辱翻上心头,无情眸光一冷。“方小侯爷,当日毁却你我间的信任者,是你。”
      眉稍眼底,生生如恨。
      信任?原来你我之间曾经有过信任?方应看唇边的微笑凝成苦笑。他伸手将无情扶回轮椅,温柔的为他掩好散乱的衣襟,步向窗边。
      如水月华照着这男子锦绣白袍,宛如寂寞,他负手道,“成崖余,逼到这个份上,才能看到你果然有恨,那要到什么地步,才能看清你是否有情?”
      无情垂眸看着身前的火堆,方应看将他的轮椅放的位置很好,既近火,又不为烟熏所扰。
      微弱的火光在寒风里颤了颤,夜这么冷,天这么黑,那点火又暖得了谁?
      方应看也在看着。
      良久,无情平静抬眼,道:“小侯爷既然尚茶,可知,禅者有云:无心之茶,柳绿花红。”

      煦暖晨光照在林间枝头,婉转鸟鸣之声,无情自溪水中洗了手,回首见方应看正轻摇折扇,微笑的看着他,眉间贵气一径如常。
      昨夜到了最后两人也只是相对无话,看着方应看看那赌气睡去的容颜,无情只得摇头苦笑。
      触及冰面的那把刀终未再进分毫。

      感觉到他的目光,方应看收了折扇,微笑。
      纵然无情对他的人品知之甚深,此刻乍见晨光下的那袭白衣翩然,一瞬之下,却也有公子如玉的错觉。
      无情道:“图上所标之路至此已是到头了。”他自怀中取出那七方薄绢持于手上,昨夜那番宽衣解带,连带着怀中之物都已散乱。
      方应看见他沉思,步向水边,手一扬,一枚卵石自波光潋滟间弹出,笑道:“都乱了吧。”
      乱?无情脑中似灵机一现,凝眸一看那薄绢下方果绣有字,沉吟道:“江南七府,刘郑李赵王孙钱。原来如此——”
      他将手中薄绢重新叠起,举向天光。清晨的柔和光线下,那白色的身影竟似透明一般。这男子最让人目眩神迷的时候便是此刻,眼底的光彩洞透人心世情。
      方应看抬眼看了,淡淡笑道:“是树。”
      树生崖上,清澈潭水倒映斑驳树影。
      只是这光影瞬移,哪一棵才是。
      午时,骄阳正盛,无情看着水中的倒影,道:“果然是这个时候。”
      子丑寅卯辰巳午,果然是当七之数的午时。
      无情转动轮椅,前行,“卵石何辜,得尝血河神指之滋味。”

      方应看笑了,他长身而起,举足跟上。
      崖上,有树枝杆苍迥,亭亭如盖,似极绢帕之中的轮廓。
      这棵树却是孤悬于半山岩石之上,若非正午时分潭水倒影所指,实难发现,且这半山之处飞鸟也不易落足,极为隐秘。
      岩石狭小,仅容数人。
      方应看吩咐一声:“小任,你们守于崖上”。双足轻点,连踏几步,落足于岩石之上。
      无情双手在轮椅上一撑,白衣轻动,转瞬便飘落于方应看身侧。
      这二人一站一坐,山风牵起白色衣袂,俱是风姿卓然。

      方应看立于那树下,以指扣之却闻金铁之声,他眼中带笑,如端视最美丽的女子,道:“我正疑惑,若是自然之物,岁月风霜,图上所绣之树型不会变化么,原来如此。九天玄铁,不愧是我朝开国之君,果然大手笔。”
      传说中的炼铸兵器至宝九天玄铁,一点精铁所铸之箭便可穿重甲。
      “别碰”,无情白衣委地,坐于树前,道:“小心机关。”
      却是迟了,只听得一声轻响,数点寒芒破空,方应看手中折扇一展尽数扫落,一边继续悠然煽风点火,道:“哎呀,这等机关,就这历朝的文人皇帝谁能接得了,这太祖皇帝倒也不怕他的子孙没死于兵乱,倒先死于他老人家的机关么?”
      无情细细看着眼前的树,这树上枝丫横纵错落,竟暗合梅花术数之理。“那他老人家就且在九泉之下哭上一哭吧。”
      由来这江山安稳靠的均是清明吏治,施行仁政,守制取衡,若是子孙后代没出息要了到靠兵器来守江山的地步,这改朝换代便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
      方应看道:“果然是无情兄一贯的风格,只是这番诛心之语若为今上所闻,只怕他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无情道,“小侯爷也是今上跟前的红人,也不妨前去说上一说。”
      方应看哈哈一笑,道,“无情兄如此洞达之人,又何必为这昏聩的宋室陪绑?”
      无情道,“我曾恨过这苍天,也曾见过这昏暗,更怀疑过这世间法理。但现在,我认命。”
      方应看讶异道:“认命?”
      无情此人,一向奉行的是天道不彰我代而行之,手段之狠辣有时他也有所不及,此刻,何来认命之语。
      无情一笑,却是淡然,“天地万物尽有其一定命数,我既入自在门下,列四大名捕之中,此生何事该为,早已知晓。此次我助你,便已非无情当为,可一不可再。”
      这山风之中,那羸弱的身躯却有虽万千所不能挡的气势,方应看忽而一叹,正待说些什么,却听无情道:“是这样了,请小侯爷且退开。”
      手中扣着六枚银针,首微扬,目光定且稳。
      树枝之上,六处凹陷,正合六爻之数。
      六针入穴,山石骤然晃了一晃,树中竟洞开一个豁口。

