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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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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寒气直向斜倚在门边的女人身上拂去,看着被风卷得飘忽不定的落叶,她才恍惚间记起,这已是他离开的第四个秋天了。
“阿瑾,身为国家的一份子,我自当在此危难之际前去贡献微薄之力。你和小艾且等我五年,不,三年,三年便足以把小日本打出民国了。”四年前的他不过二十出头,意气风发,恣意潇洒,只提了一个小皮箱,便急着踏上抗日的漫漫长路。
“那好,我等你三年。”女人看着他眼中从未闪烁过的光芒,只好憋着一口气,低下头,让泪水直直的砸在地上。。
男人将皮箱放下,轻轻把女人拥入怀中,宽厚而又温暖的大手抚摸上女人的头发:“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你要记得笑着等我回来。”
“阮哥,该走了。”话刚说完,便听到门外有人大喊道。
女人掏出手绢,仔细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后,微笑道:我送你。”也不等男人回答,便拎起他的皮箱往外走去。
“哟,嫂子好,这箱子重,您还是让我来拿吧。”一见有人出来,刚才在门口喊话的小青年便迎了上去,笑得十分讨喜。他接过皮箱,又道,“我叫周平,阮哥在我身边您就放心把,我保证,三年后,一定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男人。”
女人笑笑,嘴角带着轻微的颤抖。。
“回去吧,外面凉。”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转身离开,深蓝色的披风在女人面前划出了一道优美却又决绝的弧线,像是利刃,割得女人心疼。
“娘亲,回家。”孩童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人回过头,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女娃正拖着一件蓝色披风,歪歪扭扭地朝自己走来。
女人忙迎过去,把女娃抱在怀里,用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我们小艾怎么出来了?”
“小艾小姐当然是想夫人了。”张妈捧着盛满白米饭的瓷碗走出来,舀了一小勺凑到女娃的嘴边,“小艾小姐,夫人找到了,我们可以吃饭了吧。”
“娘亲,凉,穿。”女娃侧头躲开了勺子,满眼坚定地将披风举起来,往女人的方向递过去。
女人微笑着示意张妈帮自己披上,然后抱着女娃坐到院子中的石凳上,连哄带骗地喂她吃了下去。
1945年9月9日,抗战胜利,大街小巷里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连一贯着装朴素的女人也换上了鲜红的旗袍。她一早便坐在院子里,双手抚摸着那张结婚时的拍的照片,双眼像月牙一般明亮。可是,缺迟迟无人敲响那扇轻薄的大门。
“夫人,老爷怕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明早才得了空回来呢,您早点进去歇息吧。”张妈将蓝披风盖在女人的肩上,轻声道。
女人望了望大门,叹了口气,终是沉默着走回卧室,本该象征着幸福的大红色,如今却白得刺眼。
女人守着当初男人对她的承诺,痴痴地在那老宅子里等着,她等到了□□胜利,等到了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天安门上飘扬,等到了娇羞的女儿嫁给了英俊的心上人······哪怕自己的脑子开始糊涂,双腿开始乏力,她还在执着地等下去。
1987年10月18日清晨,73岁的女人终于听到了那扇厚重的大门所发出的悠远和动人的声音。二长三短,是他和她相爱时约好的暗号。她就像一只轻盈的麻雀,欢快地飞到门边,拉开那扇她等了整整50年的希望之门。
“阮······周平?”看到门外那个满脸沟壑的老汉,女人的嘴角僵硬了一下,有些急切地探出头向两边张望,“阮郎怎么躲起来了?我不会怪他的,不会的”。
“嫂子。”周平的表情从喜悦变到复杂,努力抑制住颤抖的嘴角,他才又笑道,“阮哥在台湾,有点,有点累了。他很想你和小艾,所以才拜托我来找你们。”
“现在走?我先去换身衣裳·······”“不急的。”周平忙出言拦下已转身往回跑的女人,“呃,我是说,您该先叫小艾过来才对呀。”
女人满脸欣喜地点点头,一边喃喃着男人的名字,一边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几番周折,女人终于踏上了那片男人独自生活了45年的城市。黑色的小车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女人的心脏抽动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疼,手中原本平整的照片也有点发皱。
“妈。”自从下了车,女人的表情就变得木然,阳光下,那头银发亮的刺眼。小艾扶着女人,轻声换着,女人却充耳未闻,只是自顾自地迈开双腿,顺着石阶走进大堂。
“您好······”女人顿了顿,绕过迎上来的工作人员往左边小跑过去,直到,看到了那张让她朝思暮念的脸。
“阮郎。”被岁月侵蚀得如同枯木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男人的脸颊。隔着冰冷的玻璃,女人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我来了。”
小艾从未见过女人如此动人的笑脸,她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属于她的青春,似乎从未离开过。
“阮郎,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