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浅霜

1、冰

　　记忆中，有这么一个女孩，她身穿一条白色连衣裙，一张洁净的脸上有双会说话的眼睛，而留在我记忆最深处的则是她的微笑。每次，她的微笑都让人感到十分愉快，似乎面对她微笑的脸时，我都会不好意思再把烦恼放在心上。
　　这个“她”，就是冰。
　　第一次见到冰是在街区的一个小图书馆里。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那可是世界的末日。放假前，我就知道这两个月的暑假决不会轻松。家里就我这么一根独苗，除了爸妈，七大姑八大婶谁不盼望我能考上名牌大学。刚一放假，原本想先疯一个礼拜，找俩哥儿们操操电脑，打打篮球，然后再捧起书乱啃，谁知才放下书包的头一天，就被老妈喊进屋，在大人们的语重心长之下，我只得钻进书房，灰溜溜地翻开书本。唉，堂堂七尺男儿，风华正茂，却不得不屈服于复习资料的淫威之下，可悲啊！
　　不久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好去处，街角左拐有一个小图书馆，炎热的夏季，图书馆里清凉又安静。于是，我决定转移根据地，向乐土迈进！
　　图书馆7：30就开门了，第二天一早，我带上必备的资料，来到了这个学习的好地方。也许过早了一些，只有两三个人在翻看报纸。我选择了一处角落，注意到隔桌有个女孩正在看一本厚厚的书，这女孩儿皮肤挺白，中长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倒也清纯，比起这条巷子里那些自以为漂亮，实质是一群恐龙的女生，也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她好像发现我在盯着她看，于是抬起头也瞧着我，她的嘴角慢慢扬起弧线，甜美可人，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来。
　　唉！我这是在干什么？像做了贼似的！实话说，我可是帅到掉渣，不是爷自夸，至少在年级里，本人的相貌还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免不了有不少女孩向我抛个媚眼，或不知哪个小丫头在我书桌里塞小情书，有次，无意间夹在书包里带回了家被老妈撞见，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搞名堂，两个字“早恋”，把我给害苦了！从此，我对女生敬而远之，面对姑娘们献媚的微笑，也早以习惯成自然，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的微笑却是天使牌的。她的微笑让我精神备增，不久，我的思绪深深埋入了书中。
　　一星期过去了，我的生活仿佛定了时一般，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这么有规律过，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到达图书馆复习，按时睡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条有理，奇怪的是这样机械化的生活并没让我感到枯燥，相反的，我每时每刻都在期待，期待着在图书馆能见到她。每回见她，她都会报以友善的微笑，而我以同样的方式跟她打招呼。
　　一天下午，我有点疲倦，趴在桌上小睡，朦胧感觉中有人在推我，搅了我的好梦。我不理睬继续睡，那个讨厌的家伙开始推我，火大之余，我猛地抬头，正打算数落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却发现是她站在我的面前。
　　完了，我刚抬头时一定面目狰狞，形象全毁了，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她，我刚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她却微笑着递上一张纸条，字迹清秀，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上面这样写着：你好！我叫冰，现在图书馆要关门了，所以，不得已叫醒你。
　　我笑着对她点头，表示我这就离开。
　　出了图书馆的门，我问她：“你住哪？我看你和我年纪相仿，你也是来复习的吗？”
　　她掏出小本子和一支笔，低下头写些什么，然后把那本子又递给我，我望望她，又低头瞧，上面写着：对不起！我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你说什么。
　　这让我无比震惊，眼前的这个女孩竟然，也许她从我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惊讶，于是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脸，俏皮可爱的她把我逗笑了，好一个乐观的女孩子！
　　从那天起，我们就算正式认识啦，渐渐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近来，我更更更喜欢待在那有冰的地方，我觉得在冰的眼皮底下认真学习是一种莫大的乐趣。冰“告诉”过我，她认为能学到许多知识是幸福的，她看到别人在认真学习时，会感到自己也在埋头苦干。我笑，冰也笑。在冰的默默鼓励下，我学得更认真了。
　　有一次，我在不经意中提问冰，不觉得上天对自己不公平吗？
　　刚开始冰的脸阴沉了下来，我知道天色不对了，骂自己为什么要问她这个，可不一会儿多云转晴，她“说”：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对我也不例外，因为我有疼爱我的妈妈，还有许多支持我的好朋友，还有你！你读书那么用心，以后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学，要加油！
