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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远嫁 ...

  •   短短三日对乔冉来说,过得比过去的十年还要长些。她只想立刻拿到藏宝图带着弟弟远走高飞,江湖的恩怨跟她再无瓜葛,只要弟弟能平安的长大。

      好歹她总算熬到这天了。穿上华丽的嫁衣,仿佛是一场大梦。若不是家里突逢变故,她今年十八岁,也到了为人妇为人母的年纪,也许她会快乐的出嫁,然后膝下儿女成群,让人羡慕的眼红。

      看着镜子里久违的这张脸,乔冉觉得有些陌生。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在长安城鬼市里买了张假皮,隐去容貌在杜府藏了两年。这两年,她很少照镜子,因为每每对着镜子,她都会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

      正难过时,突然有人敲门,乔冉擦擦眼泪道“进来”

      之后一个青衣女子推门而入,她桃红色的红唇微微张开道:“主人说今天是你大喜日子,让我送你一程。”

      "瑾萱,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乔冉起身抱住她,刚擦掉的眼泪瞬间又落了下来。

      十年前乔冉和瑾萱差不多同时被带回轻云山庄,乔冉记不得那几年轻云山庄一共来了多少身世悲苦的孩子,只晓得经过层层筛选,主人最后挑了三十六个收为亲传弟子。

      主人的弟子众多,自然也分了多个帮派,那时候瑾萱,乔冉,流觞三人十分交好,一起经历了许多生死劫。

      约么三年后,来了一个叫星年的姑娘,这丫头并不是主人的弟子,但看得出主人待她很好,即使闯了祸也很少受责骂。星年喜欢瑾萱做的糖醋鱼,喜欢听流觞吹筚篥,于是总是跟在他们三人屁股后面,后来时间久了,四个人也就形影不离了。

      四人里只有流觞是个男孩子,起初乔冉和他是无话不谈的,后来长大些,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乔冉再也不能和流觞毫无顾虑勾肩搭背同床共枕了,于是星年顺利的霸占了乔冉另一半床位。

      再后来流觞越发沉默。夜里大家都睡下的时候,她常见他独自坐在树下,月光照出他清晰的轮廓,他扬起头将酒坛里的酒倒进口中,多余的酒沿着脖颈向下淋湿了衣服,老远便能闻到烈酒的味道。乔冉常常坐在远处看着他,等他昏睡了才将他扶回去,帮他洗净沾满酒气的衣裳。

      刚刚见了瑾萱,年少时一幕幕又不自觉的记了起来。

      两年前瑾萱被派到扬州就再无音信,她们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彼此,做杀手自是九死一生,如今能重逢,也算是阎王开恩。

      “小冉,我本想早些过来帮你打扮的,可是试了好多次都不行,这辈子我恐怕再也不能给你梳头了...” 瑾萱抬起左胳膊,乔冉这才发现她左侧衣袖空空,少了一截手臂。

      乔冉傻傻愣着,然后凭着眼泪冲掉了刚化好的妆容。

      瑾萱用衣袖帮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我留下了这条命报仇,是好事,你该为我高兴才对。”

      乔冉生平竟第一次觉得有些绝望,她抱紧瑾萱哭着问:“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傻丫头,人生哪需要有什么缘由,有人家财万贯,有人露宿街头,都只是注定而已。”

      瑾萱整了整乔冉的衣领,清秀的脸上还有未愈的淤痕,她轻抚一下后扯过红盖头蔗在她的头上,叮嘱道:“保重,你活着我才觉得这世上还有亲人在!”说完一路扶着乔冉上了马车,目送她走出视线。

      江湖人嫁女儿规矩并不多,嫁娶只是仪式,三书六聘也可省去,若真情投意合,大可直接就地了结做对野合鸳鸯。

      苏烈派来迎亲的队伍有几百人,如此浩荡的队伍引来附近一些百姓围观,大概当将军太久了,连成个亲都像打一场漂亮的丈。因为路途远,队伍清一色的枣红马,连轿子也换成了红色的马车。

