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里39号》晴天驻

31、闺怨

　　漫天弥漫的沙尘暴把天空染成昏黄，北京的春天就这样不期而遇了。坐在办公室里的袁晓菲从二十楼望向窗外，手里的咖啡还热着。

　　更年轻时候的她很少喝热饮，连咖啡也都要喝冰的。到了夏天，各种冰镇冷饮、西瓜，更是无凉不欢，从不节制。然而在无意中听到了一场中医的讲座后，她决定不再吃寒凉的东西了，甚至打算改变一些生活的习惯。

　　比如中医说，身体健康就是五脏六腑和七经八络之间的彼此调和。年轻的女性不要贪食寒凉，你喝进去的水是凉的，排出的尿液却是热的，为什么呢？脾胃消化不了的寒湿，就会借助肾气来加热，时间久了，脾胃肾也就全都跟着虚掉了。人体37度的常温，尽量还是少吃低于这个温度的食物好。

　　最近网上炒得很热的，关于90后的养生大法，比如：一边熬夜，一边敷面膜；一边吃辣条，一边喝金银花茶败火；一边灌冰水，一边泡着脚；可乐里面加枸杞；啤酒里面放党参；雪糕一定要吃红枣味儿的；方便面全都买小鸡炖蘑菇的……袁晓菲看得哈哈大笑，可是自己不也常常就是这样吗？

　　买椟还珠是智者的迂腐，削足适履是愚人的残酷。自从那场讲座后，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中医的博大和神秘，与其说是医学，它更像是一种哲学。既然所言有理，既然听得进去，那就好好爱惜自己吧。

　　“这个可好吃了，给你们分一点儿。”新来的小徒弟鬼马精灵一般地抱着一盒老婆饼蹲在了袁晓菲和孟盈的办公桌旁。

　　“你怎么每天都在吃啊？还吃得那么多，不难受吗？”孟盈拿起了一个问。

　　“我昨天晚上还真的是难受了呢，吃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撑得不行，最后只能催吐了。”小徒弟不以为意地说着，着实吓到了饭量很小的孟盈。

　　“催吐？你总是这样吗？对身体多不好啊？”年纪略长的袁晓菲也有点儿担心地问道。

　　“没事儿啊，我就是想吃东西嘛，高兴不高兴都喜欢吃很多，哈哈。”

　　看着小徒弟没心没肺的样子，袁晓菲真的觉得她挺可爱的。二十多岁了，很少再有人把自己表述得这么赤裸裸。她刚来北京，刚找到房子和工作，应该心理压力很大吧？背井离乡，无亲无故，也会常常感觉到寂寞吧？所以不停地吃东西，可能只是她填补精神空虚的一种解压方式而已。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任何途径去分散到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上，吃，就算是一种最直观廉价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了。总有一天，有了朋友，有了爱情，有了更多可以寄托情感的事情，她总会成熟起来的。但那时，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快乐吗？

　　分出去一半儿工作的袁晓菲又过上了她认为很舒心的日子，不忙碌，不紧张，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状态了。网上有人问，你背景离乡的不努力也不拼搏，到底来北上广干嘛啊？当卧底吗？袁晓菲觉得很好笑，但是说实话，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中国历史上有四次著名的大迁徙：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填四川。每一次都是逼上绝境后的无奈反抗，每一次都是苦痛抉择后的被迫离开。最后被推举成民间英雄的男人们，你们的背后是不是也都有一个像袁晓菲一样一心只求安稳度日，从无过多奢望的小女人呢？追随你们踏上征途的那一刻，她们的心里又有着多少的忐忑和惶恐呢？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袁晓菲其实从没奢望过未来的李轩会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这么多年了，她其实只喜欢他温柔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比他优秀，比他家境好，比他起点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选择他不是为了去复制一个不可一世的凤凰男，她只想要一个看着就想对他笑抱着就觉得很安心的爱人啊。可是李轩好像从来都不懂，他拼搏，他努力，他刚工作没多久就又给自己换了个工作。袁晓菲没有告诉他，其实现在的自己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没有认真想过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哎，这不是小杨吗？”开门儿扔垃圾的袁晓菲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大褂站在楼道里。

　　“哦，是你啊，姐姐。”杨凡也认出了晓菲，随即抛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啊，我来送药啊，你们楼层的。”

　　“哦，对，你上次说起过，送药有跑腿儿提成哈。你着急回去吗？要不进来坐会儿啊？”袁晓菲对这个见过几次的小老乡蛮有好感，于是热情地问道。

　　“也好啊，我们店长晚上不在，我可以溜会儿号哈。”

　　袁晓菲拿了一瓶儿北冰洋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杨凡。她和李轩都已经习惯了喝这种比可乐贵的老北京汽水儿，每次从楼下小超市拎上来十瓶儿，谁发现喝没了谁就再去买。

