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15、落荒而逃

　　站在卧室门前，钱寻寻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想想既然来了，也没有什么好犹疑退缩的，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不如痛快结束了了事。
　　推开卧室的门，出乎意料的，除了一张床，房间里并没有什么人等在那里，钱寻寻怔愣了片刻之后走了进去。
　　此处房间之大，再次让她惊叹一声，那张超级大的，几乎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一的大床，更让她惊奇又想不通。
　　床上整齐摊放的被子掀起一边，床单凹陷的皱褶还都没整理，皱褶里似乎还留有人的体温，床沿上还搭着一件女式晨衣，好像某人刚离开那里一会，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等了一会又一会，并没有人回来，这才确定房间里没有别人，也暂时不会有人来。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张超级大的大床，她围着大床转了一圈又一圈，论证着在这里放这样一张的大床的必要性和可能性，然后把她掌握的所有关于辛梓睿的寥寥信息汇总一下，先是假设某种可能，再用手里的信息肯定或否定掉，然后再假设，再肯定或否定。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处的主人有着不同常人的睡眠习惯。
　　而自己今天来，不就是“陪睡”的吗？
　　她皱皱鼻子，不去想自己今天来此的“任务”。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散放着的几本英文医学杂志和一个相框。床头壁灯散发着柔和的亮光，使这一切看上去十分温馨，这样才符合辛家的身份和这种身份该有的教养和兴趣爱好。
　　可钱寻寻却从这刻意营造出来的温馨中嗅到寂寥的味道。
　　又转了一圈，紧张之后的放松让她觉得微微发冷，宽大的床铺充满温暖的诱惑，她还是没法坐到床上，去拉开被子敷盖自己。
　　她可不要听薛玲玲的安排，提前躺到床上假寐，然后在辛梓睿上床休息时，趁机钻进他怀里。
　　强制的手段，被欺骗利用的感觉，都是为她所不齿的，她做不出有违她做人的底线的行为。
　　即使是代孕这样的事，也要水到渠成的完成。
　　这么大的卧室，却没有沙发椅子，电视机挂在墙上不占地方，房间里显得空空荡荡，床边有大片柔软的地毯，光看着上面绵柔洁白的毛绒，就让人感到温暖。
　　是的，温暖，她刚洗过澡，出来又穿着镂空的吊带裙，在已经无须开空调的夜晚，中央空调仍徐徐地吐着凉风，那件搭在床头的晨衣就充满了诱惑和温暖。如果不是今晚的特殊任务，她早就上床拉过被子盖的严严实实。
　　转的有些累了，还不见人来，心想这么晚了人还没回来，是在公司加班还是去哪里潇洒？想看一下时间，发现手机忘带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披上晨衣在地毯上坐下来，视线正好落床头柜上英文医学杂志。
　　她的英文正好通过最低的四级考试，还不具备阅读英文医学杂志的能力；拿起上面的照片凑近灯光一看，立即吓她一跳：什么人把她的照片和大明星P在一起摆放到这里在？她不过是来代孕，P这样的照片还摆放到这里，总不会是渲染气氛催情的吧？
　　被贴上GL标签，说明她和男性缺乏双向的吸引，遇到程浩那样的奇葩她都感谢上苍对她的眷顾；而她和程浩铁哥们似的关系，在旁人眼里也成为证实她GL倾向添一重大筹码，要说催情，她好像没有那方面的魅力吧？
　　可是哪里又让她觉得不对。
　　仔细审视之下，才发现照片上的女孩根本就不是她。除了第一眼猛然间看上去的相似，再看第二眼第三眼就发现了许多的不同。
　　就说最明显的吧，照片中的女孩恬静含笑的样子是她钱寻寻怎么也学不来的，还有她看向身边男子乖巧温和的眼神，满满的爱意简直就要从照片中倾泻而出，钱寻寻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程浩，更别说看过别的男人；
　　她的笑就更特别，遇到开心的事会开怀大笑，笑的见牙不见眼。妈妈常说她不够文静，笑起来不像女孩子，她就说：“那是因为我像爸爸多一点！”妈妈便反驳：“你爸爸是很有教养的一个人，他才不会像你那样狂放地笑呢！”
　　只有程浩说，她的笑容灿烂的可以和太阳媲美，传递给人的都是满满的温暖。这是程浩给出的最中肯的评价，也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和赞赏，也说明她没有因为成长中的遭遇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热爱。
　　研究了自己和照片上女孩的区别，钱寻寻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身边男子的身上，他眼眸低垂注视着身边的女孩，视线正好和女孩上扬的眼神隔空交汇，他什么也不用做，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都让她这个情窦迟开的家伙为之心动，成功捕获了她钱寻寻的芳心。