      乔冉坐着无聊,翻出随身携带的一只玉佩,那是八岁那年她被主人掳走前从父亲尸首上扯下的,是父亲唯一的遗物。她抱着玉佩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天色已晚,这一路竟然走了一天。想是大伤未愈,她感觉除了累还是累。又折腾了两天,队伍终于停下了,有人打开车门扶她下去。

      有盖头挡着,又是晚上,她视线自然是不好。这一只脚刚一落地,只听不知道多少人齐齐喊道“见过嫂子”,她被吓得一哆嗦,要不是自己还见过点世面,估计此刻她早跪地求饶了。

      这一嗓子过后乔冉着实精神了不少。苏烈莫不是把自己接到军营了?军营不得女子入内,纵是皇亲国戚也要恪守的。难道他想置自己于死地?

      死自是没什么怕的,不过还没见到父亲最后的血脉,她断不能这么轻易的把命交付出去。

      想到这里她抬手掀起盖头,不料手刚抬到头顶,却被人抓住动弹不得。

      “娘子这是等不及了?“

      一张男人脸和她咫尺之遥,只隔着薄薄的盖头,近的可以感受到他匀称的呼吸,她微红了双颊想后退却已无路可退。

      男人一把抱起乔冉,伴随着喧闹,一路走进府邸的深处。

      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能看见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可见苏烈受百姓爱戴不是谣言。众人见了新娘子来了,一路跟随议论围观。乔冉胳膊环紧苏烈的脖子,掌心有冷汗渐渐渗出。

      ‘别怕,很快就结束!’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乔冉竟真的平静了下来。

      仪式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乔冉被人搀扶跪起。

      二拜高堂,面前的椅子上却空无一人。

      乔冉想如果爹娘还在,今天,他们一定很开心。还记得娘说过,要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给她做嫁妆,喜服要绣牡丹,富贵吉祥。还有半个书房的书也带走,可相夫教子,亦可打发时间。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娘亲掌心的温热,抚在脸上,可以祛除世间一切伤痛。她又想到苏烈居然父母双亡的同命之人,着实凄凉。眼泪从脸上滑下,万幸啜泣声被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

      夫妻对拜,乔冉觉得头上的步摇撞了对方的头,盖头从头顶滑落,她抬起脸,四目相对,少了遮挡她有些乱了方寸。

      乔冉看见对方狠狠咬了咬牙,开口问道:“你…是谁?”,

      她暗想,都说苏烈有勇有谋,哪成想在感情方面竟是个糊涂蛋,都拜了堂才想起问自己娶的是谁是什么人!想来他是极不在意这场婚礼的,那么,这诺大的迎亲阵仗是为了给谁看?

      她清了清嗓子回到,“你不认得我,但我大约认得你,你是....那日......”

      “那日什么??”对方压低了声音,伸手擦了擦她悬在脸上的眼泪。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杜小姐婚礼上抱着自己不放的人。于是她吞吞吐吐道:“那日……杜小姐婚礼上抱我的..黑脸大汉....“

      他听完一愣,身子僵了很久才拿起盖头重新遮住乔冉,凝固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兄弟们,你们嫂子有些等不及了!”

      洞房,洞房,洞房.....

      一阵比刚才更激烈的呼喊响起,远处的山谷都有了回音。

      他抱起乔冉,一步步踏进了婚房。

      乔冉被扔在床上,紧接着盖头也被掀了去。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她终于说服自己相信他就是苏烈。若是这时候将他擒住逼他交出藏宝图,一切就结束了。想到这她缓缓去抓藏在右侧靴子里的匕首。只是还没行动就已被他扑倒压在身下。

      “你说我抱过你,我为什么不记得?”

      “八月初六,欧阳少爷和杜小姐的婚礼上,我差点摔倒,将军扶过我…”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又不像你…”

      “我那时候带了人皮 …面具,所以将军可能认不得我!”

