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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痛若无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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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笙的病房里,正面对面地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凌霜,而他的对面,则是一对年迈的夫妻。
而医院的走廊上,晏海正靠在墙边抽烟。他的神色难得的寂寥,但是似乎又透出一丝欣慰。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却知道这是拯救聂笙唯一的方法。
过了很久,聂笙的病房开了,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凌霜,那对夫妻紧跟着也走出来了。
凌霜看了看晏海,从他身边不经意地擦过,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平淡如水,不露情感,正如凌霜一贯的作风。但是晏海却听出了里面不易察觉的痛苦,晏海只是看着凌霜走出医院的大门,他的眼底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
同样是被收留的孤儿,他很理解凌霜此刻的心情。
那对夫妻却看着医院大门皱了皱眉,想开口问些什么,却最后只是哀叹了一口气:“都是我们的错……”
晏海被他们的哀叹唤回了神,又露出了他平时的微笑,当作没有听见他们的哀叹。
“走吧,既然相认了以后总是有机会再见的。”
是的,这对夫妻就是凌霜的生父生母。
对于凌霜,他们一直很自责。
他们都是医生,却在当年的手术中失败,致使患者的孩子才出生短短不到一个多月就要命归西天。
作为报复,他们的孩子在出事的第二天就不知所踪。那个就是凌霜。
十几年后,不知是命运安排还是偶然,聂笙的濒死的一刻被凌万救了回来,而实施手术的医生就是这对夫妻的其中一人。
因为聂笙临走时的信,凌霜完全康复的治疗也都是这对夫妻负责主治。
也就是在那时,这对可怜的夫妻开始产生了怀疑,难道凌霜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凌霜的冷漠让他们不敢开口问,但是这对夫妻对凌霜所表露的非同寻常的热情却让晏海注意到了。
也许的确有很多孤儿都曾幻想过自己见到亲生父母的景象,但是对于凌霜这种人来说,这是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对于他来说,或许没有父母来说才反而比较合乎情理,也比较幸福。
非要让这一家三口相认的原因,是因为这家还有第四口的存在。
这对夫妻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凌霜的弟弟,是目前全国中数一数二的精神科医生。凌霜第一次去找这名大名鼎鼎的医生时,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成功率太低,会砸了他的招牌。
但是如果是血亲的要求就不一样了。
只是,叶玄叶医生答应了以后才觉得后悔。就算是失踪多年的哥哥提得要求,可是这个病人实在是让人感到棘手。
叶玄看着聂笙各项报告紧紧皱着眉头,而凌霜正坐在他的对面紧张的看着他。
“凌……哦不,哥哥,病人昏迷了7个月了你才来找我,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叶玄无奈的放下手中的各项报告,忍不住抱怨一句。
“那……”听到这句话,凌霜不安的心顿时悬在半空中。
“不过还好,你没有笨到昏迷了7年以后才来找我,那时候才真的叫回天乏术。放心吧,虽然麻烦点,不过还是有可能通过外界诱导让病人睁开眼睛的。”叶玄给了凌霜一个灿烂的笑容以后,站起了身。
之后,就发现他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翻箱倒柜地找资料,又去租借各种医疗器材,最后聂笙的身上又多了几根医疗用试管,连接了几台仪器。
叶玄指着令凌霜足以头晕的仪器堆说:“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每天和病人交流,用这个。”
说着,叶玄又指了指一台凌霜从来没有看过的仪器。
自此,对聂笙的治疗正式展开。
虽然进展缓慢,但是叶玄还是肯定了成效。
但是,又过了三个月,聂笙还是没有醒过来。
3月21日,就像十几年前一样,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是永不停息。
凌霜看着窗外不禁有些恍神,不过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神志。
“哥,今天治疗早点结束吧?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准备好了给你过生……”
“我不去。”凌霜的回答斩钉截铁,他不需要多余的亲情。
“可是……哥,爸爸妈妈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凌霜闭了闭眼,忽然冷哼一声:“你们最好离我远些,别忘了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说完,他没有看叶玄的表情直接进了聂笙的病房关上了门。
3月21日,又岂止是凌霜的生日?
凌霜看着依旧是面色苍白的聂笙,依旧是紧紧闭眼的聂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痛。
他伸出手轻轻地按着聂笙的轮廓抚摸……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
“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年了,我已经给了你整整一年的时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我知道你听得见……只要用这个仪器说话你就听得见,既然听得见,你为什么从来不回答我?”
