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蝶记》晴芜

8、第 8 章

　　萧点出了卧房，看见墨闻长发委地，衣着单薄，仍跪在院子中央。
　　萧点到底还是心疼他，她走过去牵起墨闻的手：“你的手好凉。别跪了，进屋喝些热的暖暖身子吧。”
　　墨闻跪了一夜，有些艰难地站起来，他的嗓子低哑：“小人，谢主人恩......”
　　萧点让他别说话，她命几个人把墨闻扶到床上，又亲手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喂给他喝。
　　墨闻一勺一勺，一点不漏地喝完了。萧点把碗放到一旁：“今日你就好好休息。”
　　墨闻轻声道：“是。”
　　萧点抚上他的脸颊：“阿闻，你这样可是要与我疏远了？”
　　墨闻一向温雅自律，何曾任性过。他这次却把头微微偏向一边：“......墨闻不敢。”
　　这分明还是在和她赌气了。萧点给他一个宽慰的笑：“阿闻可是在担心兰胥一事？放心，他再如何，也比不上阿闻在我心中的位置。”
　　墨闻眼圈分明泛起一丝薄红：“当真？”
　　萧点握住他的手：“嗯。”
　　今日是他人为萧点梳妆，她总觉得不习惯，但还得出门。一出门就听到许多闲言碎语。
　　原来有人辱骂云冉的母亲是贱婢，云冉便动了私刑，将此人腰部以下皮骨尽皆打烂，扔在那里。所幸景炎，玉城等人并未追究此事。
　　萧点坐在石桌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块蜂蜜酥，一边听宫人为自己讲这件事。她心中暗想：云冉一向太过纯善。若换成她，此人的下场就不会那么简单。
　　萧点不再想此事。她开始回忆从兰胥那里得到的消息。原来崇焕侯齐越和玉城一样都有两个军师，而且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两位军师也像她和云冉一样，不睦已久了。
　　崇地的两位军师，一位叫做孟连，一位就是这次的崇地使臣靳泫。
　　崇地人都知道，靳泫和孟连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本是极好的关系。孟连先入了仕，得到崇焕侯赏识。靳泫便向孟府投了拜贴，希望得到孟连的引荐和钱财帮助。
　　谁知孟连不但不见，还指使人给靳泫拿了一只装狗食的盆子，并传话说“如今你连我孟连府上的一条狗都不如，赏你狗食已是大大地抬举你了，若要吃饭就拿此盆来装。”此事一时在崇地传为笑谈。
　　传说那时靳泫面皮紫胀，把狗食盆砸个稀巴烂后愤然离去。他从此奋进，又得贵人相助，在极短时间内就成了崇地的另一位军师。
　　靳泫当上军师后，行事极度铺张，又与孟连水火不容，常常给孟连暗中使绊子。但靳泫确实立下不少功劳，所以崇地人对靳泫的评价比较微妙。
　　这样整理下来，萧点心里有数了。
　　她精心准备了一番，去见靳泫。靳泫所居之处果然十分豪华，满屋华丽的装饰仿佛随时都会掉下金屑来。靳泫给萧点看茶，这茶光闻气味就知道不是凡品，萧点尝了一口，天啊，真是太幸福了。
　　靳泫微微一笑：“萧大人来见靳某，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萧点笑道：“当然不是啦。萧点来见靳大人，是有一份大礼相送！”
　　靳泫有些好奇：“什么大礼？东海夜明珠？”
　　“非也非也。”萧点从袖中拿出一方做工精致的盒子，“在下送给靳大人的礼物，就装在这盒子里。还请大人将它打开一看。”
　　靳泫接过盒子，这盒子异常的轻。他想萧点应该不会傻到在盒子里放暗器，因为他要是遭遇不测，殿中暗藏的死士就会一拥而上，将萧点千刀万剐。
　　靳泫小心地把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方雪白的绢布，上面写着寥寥两字：“孟连”。
　　靳泫脸色大变！他飞快地把盒子合上，神情阴鸷：“你想要什么？”
　　萧点凑近靳泫，轻轻一笑：“大人，我们从长计议......”
　　容贵妃邀请萧点和无心奴进殿饮茶，实际是兑现承诺，要带他们去见镜冥。
　　萧点和无心奴又在半路碰面，四周花香悠悠，无心奴眼眸微弯：“你来了。”
　　萧点看他眼睛，那双眸子澄澈如昔，他那天的反常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萧点也笑答：“嗯。”她想了一下又说：“我以后能不能叫你无心？叫无心公子太生疏了。”
　　无心奴温柔道：“随萧大人意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带着些自嘲地说：“不过无心奴毕竟是奴，众人唤我偏偏少了那个最重要的字，其实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萧点忽然抓住无心奴的手：“阿奴！”
　　无心奴一下子怔住。
　　萧点握住无心奴的肩，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上次你和盛恭侯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喜欢我对不对？”
　　无心奴瞳孔骤然紧缩。不待他开口，萧点一下子把无心奴推倒在路边花丛里，花瓣四散纷飞。她覆上他的唇，轻轻一咬：“我也喜欢你啊。等战事平息，我们就回去成亲。”
　　无心奴看着萧点，他们的睫毛几乎触碰在一起，两双眼睛里都有对方的影子。他轻声道：“萧点，这不是你一时兴起？我信了你，你便不能反悔，不能负我，你能做到吗？”
　　萧点重新俯下身，又重重吻上无心奴的唇，她这次吻得很深，她能感受到他脊背上的颤抖。
　　萧点一边吻，一边轻轻抚上无心奴的脸颊，可无心奴却颤着手指推开她：“不行，你在骗我......”
