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尘风》塞北狂沙

34、大结局

　　留风腰间挂着那把名为“风”的小剑，向着记忆里山寨的方向走去。风穿梭在树林中，没有什么能逃过留风的感知。
　　今年世道愈加混乱，这些吃乱世这一碗饭的匪徒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过的更加滋润起来。留风毫不遮掩的行走在山林间，古寻一步之遥的跟在留风身后。
　　山林中遍布着土匪的哨兵，他们仍然在胳膊上绑着鲜红的布条，迎着风翻飞，如同在炫耀洁白的纺布沾染了多少鲜血才变得这样鲜艳。风吹过，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如同睡着般躺倒在地上，如同尸体沉默在天地之间。
　　杀人不留痕！
　　留风屏住了呼吸。她边走边质问自己，如果杀尽山匪，会不会就变成了山匪这样滥杀无辜的人。这样太过轻易的夺取性命会不会自己变成一个轻视生命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最终，她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和一个底线。
　　这些山匪驻扎于此，肆无忌惮，这么多年，便连最不情愿最勉强的人，手上也沾染了无辜人的鲜血。若是太平盛世，他们早该为此偿命了，只是混乱阴暗的社会环境不仅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还给了他们愈加猖狂的土壤。这些人，没有一个无辜。
　　既然陈国和世道不能给每个人公平，那就由自己亲手去争取。
　　但是留风是修行者，是比普通人强大太多的存在，过于轻易的就能夺取性命会让她失去心中对生命价值的衡量，于是留风告诉自己：“段留风，你记住，你来这里是为现哥报仇，而不是为了杀人，当你报了仇，要记住，你还要使爹娘安息，还要去寻找兰心，还要在陈国覆灭之后去追随陈玺成就大业，还有洛水派的师姐师妹师兄师弟师长亲人，你还有古寻，你不是一无所有。过去你无能为力，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但不要再让这样的事情在今后再次上演。”
　　古寻跟在留风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步伐从稍有迟疑变得越来越坚定，一步一步的走出山林，走到了曾经无数次梦魇中的怪兽，那高高的悬挂着死者头颅的山寨大门。

　　留风耳边什么别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风声呼啸。她闭上眼睛，跟随着风，看到山寨里有人在比斗，有人在谋划接下来的计划，还有的人在拷问被绑来的囚犯，有人在准备做饭，还有人在缝补衣服，有男有女，也有为数不多的老幼。

　　寨门瞭望塔上的人发现了毫不遮掩走到门口的留风，敲响了警钟。

　　留风冷哼一声，灵力涌动，铺天盖地的覆盖在山寨上方，瞬时间整个山寨便坍塌的七零八落，除了幼童妇孺，所有人的被强大的灵力压爬在地上，没有还手之力。留风在一地凌乱中走进山寨，目不斜视，直直的走到了唯一没有被摧毁的房间前，她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个人。

　　“没想到这样的山寨里，也有五灵境的修行者。”留风出声，“无怪乎一个山寨行事如此血腥还能立足。”
　　“原来这个境界是五灵境么。”座上那人说道。然后他接着说：“你是官府派来剿灭我们的？”
　　“不是”留风抬起曾经李现送她的那柄小剑“风”这柄剑对如今留风的身量来说已经不合适了。但留风还是没有换其他武器。小剑的尖端对着敌人，她说：“我是来报仇的。”

　　话音刚落，剑便刺向了那个山寨头目的喉咙。那人没想到留风二话没说就杀将过来，就要逃。按理来说，这头目也算有天赋的人，东拼西凑的修炼，竟也叫他修成了五灵境，虽然根基不稳极有可能将来没有寸进，但也极为难得了。

　　留风微微眯眼，心下一狠，不愿纠缠，用尽全力反身一刺，便没怎么费劲儿的解决了山寨里唯一一个实力能说的上话的人。古寻一眼不发的跟在她身后，没开口阻拦，也没动手支持，全凭她自己解决。

　　在哭声中，留风走出了山寨，所有压爬在地的人一个不留。

　　古寻轻声问道：“如果不斩草除根，将来这些孩子长大，也会寻你报仇的。”留风摇摇头：“他们父辈犯下的错，已经以命偿命，我修行至此，不是为了杀人，如果他们要报仇，尽管来，我等着。”