　　如果初见周助理曾让她花痴一把，那么照片上的男子则让她百看不厌的爱不释手了，他脸上温柔清扬的浅笑，看的钱寻寻口腔里满溢的口水只能哗啦啦的往肚里咽。
　　那么一个有才又有财的大帅哥，金龟婿，任哪个女孩子见了都动心，如果自己真是照片中的女孩多好，和这么一个大帅哥拍这样一张照片，拿给谁看都是一种炫耀，如果以后自己有了子孙，拿出来给他们看，看看奶奶年轻时的青春时光，也曾有一位英俊雅致的男子，曾经这样深爱过自己，是一种回忆的寄托，更是一种幸福。
　　对了，这不就是辛梓睿的家辛梓睿的卧室吗？照片里的男子一定就是辛梓睿本人才对，而他身边的女孩，一定就是他成为植物人的他妻子了！你看俩人脸上的脉脉温情，是心有灵犀的最好诠释。
　　她不该有刚才的想法，觊觎别人的丈夫，真是个没羞的家伙！
　　情圣辛梓睿的传奇早在她读大学时就被动地耳熟能详，如今见到他本人的照片，在惊叹的同时不由得有些惋惜。
　　这样完美的一对璧人，为什么会遭受如此厄运？难道老天见不得人间的圆满吗？
　　一丝痛楚从心间划过，那痛只一丝丝，却让她明显感觉到。
　　一个英俊健全的男人，在人生精力最旺盛的壮年，执着地守着一个如花朵般慢慢枯萎下去的妻子，看似锦衣玉食的生活，活的却比普通人还艰辛，想当初，他们该是怎样的恩爱，才有今天的不离不弃？
　　盯着照片，心痛一点点蔓延，但是天生不服输的乐观心态让她马上开动脑筋替她们想办法，来解决这个困局。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现代科技和医学的进步，这就好解释为什么英文版的医学杂志会出现在这里，既然从医学上她这个有才又有财的研究生师哥都搞不定，那她还是省省脑筋想别的方法吧。
　　西医对于人体上的坏死部分一贯采取的是截除方法，与其把两个人捆在一起受难，不如把他们分开，让其中一个人获得幸福。
　　不能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恋人，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幸福感到欣慰，言情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这是让辛梓睿解脱出来是唯一的办法，可这个办法必须得到大家的支持和他本人的配合，而如今他的处境，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他本人的坚持，他这样做，一定是放不下责任，放不开过往的幸福记忆吧？
　　看他照片里眼眸低垂，可以想象出他眼神中传达的信息。钱寻寻盯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眼睫覆盖着，那里有他无法诉说的篱墙。
　　钱寻寻的心情融入照片中女孩的眼神，仿佛自己成为画中人在和他对视，仿佛他看的是自己，仿佛他轻启的唇在呼唤她。
　　“蕊蕊？”
　　一个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亦真亦幻的突然响起，那声音压在舌尖，带着迟疑，让人产生不似幻听的错觉。
　　“蕊蕊？真的是你吗？！”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钱寻寻听清了，好像生怕惊吓到她，却着实吓了她一跳，她觉得那人是在喊她，可耳朵里听见的却又不是自己的名字。
　　钱寻寻转过头，看见照片里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从镜框里走出来，就站在她身后。
　　男子扳过她肩膀：“蕊蕊？你终于醒来了？！”
　　对，是他没错，照片上被额发遮挡模糊的眉心痣此刻看的清清楚楚，他悲喜交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捧住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捧住她的脸，眼底闪过的欣喜和痛苦令她心跳加速，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看着他温暖柔软的唇，以及喷在脸上带着他气息的温凉，惊慌地闭上眼睛。
　　“蕊蕊，回答我一声，就一声，好让我确认这是真的！”
　　一声接一声的“蕊蕊”把钱寻寻从想象中喊醒，她睁开眼，看见镜框里的男子近似狂乱的眼神在她脸上跳跃，他们如此贴近彼此，他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被控制的脸上，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
　　他口中喊着“蕊蕊”，眼睛分明看的是她，可是这里再没有别人，是她身上有鬼影，还是这人分明就有病？
　　精神病这个字眼一跳出来她反倒清醒了，只是心里无由的紧张，浑身发冷打颤，站不起身，不知道自己是被他好看的容颜迷惑，还是被他不稳定的情绪吓到。
　　就在钱寻寻紧张的几乎背过气时，男人一把松开她，声音狠厉地问道：