      苏烈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然后又说道:“那,你我也算有缘分!”说完便低头吻了下来,微凉的唇瓣拂过脸颊,脖颈,接着开始伸手去解她的衣裳,这场景似曾相识。

      ”将军,不要...‘乔冉忆起那晚和欧阳飞羽肌肤之亲的情景,纵然半梦半醒,她也能清楚记得那锥心之痛。

      苏烈看了看乔冉,面色惨白,眼角淌下两行眼泪,于是伸手帮她擦去,开口问道:“嫁给我这般委屈么?”

      “不是的将军,我……我…”乔冉想了好久,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搪塞,半晌,她才慢吞吞的吐出个理由,“我们…还没喝合欢酒....”

      苏烈沉默片刻,又邪魅一笑,“是我心急了!”

      他起身拿了两只斟满酒的红色玛瑙盏,将其中一只递给乔冉。

      乔冉接过酒杯双手恭敬地端在身前,“将军既派人去轻云山庄迎了我,就该知道我非寻常女子,琴棋书画我一样不会,刀枪暗器倒是精通一些!你若开口,刀山火海我都可以去闯,但是女儿家温柔体贴在我这里是半点都没有的!”

      “只要我一句话,肯为我下刀山火海的人不计其数,我娶属下千万将士岂不更好?”

      “那自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饶有兴致地挨着她坐下来似要听她细细分析。

      “人生在世,名节为重!若将军娶了个男子被说成断袖,一世英明岂不尽毁!”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然后轮到她睁大了双眼,惊讶自己的推断能力。后来转而一想,自己是妾,苏烈自是有妻室的,倘若名扬四海的将军是个断袖,岂不被天下人笑掉牙,委实不可能……

      她见他不说话端起酒杯打破平静,“将军今日娶了我,我便当您是我的新主子,在此立誓,此生愿为将军做三件事,将军随时吩咐,刀山火海,若我皱下眉头,就有如此杯。”她一仰头将杯中酒如数饮下,接着用力向下一扔,玛瑙盏瞬间摔得粉碎。

      苏烈去拦她的手僵在半空,又落了回来。他轻叹了口气,这盏是恩师前几日差人送的新婚贺礼,据说这烧制手艺精湛,几乎要失传了。想不到眼下这稀罕之物竟被她当普通粗陶碗一般糟蹋了。他连点了两下头一字一顿,“原来…合欢酒…是这样喝的……”

      乔冉见苏烈脸色不大好,连忙解释道:“其实我也从未喝过…要不,将军定规矩,我们重新喝?”

      苏烈没接话,仰头将杯中酒送入口中,吻上乔冉。她本想说话,哪知一口烈酒涌进喉咙,她推开他一阵咳嗽,脸呛的绯红。苏烈并未理她,只是起身向外走。之后她听得一段低沉的声音愈来愈远,“今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在书房睡。夜里凉,记得盖被子”。脚步声随着关门声音后戛然而止。

      乔冉松了一口气,她将身体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在她看来苏烈与杜清菡都是好人,死在她手里的很多都是好人。为了报仇,她双手沾满了干净的鲜血,有时候内疚的恨不得将自己一剑刺穿。十年里,每亲手杀一人,她就在自己的腿上划上一刀,二十几条伤疤横在那里,像是永远抹不去的恶魔图腾。

      今夜喝的也不知是什么酒,后劲很足,乔冉没一会儿便已觉得头晕。想到今夜有惊无险,她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一下,多日的颠簸让她累极了,也顾不得身下还压着红枣桂圆等铺喜床之物便睡了过去,可伴着她的还是无法逃离的梦魇。

      梦里杜小姐的声音温柔如水,“小冉,这曲子本说的是一个姑娘对情郎的心意,你弹得如此曲折,情郎听完怕是要跑掉的…”她哭着说对不起,又一次次重复…

      伤神的梦总是遥遥无尽头,乔冉睁眼时,天已通亮。昨日形式紧迫,她并未在意身处何境地,如今四下打量了一圈,见自己正躺在一方紫檀木的千工床之上,四周雕着梅花、盘长等图案,很是精致。身上盖着的是一床大红色的被子,被面上一对鸳鸯戏着水,栩栩如生,绣工比起清菡小姐还足足高上几层。