　　风吹过这片土地，最终留下了什么呢？

　　留风报了仇，回洛水派前回了一趟村子，村子里的幼童跑来跑去的玩耍，她已经不认识了。去了兰心家里，兰心的父母又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尚在襁褓，另一个跑出去玩了。他们二人见了留风便要下跪，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留风扶起他们就走了。回到家中，果然已经长时间没人居住了，院子里的草长得和她突破时化成风回来一样高而密。古寻陪在她身边，两人南下往当年段荣离开的地方走了一段，没有发现当年的痕迹。只是路上多了很多流民。走到南长城，也让留风心中的侥幸破灭了。二人只好启程返回洛水派。

　　在回洛水派的路上，得到了剑宗覆灭的消息，听闻是剑宗内部铭峰峰主温止勾结商国，联合剑宗东面隔海的耳岛，里应外合，剑宗虽有一些准备，但是因大赛的损耗，和留在剑宗内还没离开的一些商国修士等多种因素加起来，最终没能撑住。宗主尚卓和冬峰峰主阎鸿以身殉宗，斧峰峰主陈颜保护宗中几名核心弟子带伤逃走了，一路往西，如今在洛水派的庇护之下。

　　留风和古寻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加速往回赶。剑宗覆灭，陈国洛水派作为第一大派独木难支。没多久，商国打出“陈国庸腐，靖难天下”的旗号出兵征伐陈国。还没进入陈国境内，便在边境线上遇到了主动出击的陈国先遣部队，商国措手不及稍有损失，国君陈玺御驾亲征，将战场目光吸引至了陈国西北一带。商国聚集兵力想要拿下陈主人头，洛水派领命出击，正当天下以为陈国要负隅顽抗之时，陈主宣告陈国灭国，天下哗然，商国一拳打在棉花上惊愕不已。

　　回到洛水派的留风得到消息，带着虎虎与古寻一起再次南下，去追寻隐匿身份的陈玺。

　　洛水派和梧城早收到了消息，没有损失一个修士，也没有投降的恶名就保住了自己的有生力量。

　　留风见到陈玺时，陈玺又瘦了一些，但还很有精神，她身边有许多追随她的人，留风意外的见到了梧城城主的两个徒弟蝶云，蝶衣，甚至还有曾经陈国朝中老臣延居。陈玺见了她握住她的手说道：“你来了。国破山河在，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这里，重新建立陈国。”留风和陈玺相视一笑，留风惊喜的说道：“君上突破至五灵境了！”陈玺点头：“和我预想的时间没有差错，那么我们便趁此机会，从敌国内部瓦解他们！”“你已经有计划了？”留风问道。陈玺欣然点头：“有了，我们现在便西行进入商国。”

　　陈国灭亡后的一年内，跨越狭海，沟通了商周两国的大桥修建完成，举世震惊。

　　商皇坐在宫殿的龙椅之上，宣布道：“是时候让天下知道实情了！”

　　一道诏书行便天下，学城的预言举世皆知——三国子民并不是天下的全部，在无尽海域中，生活着魔族，他们嗜杀成性，青面獠牙，强大无比，如今它们已经近了。

　　商国吞并的陈国与周国联合，发动一切力量准备抗击魔族。

　　留风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由的想起了自己修炼突破时化作风在吹拂到无尽海域之时看到过的让她感到心悸恐惧的黑色气流。她和古寻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古寻说道：“我在降临这个世界之时，突破世界屏障的那一瞬间，确实感受到了一些怪异的力量。”留风表情凝重，浑身紧绷：“那么传说是真的了，陈国南边的长城我之前就怀疑沿着海岸线建造的原因，原来是为了抵御从无尽海域来的魔族。当年我经过凰梧沙地，现哥给我讲过‘响沙湾’形成的传说。如今魔族不是即将降临，而是即将重临。”她看着古寻，拥抱住他说道：“当年惨烈异常，后世传说读来也莫不泣血，我们必须再快些修炼，才能自保。”

