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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顾清百无聊赖地翻弄着手中的书卷,教书先生念经似的在耳旁嗡嗡嗡。

      他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席卷而来。

      眼皮子开始打架,好不容易合上小憩一会儿。“啪啪”两声突兀地在耳边炸开。顾清瞬间一个激灵,睁开眼来,困意全无。

      教书先生正拿着块教尺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两条长胡须被吹得呼啦呼啦地飘:“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你刚讲的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吗?顾清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着头道:“类似于四书五经的啥吧。”

      “胡闹,我教书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什么四书五经!”

      顾清想说,那您可真没文化。

      可没法儿,这教书先生颇有名气,虽然为人苟刻、死板,但很多名士高官都受过他的教导。顾夫人好不容易才请来给顾澈上课的。

      至于他嘛,偶然间被顾夫人知道他识字,便被拉着一起来了。

      眼看先生教尺就要落到顾清身上,顾澈立马解围:“先生刚刚讲到治国之道,隆礼重法,重德重能,信义为先。”

      “不错。”先生这才面色缓和了些,瞪着顾清,冷哼了一声。

      顾清心道:还蹬鼻子上脸看不起顾老师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待他说完,顾澈连赞了几声“好”,那老古板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赏识:“此番言论出自何处?”

      他道:“就是您教书这么多年从没听过的四书五经。”

      先生面露尴尬之色,草草交代几句就下了学。

      顾清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外走。

      院内美人树开满枝桠,令得人心情转好。

      踱步在青苔小路上,顾澈望着身旁人的侧颜,突的眼前一亮。

      顾清被一道炽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扭过头也望了过去。

      男孩儿小小的一只,着一身淡蓝色绸衣,衣角用银线绣着花纹,乌黑的发丝盘成发髻,黑溜溜的眼珠皎洁如明月,卷长浓密的睫毛扑扇着,鼻尖和两颊都带着淡淡的粉色,瘦削的下巴微微扬起,仰视着顾澈。

      跟初见的小乞丐简直判若两人。

      听得他道:“是不是觉得我变好看了?”

      顾澈点了点头。

      顾清洋洋得意地咧嘴笑,露出了左侧的小虎牙,两边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可爱极了,“我也觉得。”

      顾澈也笑,“瞧你得意的。”

      “怎么,羡慕吗?如水般的肌肤,你也可以拥有。”顾清像说广告词一样挑了挑眉,一只手还搭上了自己的脸庞。

      顾澈右手半握拳遮住小半张脸,笑得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道:“要小心了,怪老头最喜欢你这种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啊?”顾清愣了愣。

      顾澈轻笑两声,觉得逗他还挺好玩,“是啊,最好不要出去晃悠,指不准哪天就被掳走了。”

      “就没有人管管吗?”

      “呵呵,吓唬你的,还没有人敢把手伸到顾府来。”

      当然,除了皇上。

      顾清松了口气,笑道:“走,带你敷‘面膜’去。”说完就拉着顾澈进了自己的屋子,倒腾了好半天。

      顾澈不知道他往自己脸上抹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凉凉的,散发的草药味中还夹杂蜂蜜的香甜。

      这是顾清专门找大夫开的方子,将碾碎的中药和蜂蜜、珍珠粉搅拌在一起,敷在脸上充当面膜。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清才拿清水给他洗净,把镜子放到他面前。

      “怎么样,不错吧。”

      顾澈手指在脸上划了划,“的确是光滑了很多,阿清好手艺。”

      被一个小辈叫“阿清”,顾清觉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道:“你别这么叫我。”

      顾澈疑惑地看着他,“那我该怎么叫你才好?”

      “叫我全名吧,阿清听起来怪怪的。”他也没什么小名,总不能让顾澈叫他顾老师吧。

      顾澈低着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觉得顾澈好像有点失落,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觉得叫得亲近点不好,只是‘阿清’不太好听,兄长别多想。”

      顾澈抬眸,看着他,过了好一会道:“好。”

      失望摆在眼里,看得人心生愧疚。

      顾清拿他没辙,“哎哟,我真是怕你了,随你吧。”

      这日顾夫人要带顾清出门,说是去护国寺为他祈愿。

      顾清不让丫鬟伺候,自己穿个衣服梳个头发又要好半天,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顾澈帮他收拾的,今日也不例外。

