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里39号》晴天驻

42、小伙伴儿被吓呆了

　　天气渐渐地炎热起来了，这让人不知不觉地就没有了食欲。除了雷打不动的早餐，袁晓菲已经不怎么喜欢去食堂了。她所有的创新精神都用在了食物上，所以对千年不变的菜色慢慢地失去了兴趣。哪怕偶尔去对面的写字楼食堂吃一碗锡纸花甲粉儿也是好的，至少环境不一样啊。

　　公司周围的西餐店都在外面摆出了漂亮的木质座椅吸引着夏天纳凉的客人们，以老外居多。打身边儿一过，桌子上造型奇特的沙拉碗不由分说地吸引着过路人的眼光。袁晓菲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那一碗加了点儿橄榄油和千岛酱的蔬菜水果就要卖一百多，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啊。

　　晓菲对于好看的餐具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小时候和闺蜜们一起去逛街，别人都喜欢看漂亮的裙子，而她最喜欢看的却是精致的盘子杯子。所以她从小儿就被人损，你可真是个当家庭主妇的好材料啊！

　　写字楼下各种外卖小吃层出不穷，而在夏季里最受欢迎的当属切好了装在透明塑料盒子里的水果了。一盒里几小块儿西瓜，几小块儿哈密瓜，十块钱。用塑料小叉子扎着吃，既便宜又减肥，还能维持小白领的矫情。

　　袁晓菲在电视里看到过相关的报道，两个大学生毕业后自己创业，专门儿往写字楼里送水果，没出几年就赚了上百万，这是何等的暴利啊。

　　每次上班儿时接到路边餐饮传单的袁晓菲，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想：要不我也辞职创业卖盒饭得了！感觉做什么都比上班儿强啊。路边儿卖煎饼的大妈都能月入三万呢，卖盒饭岂不是更赚钱吗？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上班儿上烦了的人随便儿地想想罢了。真要是卖上了盒饭，出不了几天，一准儿也会烦的。谁让自己从小儿就没有长性呢？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的热度，说变就变，活脱脱儿一个被大人给惯坏了的熊孩子啊！

　　“晓菲，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啊？”同样没去食堂吃午饭的李婷婷和孟盈走过来问袁晓菲。

　　“我没什么事儿啊，你俩有什么安排吗？”

　　“跟我合租的大学同学不是回老家了嘛，婷婷说她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俩今天下班儿要先去她那边儿退租，然后再搬家过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出个劳力呗！嘿嘿！”孟盈一脸坏笑地看着袁晓菲。

　　“可以啊，反正周五了，明天休息，我也没什么事儿。下了班儿跟你们俩一起去吧，就当是学雷锋了！”李轩又出差了，袁晓菲确实是无事可做的。

　　“那太好了啊，搬完家我请你们俩吃好吃的哈！”没心没肺地李婷婷一把搂住了袁晓菲的脖子。喜欢与人肢体接触且不设防备，这应该是小孩子才有的天赋吧……

　　朝阳到大兴，十号线转四号线。来北京已经一年多了，坐过不同地铁线路的袁晓菲发现每一条线路上的主流人群都是很不相同的。比如自己每天乘坐的十号线，线路贯穿朝阳区的各个繁华地带，所以主流人群大都是衣着精致、举止不俗的白领们。而今天转到了开往大兴区的四号线，袁晓菲发现，地铁上不仅无比地拥挤，车上还随处地堆放着各种编织袋子。很多人都打扮邋遢，汗流浃背的，连车厢里的空气都有些浑浊了。很明显，这是一条以贩夫走卒为主的低端线路，从李婷婷的租金上就能分辨出来了。

　　“啊，好不容易挤下车了，以后搬了家我可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李婷婷边笑边感慨着。

　　“四号线每天都是这么挤的吗？”袁晓菲好奇地问道。

　　“是啊，这边儿房租便宜啊，所以住在这边儿的人也特别地多。”

　　边说着，李婷婷边拦下了路边儿一个三轮的小蹦蹦儿，讲好价，三个人坐到她住的地方六块钱。

　　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呢？袁晓菲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身边儿每天工作在优雅体面的写字楼里的年轻女同事，下了班儿竟然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们站在眼前这个成片儿的彩钢房的大门口时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几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出走，拎着小包儿，就像是出去上班儿一样。后来从李婷婷的嘴里得知，她们确实就是去上班儿的，职业可想而知。

　　进到里面，全都是面对面地一间挨着一间的小屋子。李婷婷拿出钥匙开门，她所谓的门锁竟然是一个外挂的简易弹簧锁。这东西用来锁大门，能靠谱吗？都说防君子不防小人，可是这种地方能有君子吗？