      她起身坐到红木妆台前,黑釉瓷瓶内一株并蒂莲开的正好,她将花瓶向一旁挪了挪,抬手将头上的金银首饰一一摘了去。

      彼时有人敲门,只见一身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手捧托盘进来。那人微微低了下头说道:“将军让我给夫人送身衣裳,夫人收拾完去饭厅就好,将军等您一起用早膳!”

      乔冉接过托盘,简单的说了句谢谢。

      苏烈送来的襦裙很是合身,淡绿色的桑蚕丝锦锻,配上凤头丝履,清新脱俗,乔冉快速的将发丝梳成盘恒髻放在头顶,卸装后未施粉黛便出了门。

      饭厅里苏烈坐在圆桌前,昨日的一身大红喜袍已换成一身玄色暗花常服,头顶朝云冠,身体坐的端正笔直,如此一看又多了几分儒雅之气,若是不说很难相信眼前之人曾经入千军万马如无人之境。

      乔冉将手抱在右侧身前,轻轻弯膝:“将军万福。”,只是说完她发现屋内只有苏烈一人,于是又问道:“为何只有你我二人?主母不用早膳?”

      “主母?”

      “就是,将军的正妻…”

      “我并未娶妻!”

      “未娶....”

      苏烈无意接刚才的话,只是拍了拍身旁空着的椅子,“再不过来,粥就要凉了!”

      乔冉见他这般姿态才觉五雷轰顶般,想着昨晚大概猜着了,他果然有龙阳之好,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他千里迢迢去轻云山庄讨个女杀手做妾,那里的杀手嘴巴严世人皆知,这样一来,既保住了好名声,又守住了自己的立场。

      当然最让乔冉担心的是,眼下美人计是行不通了,应该到哪里去找断袖的美男子?若是流觞在……可是流觞,已经不在了…

      乔冉攥紧拳头,努力不哭出来,她怕苏烈看见,快速坐到了椅子上。桌上有茯苓糕和肉胡饼,又摆了四碟爽口的小菜,可她并无食欲,只是低头舀了几勺粟米粥放入口中,便将勺子悄悄放下了。

      早膳过后,苏烈带乔冉熟悉宅院。其实在乔冉看来各家的院落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房子,石头和植物胡乱的摆在一起,不过苏烈的府邸却不大相同。

      苏烈将乔冉带到一个宽阔的廊架中,整个廊架由柏木搭建而成,四周爬满葡萄藤。正逢葡萄成熟之际,串串紫色坠在翠色的藤蔓间,配上柏木散发的幽香,竟有些大儒隐士居住的世外桃园之感。

      廊架的正中间有套桌椅,苏烈摘了两串葡萄走到桌前,也不知他触了哪里,桌面自动打开了,他从桌子的内部拿出一个雕花的圆形木托盘,又在旁边的井内打了些水将葡萄洗净,之后坐回到桌前。见乔冉还愣在一旁,开口道:“过来!”

      乔冉坐到他对面,他伸手捡个颗粘着水珠子的葡萄送入她口中,说道:“饭吃不下,吃些果子也好。”

      这葡萄酸甜适中,口感极好,一颗下肚,胃口顿时好了一些。乔冉新生敬佩之意,开口赞道:“之前只听闻将军调兵遣将所向披靡,想不到养葡萄的本事也是高平常人一筹。”

      苏烈一笑,“这里本是隋朝尚书的一处别院,去年我立下战功,圣上将这里赏了我。
      宅子闲置多年无人修葺,我接手时早已破败不堪,好在家丁中张北庭祖上是木匠,据说曾师从鲁班,他带着大伙一起动手,才将这府邸变成如今的模样。我并未出多少力,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乔冉抚着桌边雕刻的方盛盘长,低声说道:“真是一位能工巧匠,纵使鲁班在世,也不过如此吧!”她低着头,所以并未注意此时苏烈眼中闪过的一丝愧疚之色,只听得他说,“早年在战场救下他时,他的右腿已断,跟在我身边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从一群恶霸手中救下一梁氏女子,将他徐给张北庭,他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将军居然还做过媒人…”