      “小心”,方应看话音未落,身形便已急掠而起。
      无情一抬头,只见那上方滚滚石落,手自地上按了一按,身形便已飘起。
      滚石砸落于他们方才立足的岩石,一阵剧烈晃动,入耳便闻那玄铁所铸之树轰鸣不已,浮云似也为那声波所遏。
      无情身无内力,此际但觉胸口烦恶难当,口中腥甜,身形一滞,便向石台坠落。
      方应看眼见青色碎石中一道急堕的白衣身影,手一挽便已将他拥在怀里。
      手中红色光芒一吐,血河剑钉入山石之中,阻住二人下堕之势。
      看着那眉眼,方应看苦笑道,“好像和你在一起,我的运气也变差了”。口中长啸一声,声动数里,竟是用自身修为强抗玄铁轰鸣之声。
      无情抬手抹去唇角血痕,摇头道:“这九天玄铁之音非是内力所能抗衡,你莫管我,先入树中取兵器图谱。”
      方应看眉头一皱,厉喝道,“闭嘴”。
      无情哑然失笑。
      方应看看着他却没有笑。
      无情是看惯了方应看笑的,运筹帷幄时的清贵高华,拔剑杀人时的阴狠毒辣,更有逼迫于他时的邪魅张狂,却无一种似他此刻的神情。
      方应看轻道了声:“对不起。”
      这一声却不知又是何所指。
      耳畔落石风厉,玄铁轰鸣,无情无内力护体,这九天玄铁仅外围音波便已震伤了他。此刻莫说入铁树之中,重回崖上却已为不易。
      正是生死当头,两处目光相接,这一眼,却是岁月静好,世间一切不过如此。
      那些笑里藏刀,机关算计,我想你死,你想我亡。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无情心内竟也有点点温柔。他苦笑道:“方小侯爷客气了。”

      岩石滚滚,血河剑难以持久,方应看额上已为滚石所伤,纵然染血,他仍笑得优雅。“哎呀,出门忘了算卦,果然是注定要倒霉了,我认了”。
      无情锁眉沉思,道:“这石壁难以持久,此刻撤剑,以你之功不难上崖。”
      感觉到唇落下的温度,无情抬眼,却听得方应看在耳畔说了几个字。
      长袖微动,方应看笑了一笑,眼中金色光芒骤盛。
      纵然束发的玉冠已散落,但此刻他的神情却如君临大地的苍鹜。
      血河神指凌空一弹,击剑。
      血河剑断,血光暴涨。
      他借那一断之力,出掌,无情但觉身后大力一托,身形已然飘起。
      回首再看,那石壁怎经血河剑断之击,已然松脱。
      他轻喝一声,手中牵情丝一展,待要挽上方应看,却已是不及。

      山谷深深,风中一袭白衣如雪飘落,渐去渐远。
      冷冷山风呼啸,白雾苍苍茫茫。
      无情落于崖边,手中一片衣袂已然染血。
      方应看在他耳畔说的那句话却是,“江湖路远,珍重。”
      无情眸光一静,隐隐为痛。

      任怨与众侍卫已掠至崖边,但以他们的修为,却无可奈何。
      任怨神色一变,道:“下崖,搜。”

      星幕低悬,夜凉如水。
      破庙之内,无情坐于轮椅,听遥遥夜虫之声更添寂静。
      任怨推门而入,无情看了他那苍白神色,道:“你且歇歇吧。”
      任怨笑了笑道:“他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虽然笑着,那俏丽男子脸上的怨毒却是刻骨的。
      无情抬首看那月光,那一夜的月光也是如此。
      任怨斜眼看他,冷笑。
      半晌,无情一笑道,“任公子,我在此已逾三日,明日一早便行还京。”静定的眼底似雁过无痕。
      任怨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狠狠的一拳击于颓废的木门之上,一阵冷风灌入,火烛一跳,带着一缕青烟,寂灭。
      唇边笑意渐渐褪去。
      那一夜也在此地,那时人在月光下。
      他道,小侯爷若死,自有娇妻美眷,唤魂兮归来。
      他回,只是不知那个时候,无情兄对在下可会有一刻想念?
      ——什么人啊,死了也不得安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 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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