　　“哇，姐姐，你家什么都有啊，可真好。”杨凡羡慕地打探着屋子里的一切。

　　“租房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住在哪儿啊？”袁晓菲好奇地问。

　　“我住地下室啊，没有窗户的。所以我喜欢上班儿啊，回去了觉得很憋屈哈。”听着她的话，袁晓菲觉得有点儿心疼。她听说过，却从来没见过地下室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想自己一个月的房租，估计都够她半年的了。

　　“你以后没事儿可以常来玩儿啊。”

　　“嗯，好啊，那个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吧，他怎么没在家呢？”

　　“哦，他啊，换工作了，现在经常要加班儿，很少能这么早回来了。”袁晓菲有点儿失落地回答道。

　　“哦，这样啊。”

　　毕竟没见过几次不太熟，稍微显得有点儿尴尬，袁晓菲使劲儿地找着话题：“你上次说你20了？有男朋友没呢？”

　　“嗯，上学的时候有过，现在没有了。”小女孩儿腼腆地回答说。

　　“哈哈，你早恋啊，那你现在想找个什么样的呢？”

　　“帅的，像张艺兴的那种，我最喜欢EXO了。”说到帅哥和偶像，一脸稚气的小女孩儿就像眼睛会放光一样。

　　“哈哈，你倒是够坦诚的啊，外貌协会啊你是。”

　　“你们家的哥哥不也是很帅的吗？姐姐你也是外貌协会的，哈哈。”就像不论多大岁数的男人永远都专一地喜欢24岁的年轻女人一样，女人们的审美自然也会倾向于又高又帅的长腿欧巴啊。

　　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从古至今，在欣赏帅哥的道路上，从来都是满满的套路。

　　比如古代女子相亲，躲在帘子后面远远一望，如果是个帅哥，回头儿她就会对父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愿意听从双亲大人的安排。”可如果是个丑男呢，她就一定会说：“女儿年纪尚小，还想留在家里多孝顺父母两年。”

　　再比如古代的英雄救美，如果是个帅哥救下的，女子一定会感激涕零地说：“感谢壮士今日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可是作为一个外貌协会的双标狗，遇到了丑男她又一定会这么说：“小女今生无以为报，唯愿来世做牛做马来报偿壮士今日救命之恩！”听见了吗？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反正就是不做你媳妇儿！

　　说说笑笑的过了好一会儿，小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姐姐，我该走了，店里还有其他人在，出来太久不好。”

　　“哦，好的，那你快点儿回去吧，有空儿再来玩儿啊。”袁晓菲喜欢这个长得干净秀气，看起来也很乖巧懂事儿的妹妹。

　　送走小杨不长时间，李轩就回来了。眼看都快要八点了，他还没吃晚饭呢。袁晓菲马上翻出了冰箱里的各种蔬菜，准备给他煮一碗西红柿生菜鸡蛋面。用葱花儿炝锅后真是香极了，颜色也特别地丰富好看。这小小的一碗面里，有维C、有膳食纤维、有蛋白质、有碳水化合物，还有不饱和脂肪酸，综合在一起简直满分啊！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我真是太幸福了啊。”吞下一口的李轩无比满足地笑嘻嘻地感慨着。

　　“这几天工作怎么样啊？你每天都回来那么晚，我都没有时间好好跟你说会儿话了！”坐在对面的袁晓菲有点儿委屈地抱怨着。

　　“嗯，宝贝，真是对不起啊。我刚到这儿，什么都不熟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保证，尽快学会流程，争取每天都能早点儿回家陪你！”李轩说着搞笑地举起了三根手指，做出了起誓的样子。

　　“我不是在催你，就是好几天没跟你聊天儿了，想知道你新工作的情况。”

　　“哎，不好做呗，陆哥是把我领进来了，但是带我的是那个严哥啊，我看他比葛老师也好不到哪儿去。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能那么好心无私奉献啊？药品行当看起来水特别深啊，经常有一些背后的动作，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万事开头难，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时间长了都会了解的。”

　　“我感觉陆哥和严哥的关系不太好，当初陆哥走，据说是医药公司高层这边儿有人。严哥呢，干这行的时间比陆哥长，挣的钱也不少，但是在职位上始终升上不去，只能带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我感觉他心里挺多不满的。”边吃边说的李轩已经吃完了一大碗，袁晓菲把锅里剩下的面汤也都倒给了他。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刚去，也不要想太多了。即便真的是那样，也不是你能管的。既然选择换工作了，还是要尽量干好，早点儿有独立的能力比什么都强啊！”

　　“老婆说得对啊，我就听我老婆的，哈哈！真的是太好吃了，快要撑死我了！快过来亲一个吧！”李轩说笑着就要去抓刷碗的袁晓菲，他知道晓菲后背的某个位置只要碰到就会笑个不停，那是她的痒穴。

　　“好啦好啦，求饶求饶，别闹啦，看你满嘴油的，快去洗脸吧……”

　　平常的夫妻，平常的餐饭，平常的生活。

　　如果一直都能这样平常下去，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