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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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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五百强企业辉丰制药于2020年7月16日被查封,犯罪嫌疑人现任辉丰制药CEO许烨及集团总经理许涣洋涉嫌非法制毒、贩毒、引诱他人吸毒等多项罪证,现已被警方逮捕……”
“有可靠人士称许烨早年离异,膝下有两子,前妻多次与其争取一子抚养权未果,此次涉案者中,许烨大儿子许涣洋以实验室主要负责人身份……”
“惊爆!许烨未离婚前曾在外包养某位女星并为其诞下一子……”
任局看着七七八八的花边新闻,揉了揉抽动的太阳穴,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等待音过后,一个带有年轻气的少年音响起:“任局。”
任局舒展了紧皱的眉头:“边翊啊,最近有没有好些啊?有没有想起来些事情?”
对方的语气略有些抱歉:“还是不行。”
任局满脸的失落却语气轻松道:“好好休息。”
边翊有个好长的假期。
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看看新闻刺激大脑,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出门健身夜跑,回来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看一本喜欢的书,不用上班有房住有车开还有工资拿,不会有比这更舒服的日子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警局的大功臣。
一年前,他被任局亲自下达的任务,要他去辉丰制药做卧底。
这家公司最早是倒卖古董的,后来古董行情衰落了,整个家族紧着那点瓦罐没法生活,就在上世纪转行成了一家制药公司,02年现任董事长许烨加入了非典的医药研发团,一路混的风生水起。许家本就是家大业大,难免黑白通吃,本是没人去管的,可闲下来的许烨也不愿退休,借个胆子竟开始贩毒了,大手操作两年觉得贩毒还不过瘾,自己开了家实验室制毒。任局带领的缉毒小组专门负责辉丰的搜捕,与其周旋了两年之久终于将其抓获。
辉丰已经是过去式了,边翊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成了这一案中的功臣,虽然前后牺牲了两个卧底,也在抓捕过程损失了不少英勇的警察,但终是不负众望。
但是这些边翊都不记得了。
在抓捕的过程中,事先安放好的炸弹在燃油桶附近爆炸,边翊险险的站在范围边界,虽没致死但也伤势严重,术后恢复可圈可点但就是有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他失忆了,失去了当卧底时的一切记忆,但警方并未掉以轻心,只好把他秘密安排在小山村里,为了养伤也为了藏身。
组织给安排的房子在山里,这是一个长寿村,风景秀丽,生态极好,却不是那种土气的砖瓦结构,更像是老北京四合院的感觉,在这儿住的人都是以前得老地主阶级,每栋房子都精贵得很,若是拆迁了,分分钟暴富,而且离市区也没有很远,偶尔进个城也很方便,非常适合养伤,任局亲自给他批了这里的一室一厅一卫,面积不大,但是一个人住足够了,唯一的缺点是地方偏僻,有时候会没有信号,所以边翊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也经常不知道手机扔到哪里去了。
夜幕降临,边翊习惯性的在晚饭后一个小时出门夜跑。
边翊的夜跑路线看心情,有时候绕山有时候傍水,围着房子跑两圈,然后爬到房顶看星星,躺在屋顶上吹着湿咸的海风,能想起来很多事情,但是唯独那段记忆,就好像有人把它从自己的记忆里剪断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来这里之前,他也被用很多方法刺激自己的记忆,比如再次亲临现场或者看看罪犯的照片,但是换来的只有无止境的头痛,于是医生建议养伤为主。
边翊幼时丧父,母亲用微薄的工资供他上学,他成长得很早,又很懂事,初中还没上几年就不再上学了,考了军校,省吃俭用,可惜刚毕业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亲戚们对这个孤儿避之不及,没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这也是任局当初为什么考虑让他去做卧底的原因,无牵无挂的人才不会在危险人物中被感情左右。
这个村子的人都很热情,边翊的每一天都在受他们的照顾,特别是听说他是警局的大英雄时更是崇拜得不得了,经常有乡亲拉着边翊去家里吃饭,家里的小孩子特别爱听他讲当警察的故事,一个个听得小脸红扑扑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光亮,“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像边叔叔一样的英雄。”
每听到这样的话,边翊都无奈的笑笑,只可惜这个大英雄连自己怎么当上英雄的都不记得了。
在这样的村子里,边翊找到了归属感,也感受到了“亲人”的重量,这是年幼的他不曾拥有的温情,他甚至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好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再去想那段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又是谁。
边翊戴着耳机,盘山而上,刚刚路过李婶家,李婶跟他说山上的沙果树结果了,果子又大又红,他们今天摘了一天都没摘完,让边翊尝尝,边翊说自己要去山脚跑步,李婶乐呵呵地说好,沙果树就在那边,让边翊口渴了自己去摘,擦擦就能吃,没有农药,纯绿色食品。
