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血债 ...
-
王怜花过去曾告诫过叶孤鸿，在破解机关的时候，越是干净的东西越要警惕。所以他一路沿着有人迹的方向前行，虽也几番惊险，却都在意料之中。
感谢王大公子多年来的坑害让叶孤鸿深受其益，他终于找到了地图中的入口。
江府的暗道建在地下，却并不阴冷，暗道之中竟然还一路点着长明灯。
江别鹤在江湖上素有仁义儒雅的名声，常人很少会注意到他生活的豪奢。无论是精巧别致的府邸园林，亦或者是他与人来往时送出去的宝物，都显示出他拥有非同一般的财富。不说别的，仅眼前的长明灯就造价不菲。
他不是巨贾花家，光明正大地从商，亦非白云城这般坐拥一城之富，没有万梅山庄神秘莫测的后台，也不像武当这样是大门大派。
他只是一个人，没有世代累积亦没有诸多势力，也不曾在行商一途有什么太大的举措。
他唯一有的，就是玉郎江枫所留下的全部财产。
江别鹤名义上守护江家的财富，实际上已经被他使尽手段挪为己用，但他所表露出的富有却又不仅如此。
叶孤鸿想，他今晚应当能得到答案。
他前行许久，视线骤然开阔，原来是到了一个石室。
率先入目的是两具骸骨，从他们穿的衣服可看出是一男一女。两具骸骨紧紧相依，宛如鸳鸯交颈。他们身后靠着的石壁上留下几排如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书——
灭门之仇，杀身之恨，至死不休！
——蜀中李不同与妻张氏绝笔！
叶孤鸿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对李不同和张氏的事情一直都有疑虑，而今证明其中确有江别鹤捣鬼，愤恨之余，难免替他们感到叹惋。
他们本可做一对快活的眷侣，却被阴险小人的阴谋而害得一无所有。
叶孤鸿记下此处，决心找个方便的时机将两人的尸骨带出去。他刚要离开，忽然目光一凝，在张氏的衣袖中隐隐看到了一本像是书一样的东西。
他不由心下疑惑：江别鹤攻于心计，素来阴毒而缜密，没有道理会漏过此处，这究竟是他不知道、不在乎，亦或有别的用途？
然而既看到了，叶孤鸿便没有办法当做不知道——万一能有一星半点地线索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副手套来。这手套颜色雪白，却又轻薄得几近透明，戴在手上的感觉恍若无物。
此物乃由天蚕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且能隔绝毒物。乃是王大公子从王云梦的手下虎口夺食，几经辗转后又送给了叶孤鸿。
——也难怪沈浪沈大侠偶尔会觉得叶道长碍眼。
叶孤鸿戴上手套，来到张氏的尸骨身旁，刚把手伸出去，张氏忽然动了一下，她那仅剩白骨的手掌在一瞬间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从她露出的手臂处，一团黑色的东西蠕动似的飞速向前，在叶孤鸿反应过来之前抵达了张氏指尖的骨节处。
他听到一声轻响，下意识地用内力一震，那团黑色依然牢牢咬住了他的手。
叶孤鸿从未见过这等不惧内力的奇物，这东西想来难得，王怜花应当会有兴趣。
他手腕一番便挣脱了张氏的手骨，而后将那团小东西捉了起来放进了一只玉瓶中，一边捉还一边想着等出去了非得请王大公子吃顿好的不可。
此时张氏的“尸骨”已经坐了起来，头骸骨上两颗窟窿冒着幽幽蓝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尸骸身上原本的白色已经褪去，变成森冷阴暗的黑色，而旁边属于李不同的尸骨则瞬间化为一摊黑水。
叶孤鸿缓缓抽出手中的剑。
石室中长明灯的火光映在了剑身上，于是这把名唤“遮月”的长剑在石室中泛起了宛如冷月一般的光。
长剑舞动，光影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那由人的尸骨制成的傀儡竟不得近身。
叶孤鸿看着那没有知觉的傀儡良久，忽然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这副傀儡不是他的对手——休说他这一身凭空得来的内力，便是过去，见惯了王怜花手段的叶孤鸿也不将其放在眼中，上面的剧毒固然会叫人头疼，但他有天蚕丝相护，也无需费太多力。
独有一事——这对受尽苦难与不幸的亡命鸳鸯，将就此尸骨无存了。
——天涯飘零久、试问安身处、无处有。
这对苦命的眷侣，不仅生不同衾，死亦不得同穴。
遮月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张氏的头骨便瞬间从身体上落下，在地上滚了滚，而后化成一摊黑水，尸骸的部分也原地散架。
叶孤鸿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由机关构成，并非真正的尸骨，想来她原本的尸骨早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不复存在了。
他咬了咬牙，他勉强平复下心情，捡起了张氏落下的书本翻开，才发现其中是一片空白。
叶孤鸿心中的无明业火顺势燃烧。
他双掌一合，浑厚的内力便将这徒有其表的书册震得粉碎。而后立在原地沉默半晌，又离开石室，继续前行。
江府的密道很大，分支也很多，但是出入口似乎并不多。叶孤鸿一路过来花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只看见了数不清的累累血债，与多到令这位白云城长大的公子哥都觉得惊讶的不义之财，却没有找到他师叔的半分线索。
但他的心情比来时要沉重许多。
——江别鹤此人，非杀不可！
他按着剑柄，又转过一个弯，忽然看见了一个石梯，才走上去几步，却隐隐听见了有人在说话。
叶孤鸿耳聪目明，即使对方的声音不响，仍被他听到了“苏樱”的名字。他连忙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却见方才说话的人喝问道：“谁？”
他心头一跳。