      “梁氏早年是前朝的宫女,绣工精美绝伦,也是生的一双巧手,你我身上的衣裳皆是她做的,两人如今夫妻恩爱,我自诩这媒做的很是成功。”

      他又继续说道,“这里到长安快马加鞭也就一天一夜的行程,附近都是一些零散的镇子,虽比不上长安繁华,生活还算很方便,骑马狩猎更是自在,我平日不在军营便在这里。”

      “将军,这里离军营有多远?”

      “不急的话三两日便到了,你想去?”

      乔冉赶紧说道:“奴婢项上仅一颗脑袋,不敢造次!”

      “知道就好!以后也不用称自己奴婢,我听不惯!过两日我要回军营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府上有十几个男丁,人虽少武功却都不弱,足够保护你。你若缺什么就跟梁氏说,她会帮你置办。“

      “那…将军什么时候…回来?”乔冉说的极小声,她一度觉得他应该是听不到的。

      苏烈扭过头,盯了她好一阵才回她,“你若不想我走,我也可以留几天。”

      “不是...她听完赶紧摇头,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猛的点了下几头…

      乔冉定下神,理了理刚才的问题,然后惊讶这居然是道送命的问题。

      她想了许久才做了解释,“奴婢…我…与将军昨晚才拜堂成亲,的确想多点时间与你相处,但若将军为此误了公务,就是我的不对了。古有褒姒妲己祸国殃民,我虽比不得她们美,却也不想跟她们一样坏!”

      苏烈瞟了下乔冉的脸略带讽刺的语气道:“还会用典故搪塞我,倒也不算太笨!”

      乔冉听罢一阵干笑。

      片刻,她听到苏烈问自己想不想去打猎,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到外面转转了,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苏烈让管家准备了一匹马和弓箭,出了大门自己翻身就上了去。乔冉一愣,琢磨着这苏烈莫不是让自己跟在马屁股后面跑,恍惚间只见他朝自己伸手命令,“上来”。

      若是他头顶的日头再刺眼些,她便会看不清面前人的脸,然后心安理得的将他当做做流觞。少时学骑马,她面对着那性情阴晴不定的高大牲畜,只敢远远的站着,流觞便一直载着她,直到她不再怕。她还能清楚的记得那时流觞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的腰身纤细的几乎一只手臂就能环住,可是靠在他的后背,她便觉得很是安全。

      “想什么呢?”

      她听见他的声音,才回过神将手放入他宽厚的手掌之中,借着他的力道一跃坐到他身后。

      苏烈一挥鞭,马儿就听话的向北疾驰。乔冉双手搭在他的腰间,颠簸之时胸部三番五次撞在他的后背上,十分不自在,于是她一直将身子向后仰。两人跑了不知多久,她觉得身子再也撑不住了,一时大意竟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苏烈见状顾不得扯马缰绳,回身一把扯住她胳膊将她拽进怀里,两人抱在一处,顺着山坡滚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乔冉被苏烈护在怀里,并未受什么伤,倒是苏烈手背上被利草割出了几道口子,殷红的有些刺眼。她趴在他的身上,两张脸近的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苏烈一手揽着乔冉的腰身,另一手抬起悠闲地枕在脑后,只见他一脸严肃的问道:“连一起骑个马都这般害羞,日后如何行的了鱼水之欢?”

