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弹》白任

1、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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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圆之夜，又是月圆之夜，这样的路，泥泞不堪，他只能不断的向前跑着。汗水一滴一滴从脸颊上落下,半水半冰地挂落在苍白的嘴唇上。嘴里哈出的气，越来越淡。一身破烂的衣服，带着身后的寒冷不断向前奔跑着。他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不断向前,不断向前……

　　冷汗凉透了身下的褥子，小四儿一咕噜坐了起来。是了，又是梦魇。这样的梦魇在很多年以后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是他内心恐惧的起点。

　　他转身看了眼炕上的母女，顾大嫂累了一天早已睡熟了，怀里的英子也吹着鼻泡儿，忽大忽小，通红的小脸上闷着细细的汗渍。这天早已慢慢热了起来。而此时的小四儿只因为那摄人的梦魇而觉心口冷涩。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了挂着破洞的窗棂，月亮正好挂在了当空，明润清亮，全不似梦里的那轮。

　　这里可能是姚家寨最偏最破的房子了。

　　在这之前他可连这样的房子都没得住。那里又冷又湿，若只是寒天冻地，他这样的贱命，也还经得住摧磨。只可惜，那地方永远是没完没了的雪白，放眼望去，只有这一种颜色，没有生命的颜色，绝望的颜色，就连房子，也是冰墙堆砌的。打他记事儿起，他便住在那冰砖堆砌的小房子里。后来，他也学会了做雪屋，那是他师傅老赵头儿的绝活儿。

　　若想在这冰原上生存，没这手绝活，是断断不行的。只在白日里，还算暖和的时候，找一背风聚气的洼地，靠着山背挖出个规模来。再用那地下几许深的冰层敲凿出的一个个冰砖码砌出墙面，直到封住了顶，烧上一锅温水，顺着那顶棚浇下。腰板儿要硬翘，手要稳。没多久，墙上的缝就都冻上了。当然，你的速度还要快。冰原的天黑得早，若是到了晚上你还没做好，又或是，你做的雪屋打的薄了还漏风，明天早上你一样是冻肉一块。小四儿恰好也会这绝活儿。他小一点儿的时候只能帮着师兄们凿冰，双手冻得紫红也不敢作声。当然，他现在也没多大。干瘪的小身板，十来岁的样子。除了大师兄以外，其孩子都是师傅老赵头捡来或买来的。但是，大家跟着大师兄叫他老爹。小四儿来的最晚，老赵头瞧他机灵，总叫他老四。

　　老赵头儿有四个徒弟，可是他并不富裕，相比冰原上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来说，他们还算体面。

　　这冰原之上，乍看上去什么也没有，但是有手艺的老猎户，始终能在那白沙堆里淘澄些值钱的东西出来，这里面就包括地当。地当经常藏匿在海冰交接的地下暗层里，所以它身上的皮子又厚又硬，抗寒纳温，最为达官贵人们所喜。地当只有觅食的时候才会窜到路面上来。地当天性凶残，喜食人畜，尤其是人肉，最为钟爱。

　　为了捕获地当，有些猎人尽然会用小孩子去当活诱饵。小四儿便是这样的活诱饵。老赵头儿为了能让小四儿当好这活诱饵，没事儿就让他脱光了衣服在雪地上跑，他的三个师兄便站在雪坡上看。有时候还会往他身上扔几个大冰坨子，小四儿一面跑，一面还要躲开师兄们的刁难，直到他跑到头上冒烟为止，小脸儿白了又红。师兄们此时也会嘲笑他，只因他天生在眉后长了块暗青色的胎记，一直蔓延到鬓角之上。红彤彤的小脸上一块青黑，十分逗趣。

　　“小四儿，你快跑，赶明儿有了小媳妇，要是被你这块黑炭吓得跑了，你三步两步就给追回来了。”

　　“哈哈哈哈……对对对！快跑！”

　　每到这时，小四儿总是瘪着小嘴儿，一脸不忿。

　　到了晚上他就会把师兄们的裤子打湿了贴在墙上，第二天拽都拽不下来，他的师兄们想要揍他，却总也抓不到他。

　　有一天，小四儿随着师傅师兄去到一个早已蹲守了十天的地方，今天这家伙一定会出来。师兄们早已支好了陷进，就等它出来了。不远处，小四儿已经帮衬着老赵头做好了雪屋，就等着明天开工了。

　　晚上，老赵头生了火，将一半的干粮拿出来分了，吃饱喝足，才有劲做事。小四儿因为晚上吃的多了，迷迷糊糊间，便要起夜。提着裤衩子出了雪屋，冷风往头顶一掀，他便清醒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着地上的雪，比白日里还好看。

　　他选了个下风处，解了手，便要回屋。

　　突然，乌云遮月，地面的覆雪开始微微颤抖。起先，还只是轻微的颤动，好似有遥远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没一会儿，这颤动感越来越大。