“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吧……笙儿,求求你……只要你睁开眼睛……”
叶玄站在病房门口,偷过一丝缝隙看着里面。
本来是想再劝劝哥哥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提不出什么要求。
就算只相处了三个月,但是叶玄依然可以感受得到凌霜是一个从来不会外露情感的人,也从来是一个看起来坚强的人。
这样的人,此刻竟然已经语不成声,已经语带哽咽。
叶玄从来没有想过,病床上的人竟然可以让这个酷似冰山的男人如此轻而易举的露出软弱。
第二天,到了治疗的例行时间,叶玄按照以往赶到聂笙的病房,他打开门,却忽然整个人怔住。
凌霜站在病床前,他似整个人都已经僵住。
因为病床上没有人!
“哥……”
“我没事……”凌霜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叶玄又看了一眼病床,被子叠得很好,床单也很整齐,看上去不像是被人带走的样子。
“他醒了?”叶玄试探地问了一声。
凌霜忽然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我吧……”
“哥……说不定,说不定不是你想的这样,可能他只是……”
“因为我是左撇子,所以我叠被子的开口都是和别人相反的。笙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所以……”
叶玄看了看病床上的被子,开口也是朝左,证明这是聂笙自己叠的么?
“你不去找他吗?”
凌霜没有回答,只是踏出了病房。
外面依旧是阴雨天,连绵不断的小雨落在凌霜的身上。
他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游荡在大街上。
明明在聂笙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聂笙是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自己都有办法承受。
可是他竟然选择不辞而别……
上次也是不辞而别,也许聂笙对自己的仇恨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深。
过去的十几年间,自己究竟对聂笙做了些什么啊!
他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吗?为什么我要去恨他?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更何况……更何况早在这十几年中,自己已经一点一点爱上他……
明明爱他,明明会去不由自主地护着他,为什么总是会刻意选择伤害他……
痛苦,悔恨,心痛,一袭接一袭不断的侵向凌霜,让他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徒步走到聂宣的坟前,凌霜几乎站不稳。
照片上的人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依旧笑得很清爽,目中露出一片清明。
以前自己每次感到痛苦,只要看见这个人就会释怀。
只是,为什么这次看见这个人只会徒增心痛?
凌霜颓然坐下,靠在墓碑上,任由冰凉的雨水冲洗自己的躯体。
雨越下越大,脸也越来越湿润。
我……哭了吗?
一把伞毫无预兆地撑在自己的头顶,凌霜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眼睛睁大,满脸惊讶。
聂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仿佛过了很久,凌霜和聂笙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只是无论是谁,眼底都已经涛澜汹涌。
“你……果然还爱着他……”聂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聂笙!”凌霜大吼。
聂笙身体顿住,想要回头又似乎不敢回头,又想抬步走,只是这次却再也迈不出去。
凌霜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
雨伞落在地上……
他们用尽全力去亲吻,哪怕越是这样越是痛苦。
一直到这个漫长的吻结束时,聂笙的眼角已经湿润。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逃避,想要好好面对凌霜。可是却看见凌霜在自己父亲的坟前消沉。
他还在怪自己害死了父亲吗?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不肯让自己走……
这样子,自己会离不开他的啊……
凌霜轻轻拂去聂笙的眼泪,双手紧紧抱住聂笙。
聂笙在凌霜的怀里轻轻发抖,他已经不确定自己还能果断的选择离开。
为什么自己要恢复记忆?如果不恢复,他就永远不会想起来凌霜爱着自己的父亲,爱着被自己害死的父亲!
为什么自己爱上了凌霜,为什么凌霜要这样折磨自己……
“笙儿……你恨我吗?”
聂笙摇摇头。
昏迷的时候,聂笙可以感受到凌霜无时无刻不陪伴自己的身旁。这种安心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取代了仇恨。
何况,凌霜这样对自己只是因为太爱自己的父亲,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仇恨?
聂笙忽然感到凌霜的胸膛激烈的起伏,只是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耳后感到一丝热气。
“笙儿,我爱你。”
聂笙眼底的眼泪终于划过的脸颊。
“你……你不怪我……我害死了爸爸……我只要一想到你恨我的样子……我就……我就……”
“是我的错。这十几年来我都错了……我不怪你,我不恨你。笙儿,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敢想象再失去你的生活……”
聂笙悄悄放开了因为害怕而紧握的双拳,然后紧紧回抱住凌霜。
再也没有仇恨,我们之间,只有爱。
阴沉的天空已经过去,阳光代替雨水降落,洒在这对化解仇恨的爱人身上。
痛若无痛,便是幸福。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