      乔冉听完脸色顿时变得绯红,腾地一下从他身体上爬了起来,苏烈见她害羞的厉害,也不再逗她。

      此时,二人正身处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树林,苏烈用手吹了声哨子,刚才跑的不见踪影的马儿立刻从远处奔了回来。他卸下箭囊背在身后,还将马儿拴在树上,提起角弓开始四处寻觅猎物。

      乔冉身手自是不错,不过她最善用剑和鞭,学得又都是杀人逃生的技巧,打猎这种消遣的活动对她来说倒是新鲜 。

      前面草丛沙沙作响,乔冉盯了一会儿,发一只灰色兔子正在埋头大吃,只露出一个圆润的屁股带着条短尾巴。看身形像是怀孕了,她轻笑,“好胖的兔...”

      “嘘.....”苏烈伸手捂了一下乔冉的嘴,接着从背后抽出一直羽箭便要开弓。

      乔冉小声问,“将军,你不是要杀了它吧?”

      苏烈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眼见苏烈瞄了准的箭就要飞出去了,乔冉一抬手撞了下他的手腕,箭偏着扎在了树干上,灰兔见有危险一溜烟逃走了。

      见苏烈脸色十分不好,她立刻抱拳行礼解释,“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刚才那只是怀孕的母兔,素闻将军爱民如子,想必对其它生命也如此。”

      苏烈继续向前走,走了许久,见一头鹿趴躺草地上舔着腿上的毛,苏烈二次开弓,箭依然被她撞偏扎在地上。

      “出来狩猎,你一个都不准我杀,晚上可是要我吞你入腹!”

      见苏烈脸上微微发燃起了怒意,乔冉不敢说话,只是跟着他坐在地上,他坐了一会儿,许是累了,就将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乔冉随手抓起一把杂草扎起了草蜢,然后装做活的跳到他身边央求道:“将军,我知错了!”

      苏烈扭过头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让人摸不清他是不是在生气。

      “手艺不错,谁教的?”

      乔冉收了笑,“是姨娘,她扎的草蜢特别好看……”

      苏烈放开她手腕,重新躺回原来的姿势。

      “你怎么会去轻云山庄?家人呢?”

      乔冉坐起来说道:“我八岁之前,其实,也是个千金小姐……”她语气平静,仿佛再说别人的故事。

      “父亲年轻时候中过举人,出仕后回到老家做了父母官。母亲是当地出名的美人,虽然父亲相貌差强人意,但是他们在一起也算才子配佳人。后来隋朝灭了,父亲想归隐,可建国之初天下根基不稳,新皇爱才善用,父亲被提拔入朝做了个四品官员。

      母亲身体不好,快三十岁才生下我,之后更是柔弱。她担心父亲后继无人,逼着父亲纳了一房妾室。”

      记得第一次见姨娘我还很小,她又非常年轻,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称呼她为姐姐,直到后来姨娘生了弟弟,我也懂事了,才改称她姨娘。

      姨娘刚过门时,总是爱一个人躲起来哭,母亲说姨娘父亲刚去世。为了哄他开心,我常给她送一些蜜饯,杨梅之类的东西哄她开心,她呢就经常做草蜢回送我,偶尔还带我放放风筝。

      后来姨娘和母亲几乎同时有孕,父亲一下子多了两个儿子,家里好不热闹,姨娘也不再整天以泪洗面。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以为,就算我今后嫁了人,也永远不会和他们分开。

      八岁那年,一群黑衣人闯进家里,见人就杀,慌乱中我被母亲藏进床下,才躲过了一劫。除了我全家人都没了!那些人走后,我跑出来抱着爹娘尸体哭,外面燃起大火。我以为自己也会被烧死,后来,主人来了把我带了出去。

      “你父亲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长大后我大概明白事情的缘由。当年秦王和太子夺位,各自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父亲不想参与其中,太子算仁慈,只是他心腹心胸狭窄,误以为父亲想投秦王,父亲应该是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朝中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就算查也无从下手。”

      “天网恢恢,却总有疏漏。玄武门事件之后连太子都死了,主人说屠我全家的人还活着,而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乔冉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你知道能怎样?”

      她低下头狠狠地咬了咬,捏碎了手重的草蜢,平静的回答道:“其实也不能怎么样,就是血债,要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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