　　小四儿心道，别不是要雪崩了吧？这好像是从地下出来的动静，看着也不像啊。等到小四儿反映过来，跑回屋里叫醒众人时，他已经站立不稳了。这是地震，这不是雪崩。众人冲出了屋子，慌乱间只见他们做好的陷阱早已崩坏，有东西从原处冒出。

　　“是地当！”老赵头破声喊道。

　　“快跑！”

　　几人顾不得其他，扭头就跑。

　　慌乱之间，小四儿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到他醒来之时，已是白天。幸亏雪屋倒塌，将他们扣在了一个夹缝里，这才没事。

　　“你们快来看！”是大师兄的声音。

　　小四儿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脑袋，晕晕乎乎地走了过去。

　　“是地当，死了！”

　　“真是地当，我还只当昨夜的动静是它弄出来的！”

　　“它哪里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说的也是，既然白捡了个便宜，不如就地剥了皮筒子，赶紧收了。”

　　说着，大家便要动手。

　　“慢着！”老赵头走了过来，制止了众人。“怎么只有一头公的，母的呢？”

　　原来，地当从来都是一公一母，同生同死。而那活诱饵便是于捕猎时在这公母之间穿梭，引开注意，旁的猎人再合力绞杀。现在只有这头公的死在这儿了，而母的却全无踪迹，也不知这公的是为何而死。

　　就在老赵头儿犹疑之间，大师兄已经领着师弟们开始剥皮了。

　　“老爹，我们的干粮也没剩下多少了，这皮子不剥了，我们往后吃什么？”

　　“是啊！你管它公的母的，拿到蓝城买了换了钱我们再做打算。”

　　老赵头儿听了只得一跺脚，卷起袖子也忙活了起来。可是脸上却无太多喜色。要知道，地当虽是凶兽，但却是两情缱绻之物，一方死掉，另一方绝不独活。所以，猎人在捕获地当时，一定是一对儿一对儿的。

　　一剥完皮子，五人便上路了。他们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蓝城。

　　所谓蓝城，是冰原上唯一的一座城，它在白山的最高处，但却不是冰原的王城。冰原的王城在冰原最隐秘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在那儿。王城的戍卫则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冰原的大地上。传说，冰原的王室受到了诅咒，不敢再出现在冰原之上，只得隐居在冰原的某个角落里。然而，他们依然统治着冰原。穿着雪白甲胄的戍卫总会在你不经意间出现在冰原之上，稍纵即逝。

　　这里，老赵头儿他们不敢耽搁，一路朝着蓝城赶去。虽说是最高的白山，其实也不算高，若和落云城的深渊相比，它可真比不了。常年的奔波，已经让他们锻炼出惊人的毅力。天还没黑，他们就到了山脚。老赵头儿让小四儿几个将皮筒子绑到了大师兄的身上，又与其他人弄好了登山的行头。由老赵头儿打头阵，一抬腿就开始了爬雪山。几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窜了几丈高。小四儿是最后一个。他刚把三师兄扔下的一段绳索系在腰间，只觉得身后一阵冰冷之意，这种冷不是冷风掀头，而是透骨的寒意，还伴随着隐隐的威胁，就像困兽反扑时的威胁之声。

　　小四儿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妈呀！一只地当。此时他想窜到山顶，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上面的三师兄闻声回头，吓得一松手掉了下来。二人紧贴在一起，攥紧了手里的刀。对面的地当却不容他们有任何动作，早已扑将过来。就在这时，三师兄一把推开了小四儿。提着砍刀就迎了上去。嘴里还叫着。

　　“小四儿，快跑!”

　　等到上面的三人发现时，三师兄早已被那只地当撕了个粉碎。而小四儿，还待在原地瑟瑟发抖。他跑不动了。

　　“是那只母的！”

　　平日里，没有地当敢青天白日的出现在冰原之上，唯有捕食的时候，会偶尔上到地面之上，立马就会遁入地下，像这样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四爪着地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家都看傻了眼。

　　老赵头儿忙割断了绳索，滑了下来，让老大和老二继续爬。他一把拽起了小四儿，说道，“老四，你上去。”

　　可小四儿就是挪不动步。

　　“也罢！老四，你再做一回诱饵，师傅来对付他，别怕！”

　　就在这时，二师兄也落了下来。

　　老赵头儿呵斥道，“都下来做什么？老二，你把老四护好了。”说着，他便提着刀冲了上去。他知道，这只地当已然不是普通的地当。那只公的虽然不是他们所杀，但皮子剥了，这母的是来寻仇的。地当只能在地下活动，它上不了树更上不了雪山。

　　就在老赵头儿提刀冲上前去时，老二早已一把拎起小四儿，将他捆在了绳索上，上面的老大顺势就将他提了上去。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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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练快跑的童子功，是我突发奇想所得，如果有人在某些地方看到类似的事件，请勿对号入座。此文属《离岸记》姊妹篇，有兴趣可去看看，现下只缓慢更新《妙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