　　通历5933年，周国，北海渔村，一夜间惨遭屠戮，魔族正式重临！

　　周国修士无不震惊，周主下令，举国修士守住周国沿岸，于东北部北海望、西北部谷夜城，中东部桥头堡三地聚集，形成战时指挥部。
　　商国占领陈国虽未伤元气，但领土广阔兵力分散，虽西南部有登天岭天险可守，情况却比周国差得多。旧陈南部古长城重新修缮，周国派兵驰援。有横跨狭海的桥梁，让支援快了许多，方便了许多。

　　大陆之间的国家概念变得模糊，这场战争，是天下人的战争。没有一个人能摘出去。

　　当年义无反顾去修桥的人，离开故国去往旧陈长城抗击魔族。当年支持商国吞并陈国的人，却跨过狭海去了周国在北海望与魔族拼杀。

　　通历5935年，旧陈古长城失守，魔族攻上旧陈土地。联军退守大青山月湖一线。

　　一时间，沃土成焦土，家园变失地，天下民不聊生。在慌乱中，普通百姓以及一些修为较低的修行者开始祈祷寻求精神支柱，一个在商国生根发芽的宗教就此产生，号称光明教。凡信教者，得神灵庇护，在乱世中获得生的希望。魔族攻入，信教者更甚，再加上信教者感受过了神迹降临，有修行者在魔族爪牙屠戮之下已经无力反抗，引颈待戮，一阵光中，时间慢了，场面翻转，魔族狞笑着一动不动化为飞灰。这场景太有冲击力，这个修士当场就跪地祈祷，成为了光明教的一员。

　　这样的场景一传再传，在这乱世中竟也发展出来极大的规模来。

　　如今陈玺那边暂时不需要留风了，留风自己请命东行，在月湖抗击魔族。如今她的修为已经到了神魄境，离无垢境也只差一线了。

　　在战斗中，突破极快，所有修行者，在这样的战斗中只要还没死，就有所突破。

　　虎虎已经老了，没有了曾经的活力，它耷拉着舌头爬在陈玺身边，“汪汪”叫了两声与主人留风告别。像它这样的脆弱的小生命，只要跟在陈玺身边不用陈玺做什么，衰老的速度都会慢一些。

　　留风和古寻一道来到月湖时，月湖已经没有了她们二人第一次来的秀丽清雅。像每片经历了战火的土地一样，它充满了创伤和悲凉。

　　留风在这里认识了从周国来的一个叫刘苗苗的当铺老板，她说她刚投资修桥赚的钱，转眼就为了战争能打赢散尽了。

　　远远的，留风看见了曾经在凰梧沙地看见的带着秦子大旗的河冠商会的女当家秦如梦，留风当时特别憧憬什么都能买到的河冠商会。那时候现哥抱着她把她举起来，夹着沙土味儿的风扑倒脸上，她只觉得高兴。

　　秦如梦感觉到留风的目光，朝留风看过来，冲着留风点了点头，就和她身边相伴而来的另一个女子一起走了。留风以前没见过那个女子，听旁人说那是商国一个大地主的女儿叫赵歌，虽是养尊处优家财万贯，但战争开始，她便跟着秦如梦一道来抗击魔族了。

　　留风和古寻在月湖上几次抵御魔族，落在月湖中的魔族和修行者尸体，将月湖染成了淡粉色。无时无刻不飘散着血腥味。

　　留风和古寻在这里算修为顶高的了。这些年洛水派冲在抵御魔族的第一线，折损了不少人。留风在月湖一代打出名声后，一直在大青山附近抗击魔族的洛水派主要力量给留风来了信，要她保重自己，另外说有一个人找上了洛水派，如今有了她的消息，就往月湖来了。

　　留风左思右想，没等她猜出来，那人便来了。

　　这日留风才在月湖上带领众人抵御住了一波魔族的进攻，在月牙城临时改成指挥所的城主府休息，远远的看见来了一个人，身材曼妙却不扭捏婀娜，眉目惊艳却不流俗，她看见留风向自己看来，便站住不动了，微微露出点笑容来。

　　留风愣了一下，猛的站起来跑了出去大喊道：“兰心！”