      顾澈给他束了两个髻,穿了身雪白绸缎制成的衣袍,外面还搭着件雪狐毛披肩。

      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富家小少爷。

      顾夫人见了都忍不住赞道:“小家伙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顾澈没有跟着一起去,今日他要去趟孔明院。

      孔明院是天渊国专门制造军事机器的地方,鲁轶作为孔明院的院长,在这方面造诣颇深,他看中顾澈的天赋和性情,私下破例收了这个学生。

      小时候他被父亲带着来过一次孔明院后,就疯狂地迷恋上了这些玄妙的机器,隔三差五地往这儿跑。

      吐出口热气,白雾腾空,转眼间就消散在半空中。

      这里的冬天是伴随着雪的,比顾清原来在的地方冷得多。

      马车内放置着个暖炉,温暖如春,顾清小脸被暖得红扑扑的,正睡得迷糊。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顾夫人抚摸着他的脸,满眼关切,“做噩梦了吗?”

      顾清吓了一身汗,没有说话。

      是做噩梦了,梦到小时候在孤儿院,被挺着啤酒肚的副院长不怀好意地看着,一步步走近......

      他恶心得一阵反胃。

      慈眉善目的妇人抱住他的头,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没事了,有娘亲在。”

      顾清觉得好受了很多,到护国寺顾夫人才放开他,牵着他下了马车。

      扑面而来的寒意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刮得顾清小脸生疼,却很是舒服。

      护国寺座落于西郊外,鎏金铜瓦,金顶辉煌,殿内立着一尊佛像,足有两丈高。人们排着长队,只为上前叩拜祈愿。

      顾夫人牵着他径直走进寺内,这时从佛像后走来个身着袈裟的和尚,看上去左右不过三十来岁,手执一百零八颗沉香佛珠侧立于胸前,缓步迎来。

      “了然方丈。”顾夫人双手合十,对他道。

      那和尚嘴里念“阿弥陀佛”,回道:“薛施主。”

      顾夫人本名叫作薛倩。

      她维持着双手合十的手势,“此番是想请方丈为小儿加持一道护身符。”说完命侍从拿出符袋,交予给那和尚。

      想来是顾夫人早就选好了良辰吉日,给他做了道护身符。顾清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了然方丈接过,又念叨了句“阿弥陀佛”,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手捻佛珠,诵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薛倩拉着顾清在一旁跪下。

      顾清觉着自己的腿都跪麻了,起身的时候都站不稳踉跄地一步,了然方丈稳稳当当地站起,屹立如泰山般,将护身符递给他,用那种很是高深莫测的语气道:“小施主并非凡人,命中多水,聪明过人,前途不可限量。”

      顾清听后笑了笑,好话在哪里都是很受用的。

      他其实更好奇这和尚怎么能整日跪着还不得风湿病。

      了然方丈又道:“小施主命里犯一桃花,遇贵人则可渡之安之,否将危矣。”

      对此顾清依旧是一笑带过,他不信神佛,用糯糯的奶音说了句:“多谢方丈。”

      他没听进去,薛倩倒是很在意,找方丈提笔给顾清表了个字。

      摊开带有沉香香气的泛黄宣纸一看——枍之。

      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木兮吗?这是顾清的第一反应,薛倩还要拉着他跪拜佛像,顾清立马“唉哟”一声:"娘,我肚子好疼。”

      说完溜去了后院的茅厕。

      满院子亮的发光的脑袋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一排摸过去。

      一个乌黑的脑袋突兀地立在其中,引得他侧目。

      这寺庙还有没剃光头的?

      那脑袋移动地太快,他只看到个清瘦的背影,只得作罢。

      回到顾府时,顾澈还未归。

      “今日就在娘亲房里用膳罢。”薛倩柔声道。

      顾清点点头,跟着她往内院走。她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带着顾清进屋。

      屋内陈设简洁,墙上挂有花鸟纹竖轴古画,矮几旁只一樽鎏金银竹节铜香炉,薰草的香味弥漫开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已经不抵触薛倩的触碰了。

      没有谁的洁癖是天生的,更没有什么比真心更纯粹干净。

      一大一小聊得挺开心,直到饭菜摆好,才都噤了声。薛倩往他碗里夹菜,他便默默地吃着。

      他平时话挺多的,唯独吃饭的时候很安静。

      以前他就很少跟人一起用餐,不可避免的时候会以光速吃完走人。

      因此他多个了“目中无人”的标签。其实他只是很讨厌那些人在吃饭的时候噼里啪啦讲个不停,口水都喷到菜里,等菜都凉了,他完全没胃口吃了。

      顾清并不会去澄清什么,这样更好,约他的人会少很多。

      由此他特别喜欢顾府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通透!