　　每次和冰交流，我都会有不少收获，她看上去如此的快乐，这是我所望尘莫及的。我在家里向母亲提起过冰，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母亲知道她，母亲大人告诉了我一些有关冰的家事。
　　“小冰是个蛮可怜的姑娘，她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爸爸是个风流人，一天到晚在外面‘搞名堂’，小姑娘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连着几天发高烧，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她失去听觉，也不会发声了！她长得蛮好，可惜了，唉！后来，她爸妈离了婚，她爸爸同另一个女人走了，小冰的妈妈就一个人带她。”
　　怪不得，她从来不提及她的父亲。
　　那年夏天很快就结束了，两个月，我过得特别充实，许多懒毛病也改了，并且立志考上好的大学，因为冰说她喜欢有志向的男生。我每当想起她的笑，她的鼓励，总会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去学习。原本，在无聊又缺乏新意的生活中，只有CS之类的电脑游戏，才能激起我的斗志，却不想自己竟真会爱上“用功”。
　　转眼秋去冬来，只剩光杆杆的树杈，地上没有积叶，不会像电视剧中，男女主人公漫步在金色一片，踩着地上一层厚厚的叶子，发出清脆的嚓嚓声，浪漫得很。生活就是生活，在上海这种大都市，每天都有环卫人员清扫街道，地上不会有太多叶子。一阵风吹过，路上的行人冷得把手缩到袖子里，快步地向前走，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随风落在地上。
　　开学后，我很少有机会见到冰，学习太紧张了抽不出时间，即使到了周六日我也要上提高班，认真学习终究是有收获的，我的成绩好比潜力股，一路疯涨，稳稳坐上了年级第一这把交椅！我想，若是冰知道了，一定特别高兴。
　　成绩好了，人也运气，爸妈更小心地呵护，老师也对我换了张面孔，我被看作是最有希望上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老师看好我，所以常拉我去他的办公室给我讲题。
　　可能是由于距离产生美吧！每当大脑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冰，其实，我好象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冲动，喜欢冰，我真想去告诉她。终于，有一天，有机会可以见到冰，我好开心。那天天气特别冷，老师临时有事，改了个时间，我来到图书馆。冰在那儿，正专心地做功课，我渐渐走近她，拍拍她的肩膀，她好像被吓了一跳，但她抬头一看是我，显得特别高兴，接着，我们开始传条子。
　　你近来还好吧？我现在快累死了，学习可真苦！我写完递给她。
　　我很好，你不能放弃哦，再苦也要坚持！
　　Of course！我笑了笑。
　　冰翻开一本书，拿出一张书签，又低头在纸上写，接着把它们一起给我。
　　这张书签送给你，努力喔！
　　书签上有两个大字：坚持。我抬头看看冰，她微笑着像天使一样。
　　受到了冰的鼓励，我更加卖力。临近高考，我感觉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了，每次想偷偷懒就看见了那张书签，顿时，懒劲烟消云散。
　　盼星星呀盼月亮，真的要开考了，我从没这样“不”紧张过，可能是复习充足的缘故，我毅然步入考场。天气炎热，考场里特别安静，远处传来忽高忽低的蝉声，我答题挺顺，看一遍题就“知了”。
　　不久之后结果出来了，我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我的第一志愿！家人高兴极了，比我还开心，爷爷都年逾古稀，还乐得一蹦三尺高，爸妈就更别提了，那两嘴，都快咧到两耳朵后头去了。叔叔婶婶大姑大伯也笑得前仰后翻，听到家人的表扬，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其实，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我最想听到的是冰的表扬。我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老地方向冰报喜！
　　图书馆里我并没有见到冰，我向管理员打听她。
　　“您好！阿姨，您知道冰在哪儿吗？她平时应该会来的，今天怎么……”
　　管理员阿姨叹了口气；“你说冰？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唉，多好的姑娘，真是命苦！”
　　我一头雾水：“冰，她怎么了？”
　　“她出了交通事故。”
　　“什么？那她是不是在医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前天，她正过马路呢，绿灯一亮她走在人行道上，一辆卡车急速冲来，猛按喇叭，可她是听不见的，卡车违反交通规则乱闯红灯，她没能躲开……”
　　后来管理员还絮叨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感到眼前一片朦胧。
　　天使去了天堂，从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大喜大悲。先前的快乐情绪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伤悲。生命就是这样脆弱，我不曾想到，冬天里的那次见面，是我见冰的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