边翊笑着回应。
跑到山脚下,果然看见了一大片沙果树林,边翊顺着沙果树跑,果子香甜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勾的他心痒痒的。
停下了脚步,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本是大自然的和谐之音,但这之中夹杂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有人在啃果子。
边翊有着十分敏锐地听觉,在警局时有人曾调侃边翊像条警犬,边翊很确定有人在那边。
果然,距离他三棵树下坐着一个人,看起来很高,抬头看着月亮,垂在身侧的手中拿着一个还没啃完的果子,一口果子吃完,那人又抬手咬了一口。
偷完果子还不跑,边翊在心中嘲笑了他一下,悄悄摸起了一块石头,向那人走过去,那人警惕性很低,没发现有人靠近,等他察觉的时候,边翊已经拎着石头站在他的身边,挥手就要砸。
那人挨了边翊一石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月色下,边翊没能看清那人眼中的情绪,除了疲倦还有惊喜。
这回边翊傻了,也没来得及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万一人家只是路过口渴摘个果子吃,结果被人开了瓢,那也太可怜了。
边翊蹲下身来探探那人的鼻息,呼吸正常,这才注意到这人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但还不至于破烂,不像是个贼或者流浪汉。
边翊挨着他坐了会儿,摸了摸裤兜,得,没带手机,也没法叫村里的大爷大娘出来帮忙抬人,于是他心一横,把人背了起来,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个人足足比边翊高了一头,长手长脚的,边翊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搬回家。在门口边翊把他一身脏衣服都扒了,就剩了个内裤给他,然后就把人扔在门口,自己进屋拿医药箱。
边翊的洁癖不允许他把一个脏兮兮还带着血的人带进房间。可怜的人只穿了个内裤挤在鞋柜旁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边翊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把人扶到了沙发上,处理他身上的伤口,酒精覆盖上去的时候,那人皱了皱眉头,边翊又放轻了力度.
包扎完伤口,边翊又把他搬到浴室洗了个澡,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是给人洗得干干净净,又从浴室搬了出来,才把人扔到了卧室床上,又想起门口堆着的脏衣服……
边翊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爬起来走向门口去处理衣服,他看着满是血迹又混着泥土的衣服皱了皱眉头,打算直接扔了,明天再去给他买一身。
一张纸条飘飘然地从上衣兜里飘了出来,边翊捡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我叫宁安,家道中落脑子不好,还望好心人收留,日后必有重谢。
边翊:???
边翊拿着纸条,回望了一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内心一度十分复杂。
什么玩意。
边翊心里默默地槽,但这一晚上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又累又困的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他叹了口气,在沙发空里摸出手机发现没电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充电器,本想打个电话给警局让他们查一下这个人,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睡觉,边翊爬上了床把人往旁边挤了挤。
还好是个双人床,不然今天铁定让你睡地板。边翊心想。
天刚刚亮,边翊的生物钟就叫他起床了,他起来伸了个懒腰蹬了蹬腿,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才想起来今天床上多了个人。昨天在山上捡回来的,好像是个中二晚期的少年。看脸不过二十出头,跟边翊年纪相仿,此时正在边翊的床上呼呼大睡。
边翊下了床,好心的给宁安掖掖被子,做了双份的早餐,等宁安起床,结果他睡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
入夜,夜跑完的边翊回到家里洗澡,一天过去了,宁安就像去世了一样安详躺在床上,要不是还能听见时而加重的呼吸声,边翊真的以为自己捡了具尸体回来。
边翊洗完澡撞上了终于苏醒过来的宁安,宁安顶着漂亮的鸡窝头正睡眼惺忪的看着陌生的环境。
环视四周,看见了半裸的边翊。
边翊只在下身为了一圈浴巾,头发还在滴水,他缓缓走到床前对着床上人说:“醒了?饿不饿?”
宁安眼睛亮了一下,想要下床却没力气,只好点点头,肚子配合的咕咕叫着,边翊说了句等着便转身去了厨房。
宁安抓开被子看了看自己除了内裤什么也没穿的身体,深吸一口气,身体缓缓褪去睡意苏醒过来,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被人捡回来这件事确实有点丢人,他下床循着边翊来到厨房。
厨房里飘着面条的香气,宁安咽了口口水,走到炉灶前看着边翊,边翊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看他,开口道:“等下就煮好了,你去那边桌子坐一下。”
宁安走过去乖巧地坐好,用手拄着下巴问道:“哥,你认识我吗?”