　　进了屋，除了一个简单的床和柜子，小隔板儿的后面还有一个蹲便。不管怎么说，比起孟盈开门儿就上床的屋子还是要大一些的，房租也更便宜一些，一个月只要450块钱，并且不是地下室，这在北京来说几乎是低到不能想象的房租了。

　　满屋的杂乱，吃过的外卖盒子，零食袋子，水果皮，摆的到处都是。不过住在这样的地方，真的还有什么心情去好好地打扫吗？

　　“我没有什么要拿的，必要的东西都已经装在行李箱里了，剩下的就是一床被了。你们一会儿帮我放进那个宜家的大袋子里吧，我去找房东要押金，然后咱们马上就走，我真的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了。”

　　说完李婷婷就开了门儿要往出走，两步以外的对门儿正敞开着大门吃晚饭。于是，新闻联播的声音，小孩儿哭闹的声音，两口子互相叫骂的声音，没有任何保留地完整地传进了李婷婷的小屋里。

　　袁晓菲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啊？这也太杂太乱了吧？李婷婷一个年轻女孩儿居然敢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她白天在CBD的5A级写字楼里上班儿，晚上回到这儿难道不觉得恍惚吗？简易的彩钢房里，人住的这么密集，万一不小心失火了，所有人都能跑得出去吗？还有她门上的那把锁，现在就算是农村，应该都不会有人再用那种东西来锁门了吧？那不一脚就踹开了吗？别说让她来住，就是现在只是在这儿站了十几分钟，袁晓菲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汗毛倒立了。

　　“我不管你在哪儿，你今天必须给我退钱！我八点之前必须走！”满脸怒火的李婷婷对着电话大声喊叫着踹开了房门。

　　“你凭什么不退给我？我一周之前就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你别跟我说没用的，你今天要是敢不给我退钱我就去你家门口儿堵你，我敲门儿敲一宿，谁都别想好过！”因为声音过大，李婷婷的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袁晓菲这是第一次看见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女同事，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副面孔。

　　气到不行的李婷婷挂了电话，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床铺上。

　　“这些臭流氓，不用流氓的方法根本治不了他们！非说今天不给退，我一会儿就去楼上找他去，反正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也不怕他们打你啊？”孟盈怯怯地问道。

　　“我看谁敢动我？以为我就是好惹的？”说完李婷婷拿着一根木棍儿又走了出去，孟盈有些无奈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袁晓菲也很想说，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可是今天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完全颠覆了她二十几年里的某些认知，甚至有点儿后悔跟着她们一起来了。这个李婷婷每天居住的地方，甚至让她产生了恐惧。老话儿说：“宁看吃屎的，不看劈柴的”。意思就是看别人劈柴容易崩到自己，要尽量远离那些是非多的人和事儿。

　　她忙拿出了手机，给李轩讲了大概的情况，告诉了他自己具体的位置，让他一旦有什么异常，就马上报警。

　　收拾完东西的袁晓菲安静地站在屋子的中间等着，她不想坐下去，因为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坐着的地方。屋子外面的各种噪音依然混杂着，她尽量耐心地从中间辨别着自己熟悉的两个女同事的声音。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们终于回来了，带着干仗要回来的一个月房租的押金。袁晓菲只觉得后怕，区区450块钱而已，万一真的打起来了，或者她们被弄伤了被绑架了，真的值得吗？人就这么不值钱吗？

　　“咱们快走吧，省得他们再来找麻烦。”孟盈拿起袁晓菲收拾好的行李袋儿就头也不回地往出走。

　　走廊里，各种年纪、不明身份的男女老少时不时地打探着这个今晚噪音分贝最高的小屋儿，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复杂的表情，看得袁晓菲毛骨悚然的。因为在她的心底里已经蒙上阴影了，所以她觉得这里一切的人和事都是恐怖的。

　　重新回到地铁四号线上，李婷婷松了一口气般地恢复了她往常稚气可爱的笑脸，她跟孟盈商量着今后一起合租要面临的各种事宜。袁晓菲一个人闷闷的，不想说话，半天也没回过神儿来。
　　李婷婷说要一起吃个饭，感谢她和孟盈帮自己搬家。一看时间都已经九点半了，袁晓菲连忙推说时间太晚了，改天再约吧。

　　终于回到家了，虽然很晚了，虽然一个人，可她今天却完全感觉不到害怕。甚至看着房东单薄的防盗门，她也觉得十分地安心，总比李婷婷的弹簧锁好十倍不止吧。

　　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儿北冰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袁晓菲此刻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地满足。看来所谓幸福真的都是对比出来的，就像没有鞋的人看见了没有脚的人一样，你还好意思再抱怨什么吗？

　　北京啊，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摩天大楼和贫民窟？都市白领和女流氓？锦衣玉食和烂叶白菜？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在你的包罗万象和光怪陆离中，我们真的有一天能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