　　萧点奇道：“我是真心的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无心奴用一只手掐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缓缓站起来。他嘴角慢慢绽放一个微笑，眼中似有悲悯之色：“因为蚕蛊。你真正情绪激动之时，蚕蛊便会发作。可我刚才感觉不到它。”
　　萧点一秒丧气：“你那么聪明干嘛啊。人生短暂，不就是要及时行乐吗？什么事都看透可是很累的哦。”
　　无心奴语带轻嘲：“萧大人好看得起在下，能让萧大人选做行乐的工具，是在下的荣幸。”
　　萧点吻无心奴的时候很有技巧，她往里吻得又深又缠绵，表面上却只在无心奴的嘴角留下一个红点。毕竟一会儿还要去见容贵妃。
　　萧点一把拉起无心奴的手，感到对方似有挣脱之意，她反而握得更紧：“阿奴，其实我刚才不完全是骗你的，我当时第一眼见你，就像遇见了故人一样。都怪我太心急了，反倒惹你生气。”
　　无心奴闭上眼睛，没有理她。
　　萧点和无心奴来到露华宫。幸好他们出门早，并未误了时辰。
　　在露华宫中，二人竟直接见到了坐在侧席的镜冥。看来容贵妃的权势真的很大。
　　容贵妃道：“如今你们故人相见，本宫就不打扰了。”
　　容贵妃正要走，却发现无心奴唇上的红点，她微有些好奇地问道：“无心公子，你的唇角怎么了。”
　　无心奴淡淡回答：“谢贵妃关怀。不过是在下秋日里贪鲜，多吃了几片羊肉，有些上火罢了。”
　　萧点在心中偷笑。
　　容贵妃的目光在萧点和无心奴的脸上轻轻扫过，她在心腹侍女的侍奉下缓缓离开了此处。
　　容贵妃走在华丽的长廊上，她的心腹差点跪在她面前：“娘娘，您这么做可是杀头之罪啊。为了那半块玉佩，到底是，到底是......”
　　“不值得。是么？”容贵妃神色未变，院中开满秋菊，那清冷的香气将她轻轻笼住。
　　这香气穿过宫中重重叠叠的楼阁，但容贵妃知道哪间偏远湿冷的小殿是闻不见的。那里正软禁着当朝皇帝越晟。
　　心腹忽然明白，自己此时的确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了，但她依旧不甘心：“娘娘，这玉佩只有半块到底不美。要不奴婢私下里问问那无心公子，看另外半块有无下落。”
　　容贵妃轻摇玉首：“不了。人世间都讲究‘缘分’二字。能遇见已是很好，其余的不必强求。”
　　萧点和无心奴发现，镜冥居然在殿上睡着了。他这次没有带服侍的小童，没人提醒他，他便睡得很沉。
　　萧点轻声对无心奴说：“你看看他身上有无问题。”
　　无心奴伸出二指，搭在镜冥的脉门上。诊断了片刻，无心奴的眉毛轻轻一蹙，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时镜冥恰好悠悠醒转，他轻轻睁眼：“我这是......睡着了？”
　　萧点俏皮一笑：“是啊，师叔睡得好香，我们都不忍心叫醒你。”
　　镜冥看着萧点，也轻轻笑了：“点儿，师叔好累，你能不能把师叔送回岛上去。”
　　萧点微怔，随即又露出调皮的表情：“师叔～我们好容易见一回，难道就不能先说说话吗。”她忽然问：“师叔，你觉得景炎这个人怎么样？”
　　镜冥愣了一会儿，似乎在费力地理解萧点说的话。半晌，他回答：“景炎吗......他是个好人。”
　　无心奴问道：“岛主能否告知，景炎是怎么个好法。”
　　镜冥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还是如实回答：“皇上把我软禁在宫中，是景炎劝皇上将这座清静岛屿赐给我供我居住。有景炎辅佐帝王，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么我被囚在这里，其实也没有关系了。”
　　说了这么多的话，镜冥显然有些累了，他眼皮发沉，很快又要睡去。
　　萧点和无心奴的心情就比较沉重了。没想到景炎竟对镜冥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实在是厚颜无耻之极。
　　萧点暗中牵起无心奴的手，在他手上快速写下一行字。无心奴懂了她的意思，也在她手上写了字。
　　萧点收了手掌，她对镜冥道：“师叔，你是否知道，你被人下药了。”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