边翊没太在意这个称呼,摇了摇头没说话。宁安接着说:“那你还敢把我带回来,不怕我是坏人吗?”
边翊用筷子来回搅着面条,回答道:“那我也不能把你扔在山上。”边翊张了张嘴,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这时候说“我是警察我要为人民服务。”会显得很奇怪,于是他改口道:“我也不该打你。”
宁安听见这话乐了:“是啊,你打我这一下好痛啊。”
边翊抿着嘴说:“不好意思。”把面条捞进碗里递给宁安,宁安接过来就狼吞虎咽还不忘口齿不清的说声谢谢。
边翊看着眼前的人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梦里见过的一样,他愣了愣神才想起来,还没问宁安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抽了一张纸递给宁安,假装不在意的开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
宁安擦了擦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诚恳的回答:“我不记得了。”看着边翊微蹙的眉头,宁安收回了笑容,低头戳着碗里的面条说:“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边翊的眼睛瞬间放大,脸上满是歉疚的看着宁安:“是因为我打的吗?”
宁安摇摇头,“在那之前,我就不记得了。”
“你也失忆了?”边翊在心里暗暗骂街,现在的人真容易失忆,跟流行感冒一样,自己刚失忆又来个失忆的,被炸弹炸了要失忆,被板砖拍了也要失忆,突然觉得自己生活在韩剧里。
宁安挑了挑眉毛,说:“也?”
边翊点点头,实话实说:“我在这个村子是为了养伤的。”宁安听闻眉宇间不可捕捉的一抽,又低下了头扒拉着面条不再说话。
边翊也没说话,两人对着沉默。
过了很久,边翊轻轻地碰了碰宁安的胳膊,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宁安睁开了眼睛,笑眼弯弯地回应:“我没事,但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边翊闻言点了点头,他知道让一个人硬去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掏出了那张纸条递给宁安并安慰说:“没关系,我是警察,你的身世我可以帮你查。”
“不用了。”宁安看完了纸条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把纸条放下后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条,放下筷子,“这纸条说的听清楚了,我现在就算知道了我是谁也是无家可归,等他们处理完了应该会回来找我的。”
边翊有些吃惊,在这个村子待了小半年了,每天都在努力地想去回忆,知道头痛欲裂,大脑变成一片空白,日复一日,过程虽然很痛苦,但阻挡不了他的好奇心,他每一天都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
宁安却摇了摇头,说:“我和我的名字一样,喜欢随遇而安,既然让我遇到了你,那不如就在你这儿安顿下来。”宁安活动了一下睡僵的脖子,抻了个懒腰。
边翊觉得这个小孩儿有点过分淡定了,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也就算了,对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毫无防备之心尚且不说,居然都不问问这村子是哪里,就要这么住下来。边翊有些头疼,感觉自己碰上了个熊孩子。
边翊从床空里翻出了手机充电器,手机重启之后给警局管户口的朋友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查查宁安这个人。刚发完消息,宁安就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把下巴垫在边翊的肩膀上问:“在干嘛?”边翊心虚的按灭了手机扔在一边:“看新闻。”
边翊往旁边躲了一下,起身去洗澡。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他总觉得宁安靠他太近了,但不管躲到哪里,他都会重新凑过来黏上来。
洗完澡出来,边翊想叫宁安去洗澡,在客厅没看到宁安的影子,就走到了卧室。宁安站在书柜前抽了一本《红与黑》摊在手里翻着,眉头微蹙着嘴角却是上扬的,满脸写着无奈。
边翊走过去,轻声说:“喜欢看书吗?”宁安合上了书插回书架上,耸耸肩回答道:“还行,我爷爷是文学爱好者,以前家里有书房,小时候没事儿就喜欢在里面呆着。”
边翊的手在书架上的书上一一拂过,点点头,说:“于连的悲剧色彩其实是很浓厚的,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为爱所生又为爱而死,我不太懂他和市长夫人的爱情,因为我没有在那样政治环境下生存,但......”
“但我绝不苟同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感情。”宁安打断了边翊的话,有抽出那本《红与黑》,指着封面上黑色部分,“背叛,是永远都不会被允许的。”
边翊闻言一怔,面前的人笑容还是很灿烂,虎牙却利如刀刃,像要撕碎自己,下一秒边翊忘掉了本来想说的话。
宁安把书放在桌上,拿起了边翊给他准备好的衣服和毛巾,像卫生间走去,走到门口站定,回头看着边翊说:“少看点意识流小说,对脑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