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记》和歌

4、怒归山往事

　　山中无事，左右不过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墨桐在那滚滚红尘中热闹了三十多年，初来乍到此处，先是忐忑不安，后来虽然不解缘由，却似乎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便松懈了下来，也找了些山中的新奇事情，小资了一番，可再然后便是寂寞横生，百般无趣，她索性倒头便睡。只是说也奇怪，她常常能一睡便是一个多月，可是从来无梦，那些三十多年的生活，很干脆地翻过了篇章，除了她脑中的记忆，竟然无处可寻踪迹。

　　墨桐唏嘘疑惑，心中百种疑问，却无人可解。
　　这一日，她仍在那大石上休息，忽见不息从土中探出了脑袋，“神仙，山外来人了，豹宝去寻他们了。”

　　墨桐一愣，抬眼望去，果然见到数座山外，有一大堆的人马，嘻嘻哈哈地朝山里行来。而豹宝正趴在一棵横生在崖壁上的松树里，一声不吭，不时伸着脑袋往下看。倒是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墨桐吓了一跳，“难不成豹宝想吃的东西是人？”
　　不息想笑，偷偷抬起头来看向墨桐，“神仙，豹宝是以梦为食的幻生兽，怎么会吃人？”
　　幻生兽？以梦喂食？

　　墨桐再一次有了清炖了不息的冲动，这个小人参精，肚子里有料还不早点爆，就你这点觉悟，再过五千年，也抱不上我的大腿。但她转念一想，看来自己问话的方式不对，必须得给它点启发。一会儿回来再找你算账，墨桐心中这么嘀咕着，转瞬已经来到了豹宝的身旁。

　　豹宝感觉到了她的到来，回头冲着她摇了摇尾巴。

　　墨桐伸手，示意它快到自己的怀中来。豹宝无声地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墨桐的怀里。
　　墨桐便凝起了一片雾气，盖在了那些人的头顶上方。她抱着豹宝躺在了那团雾气里，听着那些人说话。

　　这一群人，人数不少，多数都是仆役，正经的主子只有三个，正坐在双人抬的肩轿里。还有一个人背负长剑，傲然地骑在马上，紧跟着这三人的肩轿。在这剑客前面的肩轿上坐得是一位少女，不时含情脉脉地回头朝剑客抛去一个笑容。让那剑客越发得傲娇，下巴抬得越来越高。

　　坐在第二顶肩轿上的公子哥儿突然挥手，示意众人停下。队伍中管事的人，连忙过来听他的吩咐。
　　那公子哥儿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儿，雾气大的都看不见了？”
　　管事的忙回道，“马公子，我们如今已经到了半山腰。平日里，这里便是云雾缭绕，今日日头不大，雾气浓密了些，也不奇怪。一会儿，要是有风来，吹散了就过了。”
　　这位马公子还是比较在意自己的小命的，“真的不妨事？莫不是这怒归山脉里真的有神仙。”
　　不待管事的回话，第一顶肩轿上的男人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马贤弟，闹着要来山中遇仙的人是你，我说弄点其他消遣，你非要说要一试仙缘。可听你方才这话，你自己也是不信这山中真的有神仙的。那又何必到这荒郊野外来折腾我们呢。”
　　那位马公子不服气了，大声嚷嚷，“苗大哥，又不是我一个人要来的，苗家妹妹也是好奇的很。我也不过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罢了。”
　　苗大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那少女正在跟那个剑客眉来眼去的打着暧昧管司。他笑了笑，不再提刚才那话茬，转而道，“那依马贤弟的高见，我们是继续走呢？还是在原地作停留？”

　　这时，那管事的倒是大着胆子插了一句，对着自家主人苗公子道，“大公子，这山里雾气大，看不清路，还是稍作停留较好。”
　　苗公子道，“也罢。就停在此处吧。”