只听一个更细的声响从上面传来，道：“公子，老爷喊你。”
那人低咒了一声，而后似乎理了理衣服，一边说道：“还不下去。”
“……是，公子。”女子还带抽泣的声音响起。
过了不久，上面的响动就安静了下来。
叶孤鸿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在江别鹤府上，能被下人称作公子的，唯有他的独子江玉郎。
江别鹤曾经的主人被人称作玉郎，而他又把自己的儿子取名玉郎，这究竟是个有趣的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叶孤鸿不清楚内情，只记得宫九提起此事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要吐不吐的表情，说道：“人至贱则无敌，古人诚不欺我。”
他当时觉得此话甚是有理，还追问了一句：“是哪位先人所言？”
宫九拍了下他的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叶孤鸿猜测他的师兄大约想不起来了，于是就自己去找，奈何翻遍古籍也没有找到出处。他又去问朴师叔，反倒被师叔追问自己从哪里知道这句话的。叶孤鸿没想太多，老老实实答了，当天下去就和宫九一起被罚去扫了茅厕。不仅如此，朴道生还让刚上武当的折玉抱着还不会说话的萧居棠在旁围观，告诉他们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
自那以后折玉的话就变少了，而萧居棠……萧居棠根本不记得有过这回事！
叶孤鸿收回思绪，确定房内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机关推开头上的石板。
密道的机关设在江玉郎的床上。叶孤鸿推开石板走上来，才闻到房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长这么大从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纵然不是什么好人，江别鹤对这位独子却极尽宠爱，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珍品。但江玉郎的床上却一团糟——并非因为叶孤鸿从下面翻开机关的缘故，而是原本就已经不太整齐。
叶孤鸿不禁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来。
他年纪不大，又在武当清修多年，也未曾对谁动过心，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见到房内场景虽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不过他并不关心江玉郎在做什么事情，只记着自己方才听见了苏姑娘的名字，断定他对苏樱心怀不轨，可能有什么阴谋手段。
此时夜色已深，江家的热闹却才刚刚停歇。叶孤鸿犹豫了一下，还是摸索着来到了江家留客的院落，找到唯一亮着灯的房间，从窗户翻入。
屋内之人并不惊讶他的到来，依然坐在床边翻着书。
叶孤鸿轻声道：“兄长。”
原来江家的贵客正是叶孤城。
年长的剑客放下手中的书本，抬眼看去，便瞧见少年道长穿着一身夜行衣，衣服上已经沾染了许多灰，脸上也有几道灰迹，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他却没有笑，只看到了小堂弟青白的脸色。
叶孤城皱了皱眉，道：“过来。”
叶孤鸿却不敢靠近他，摇头道：“我方才在江家的密道沾染了些毒物。”
剑客神色不变，依然只有两个字：“过来。”
少年道长自然不会违逆兄长的命令，只好向他走了过去。
叶孤城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搭在了堂弟的腕上，而后越发皱起了眉，将一只手指抵在了堂弟胸前，浑厚的内力便顺势在他体内游走。
叶孤鸿只觉得经脉一阵撕裂似的疼痛，只一息时间背上已经冷汗涔涔。他疼得浑身没有力气，双腿一软，径直扑到了兄长怀中。
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床上。
叶孤鸿努力睁大了眼睛，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看，只能感觉到一只手掌在他的腰间摸索。
他的腰素来很敏.感，怕痒得厉害，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躲避了。
腰带被抽出，接着衣襟敞开，那微凉的手掌附在胸前，一阵浑厚而温和的内力便顺着他的奇经八脉走了一圈。
叶孤城能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在隐忍地颤抖。小堂弟的脸因痛苦而发白，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而在此之前，他本人竟然一无所觉。
城主大人不禁有些无奈——这小傻子大概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
疼痛大约持续了一炷香，叶孤鸿闷哼一声，黑色的血迹便顺着他的唇角蜿蜒而下。
他身下垫着兄长的外衣，于是这毒血便在雪白的衣袍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然而素有洁疾的剑客却浑不在意，待毒血尽数逼出后，低声道：“我在，睡吧。”
叶孤鸿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意识很快就恍惚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血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