　　“是我。”兰心看着扑过来的留风红了眼睛，有些哽咽着说道，然后抱住了留风。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留风哭出了声，边哭边说。兰心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与没有修炼无忧无虑的自己链接起来的人了。这些年来，时间过的太快了，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如今看见兰心，她突然觉得心里又有了底气又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兰心哽咽着说道：“留风，当年是我拖累你家。段叔叔为了救我和那齐尹涛拼死一战，我辗转被卖到了周国，师父把我买走带我修炼，我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努力修炼找到你，再也不拖你后腿了。”

　　留风抱着兰心轻轻的拂着她的后背说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们只要坚持着活下去就好。”

　　“嗯！”兰心含着泪点头，然后拽着留风走到远远跟在兰心身后的一男一女说道：“留风，这就是我师父李铁和店里的伙计石头。如今你在这儿，我们就留在这儿抗击魔族。”

　　通历5936年，魔族首领降世，商皇周皇等人族首领联手抗击勉强平手。天下魔族魔气大振！

　　留风的修为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久不能再进一步了，到了神魄境，想要突破，天赋、时间、机缘缺一不可。留风没有一丝机会。

　　月湖已经失守，联军阵线再退一步。留风力竭，与古寻、兰心、亲如梦、赵歌、李铁等人联手，也没能保住月湖这一阵线。留风更是被三个魔族高手围困，走脱不能，有生命危险。一直没有尽全力的古寻此时显露出全部实力，巨大的神树虚影现世，万众瞩目之下，将三名魔族高手镇压杀死，将留风救出重围。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刚脱离险境的留风古寻二人在退守的过程中，魔族首领注意到了古寻现出的神树之相，与周皇商皇边打边走缠斗着将古寻卷入了战场。留风力所不能，只能心如刀割的再次无能为力的看着心爱的人苦战。

　　此时留风再次被涌上来的魔族围困，眼看已经力竭濒死，古寻注意到了脱离自己的战场，站在留风身边，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笑着在万魔之中将神树之影实化，最后参杂着留风的血液化为一颗流光溢彩的果实，对留风说：“吃了我吧。”

　　留风含泪跪倒吃下果实，一时间灵力涌动，突破无垢，众人大惊，却已经不能改变。突破了的留风感觉到了上界冥冥之中的牵引，心似苦海，目若利剑，将战场中的魔族首领重创。

　　魔族首领代伤欲逃，却没料想留风的速度太快，如同空间没有了意义，最后逃无可逃死在了留风手下。

　　魔族首领一死，魔族再无顶尖力量能扛住人族顶尖力量。魔族溃逃，退回无尽海域。

　　通历5939年，留风盘坐在凰梧沙地中央，双目紧闭。陈国以宗教立国重新建立，梧城凤凰花开又是一城鲜红。

　　“时间到了。”留风自言自语道。

　　然后她便飘飘欲仙的向天空升上去，一道光柱降落，是个千百年，这天下终于有人突破虚空，去往天界了。

　　突破的那一瞬间，虚虚晃晃的，留风好像看见了一条河，那是怎样的一条河呢，留风形容不来，只觉得这必然是古寻告诉自己的那条河流了，一切源头的那条河。留风紧握的手张开，掌心有一粒种子，在虚空中漂浮着落入了那条河中。

　　“我在天界等着你来寻找我。”

　　留风突破飞升至了天界，万物混沌的虚空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话飘荡着。

　　种子没入那条河流，也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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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这个故事第一次在心里浮现时，没有过多考虑就开始写了。没想到被编编看中签了约。当时又惊又喜，有不少雄心壮志，想把这个故事写成一个刻骨铭心有内涵的故事，只可惜我对自己认识不清，被世界三大哲学难题的“我是谁”疯狂打脸。事到如今只觉得有些浪费这个故事，留风的成长本该更有轨迹可寻，风一样的女子是我给她命名时想的形象。整个故事都有风的影子，想要留住风，却只是变成了一阵风，如同这个故事，就这么轻飘飘的结束了。希望我能从这本书里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好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这个往尘中年少轻狂就落笔的《往尘风》时，能真的看到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