      吃饭就好好吃饭,批话那么多干嘛。

      用完晚膳,小少爷回南院后,顾澈来了一趟。

      他接过丫鬟手里端的碗,走向半卧在床塌的薛倩。

      碗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涩苦味弥漫开来。

      “娘,吃药了。”顾澈柔声道,将熬好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薛倩蹙着秀眉,隐约能见着眼角的细纹,“你今日去孔明院了?”

      “是。”顾澈答。

      “澈儿,”薛倩握住他的手,指尖发凉,“顾家的人,是为保卫疆土,为战场而生的。”

      顾澈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妇人的手紧了紧,道:“你爹是不反对你钻研机关术,边塞有他镇压着,但他总有一天会变得年迈苍老,到时候谁来统领北大营?谁来抵抗外敌?你以为有多少人会接受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将领?”她突然松开手,“顾家会没落甚至消亡。”

      顾澈站起身,替她盖好被子,道:“娘,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薛倩没再说什么。可能现在时机不成熟,说这件事也有些早了,但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的儿子。她太了解顾澈,她怕有一天他承受不了北大营的重量。

      顾澈走在院里,回想起他第一次说起他想去孔明院时,父亲说过的话。

      “顾家人,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他不会忘。

      他也很清楚,总有一天,他会放下手中的机械,拿起刀剑上战场杀敌,满手鲜血。

      只是,希望这一天来得迟一些。

      不知不觉间走到顾清门前,里边还亮着灯。

      他突然想起那块青铜片,莫名觉得熟悉,但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什么,心下决定有机会拿去请教师父,兴许会有头绪。

      顾澈思索片刻,上前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顾清稚嫩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来,一眼就能看到靠在软塌上的小人儿,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很是惬意。

      瞧见门口的少年面带阴郁、心事重重的模样,顾清蹭地站起身来,朝他跟前走去,嘴巴小幅度地一张一合:“澈哥,我新研发了款‘面膜’,你要不要来一张?”

      他的小脸上黑乎乎不知道抹的什么,只有眼镜鼻子嘴露了出来。

      实在很难不令人发笑。

      顾澈沉下去的心情顿时就扬了起来。

      很多时候,顾清说话的用词他都听不懂,只能靠猜测。大概猜到是要给他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他点了点头。

      “澈哥是个什么叫法?”顾澈觉得有些新奇,心中升起某种异样的感觉。

      “我觉得澈兄不大好听,”顾清边说边捣弄着小瓷罐里的黑浆糊,又抬头瞟了眼他,见他噙着笑意,也勾了勾嘴角,“反正就是叫你哥。”

      顾澈轻笑出声,他走到长榻旁坐下,身体往后靠了靠。

      “你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吗?”见半天都没有答复,弯腰一看,这才发现少年睡着了,黑泥均匀涂满少年白净的脸蛋,他的睫毛极长,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看上去安静又乖顺。

      凝视了老半天少年的睡颜,顾清心都软了,也不太忍心把他喊醒,拿出条毯子给他盖上,把小暖炉放到他脚边。打了盆热水,拧干布巾给他一点一点地把黑泥清洗干净,他才轻声轻脚地吹熄灯上|床。

      顾清的变化挺大的,至少现在学会照顾人了。也可以说,他一直会照顾人,只是现在有可以照顾的人了。

      躺在床上出神,不由觉得好笑:顾老师还从来没这么伺候过人呢,又是叫哥又是给洗面的。

      凉风从镂花窗缝吹来,冷得打了个寒颤。顾清把棉被裹紧,有着些许期待地瞥一眼黑暗里那点火光。

      要是有个暖床的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字”,因为是架空,也就没有男子二十冠而字的规矩啦(o^^o)
    此暖床非彼暖床
    正正经经地想要个热霍儿!电热毯!自体发热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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