　　“谁让你来冒充蕊蕊的？你这样欺骗我一定还有其他目！”
　　钱寻寻立刻软在地上急速喘息：“我……你……她……”
　　钱寻寻语不成句，那个在她心里了然的协议却让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从薛玲玲躲躲闪闪的言词中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对代孕计划不是一般的反感，所以才想出这个奇袭的馊主意。
　　男子像扔下一块东西一样放过抖作一团的钱寻寻，抓起摊在床上的被子又狠狠扔下去，冲着空空的床狂喊：
　　“四姐，四姐！”
　　很快，那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出现在卧室门外，神色平静地叫到：“少爷，你喊我？”
　　“蕊蕊呢？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那里有监控措施吗？设施安全吗？”
　　这一次，钱寻寻可以肯定他就是辛梓睿了，只是她没有想到，传闻中温文尔雅的辛梓睿辛总裁，在顶着情圣的光环执着了几年后，竟然是这么狂暴的样子。
　　“少爷，一切都是在千夫人亲自监督下操作的，你大可放心，以后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
　　“我自己很好，不需要她多虑。你马上把蕊蕊移过来。”
　　四姐不动。“千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你告诉她我不需要！”
　　辛梓睿一脸的不屑，他还想说什么，发现钱寻寻正盯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冲她走过来。
　　“是她让你过来的吧？你就为了那些钱，是不是？”辛梓睿指着门，对还蹲在地毯上满脸羞赫仰望他的钱寻寻说：“你给我出去，立刻，马上！！”
　　自己在心里认定的好人，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劈头盖脸的指责，嫌弃，如果再没有反应就真迟钝了，即使她应该受这样的责辱，这种态度也让她不淡定了。
　　钱寻寻抱头窜出，像过街老鼠一样窜到门前又返身回来，把手里的照片往床头柜上放好，经过他身边略做停顿，低头说声“对不起”，再次窜出去，不想却被他一把抓住。
　　“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竟然选择做这个？你以为青春是可以这样挥霍的？你以为你有资格这样作践你自己吗？你的自尊心哪去了？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钱寻寻被他的愤然瞠目吓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颤着牙关嘴唇木木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要想办法救妈妈，找爸爸呀！”
　　钱寻寻眼里的惊恐在辛梓睿面前不断放大，这眼神何其相似，几年前蕊蕊被绳索绊倒跌出平台时也是这样惊惧眼神，它们在辛梓睿脑海里重合，她说了什么都成了背景旁白，耳畔响起的是蕊蕊跌出平台时的惊魂尖叫“辛梓睿，我爱你！”
　　手臂上的力道一滞又一紧，钱寻寻整个人被他一把带进怀里，紧紧护在胸口：“蕊蕊，这次我抓住你啦，别怕，我抓住你啦！”
　　这人是不是真的有病？！精神病！
　　钱寻寻彻底被吓着了。虽然她刚从医科院毕业的学生，可在她学的临床知识里，对精神病病情的讲述却不多，而一向注重应付考试和注重临床操作的她，更是把这一块的延伸阅读弃之不顾了。
　　她只想离开这里，可她被钳制的疼痛又脱不开身，不由挣扎着大声惊呼：“放开我，你放开我！”
　　感觉抓捏手臂的力道一松，钱寻寻立刻摆脱他窜出门去，奔下楼梯冲出浴室，冲到电梯前一阵狂按，跨进电梯按下数字键，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心追着电梯直直坠落下去。
　　跨出电梯冲到马路上，钱寻寻才发现自己光着脚，身上大片裸露的肌肤能感受到夜风的吹拂，这样的着装，这样的狼狈不堪，不被人当神经病抓起来也会被人当站街女鄙视。
　　幸好一辆轿车闪着车灯过来，她伸手拦车，在车停下的片刻不管不顾的拉开车门一头扎进去，坐进去抖的说不出话。
　　司机递过来一件风衣给她披上，风衣很长，袖子盖过她的手，上面有一股好闻的气息，让她镇定不少。
　　她抬眼想说声谢谢，却发现是周助理。
　　他在最危难的时候解救自己，在最狼狈的时候给她披上风衣，让她感受到被男人的怜惜的温情。
　　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却被她一把擦了去。
　　她不能让自己在这种时候露出软弱，不愿在这种时候让一个男人觉得她可怜。
　　此刻，周助理心里具体想什么她不会知道，而她也同样不会知道的是，辛梓睿站在顶楼的玻璃晒台上，看着她坐进自己安排的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