　　下人们立刻忙碌了起来，清除了一块空地，点上几处篝火，开始搭建起帐篷来。也有几个健仆，忙在那清出的地面上铺上了毡毯和简单的矮凳，让这几位主子坐下来喝茶休息。

　　那苗小姐便伸着一双纤纤素手，翘着兰花指，慢慢地煮茶。
　　马公子面露微笑，看得目不转睛。
　　那苗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宽扁的银壶，“来来来，家妹的茶水都为沸呢，我这里有百年佳酿，马贤弟可要先尝上几口。”
　　马公子立刻来了兴致，“真的是百年佳酿？”
　　苗公子让仆人地上三个银杯，亲手斟满，递给了马公子和那位剑客。
　　马公子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烈火从入口处一直烧到了心肺，辣得他半天合不上嘴，可是待那劲头稍稍过了些，又觉得无尽的甘甜，从舌下倒泛了开来。
　　他不由得拍着腿大赞，“好酒，好酒。再来，再来。”
　　苗公子不肯了，“这是我家中难得的珍藏，我还准备要是真的能有仙缘，还准备供奉给神仙呢。”
　　马公子越发觉得馋虫上涌，抓心挠肺的难受，“苗大哥，若是我们真有仙缘，这位神仙也是不好这一口的。”
　　苗公子一脸不信，“供奉神仙自然得挑最好的东西，你怎么知道这怒归山里的神仙不好这个。”
　　马公子嘿了一声，“这位神仙，是位女神仙，自然是不好这个的！”
　　苗公子嗤之以鼻，但却又开了银壶给他和那剑客又各满上了一杯，“莫非贤弟知道这怒归山中神仙的来历？”
　　那马公子两杯下肚，整个人便飘飘然了起来，他冲着苗公子神神秘秘地说，“你别说，我还真的知道些。”说罢，捧着那银杯，又是一个底朝天。
　　苗公子给自己妹妹使了个眼色。
　　苗小姐不耐烦地冲自己哥哥翻了白眼，但还是开口了，“马公子博闻强记，见识非凡，快说来与我们听听。”
　　马公子心中还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家中长辈们谈论时，他偷听来的。被发现了后，还招来一顿训斥，嘱咐他不能向外人提及一个字。
　　那个剑客见马公子不开口，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马公子早看不顺眼他与苗小姐眉来眼去的勾当，哼哼了两声，“罢了，我与苗公子交情深厚，也不把苗家妹妹当外人，便说给你们听上一听。”
　　他两杯烈酒下肚，思绪竟然比平日里都快捷了许多，口齿也伶俐生动了起来，“两位想必都知道，我有一位老祖，自小根骨不凡，被中州大派晋阳观收入门下，成了掌门弟子。几年前，他路过青州，回家来看看。按理说，他的年纪已经是百年开外，可是看着却仍然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听者无不惊叹，只有墨桐在那团云雾里心道：傻子，莫不是骗子莫名顶替，上门来消遣你全家吧。

　　马公子继续道，“当时家中长辈还请他看看族中晚辈可还有根骨不错的，想请他带入晋阳观，做个弟子也好。我那老祖便叹气，说我们家其实是临近宝山而不自知。其实我们青州外的怒归山中，便曾经有过一位极厉害的神仙。”

　　“曾经有过？”苗公子不解。

　　“是。”马公子点头，“这位是个女神仙，是九霄三界出了名的战神，手持九极赤鸿金鞭，神仙妖魔，没有她抽不得的。她曾经有一位道侣，也是仙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只是，不知道为何，两人闹翻了，几千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之后，这位女神仙明明立下了赫赫战功，却最后一怒之下，离开了九重天，住到了这怒归山的西月峰上。这怒归山，原来也不叫怒归山，也是因她而改的名字。”

　　苗家姐妹连带着那位剑客，都听得双眼发亮。
　　苗公子道，“看来那位采药人山中遇仙的事情，竟然可能是真的？”

　　马公子点头，“为了这事，我爹亲自派人去将那几株人参都买了来，后来又将那采药人找了来，仔仔细细地反复盘问。那采药人是个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山民，决计是编不出这么毫无破绽的故事的。而且那几株参都是都是好参，崭崭齐齐一般大小，连一个须结都不曾断了，我爹说，若是人力挖上来的，绝不可能这么齐整，所以这采药人的话，应该是真的。”

　　这下子连苗家小姐都坐不住了，若是这山中真的有女神仙，当然是她这个女子最有可能被收归门下啊。“哥哥，我们可真的得好好想想法子，若是真的能攀上这仙缘……”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若真的能被这位女神仙收作弟子，那好处，哪里还用细数。

　　“只是……”马公子又叹了一口气。
　　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怎么了？”
　　马公子耷拉着眉眼，“我那老祖也说了，那位女神仙自从进了这怒归山，竟然好几千年都没出来过了。便是这山外有些什么，她也从不出现，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有想收弟子的意思。”

　　墨桐皱眉：当时倒是忘记嘱咐这采药人不要出去乱说，如今，招来了这些人，日后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厉害的角色。

　　那马公子说了半天，酒劲有点上头，“苗兄，这酒确实是好酒，小弟有些受不住。先去休息一会儿。”
　　旁边立刻有仆人上来，扶着他去了搭好的帐篷休息。不一会儿，帐篷里便响起了鼾声。

　　苗公子笑了笑，强忍着心中的兴奋，嘱咐管家，“罢了，大家也行了大半日的路了，估计也快天黑了，索性就在此地休息吧。”

　　众仆人连连应是，给三人准备膳食。三人吃喝了一顿，便梳洗一番，在各自的帐篷歇下了。而众仆人在主人睡下后，便安排了值夜的人，其余人也休息了。

　　墨桐怀里的豹宝早已经按耐不住，它张口轻轻啼叫了几声，声音极其轻柔悦耳，那几位值夜的健仆转眼就呵欠连天，眼睛一闭，倒头就睡。

　　豹宝从墨桐怀里探出头来，嘴巴大张，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泡沫便从这些人的眉间慢慢地冒了出来，然后飞快地朝豹宝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