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时月明》千里雁

5、第五章_朋友

　　天破晓之时，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阴冷潮湿，晨光熹微。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叶长安翻了个身按掉，又重新埋进被子里，实在舍不得在这种舒服的天气里早起。

　　又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无奈地坐起身，抬手随便顺顺头发，冲着门口道：“起了。”敲门声蓦地消失，她才掀开被子下床。

　　她很快收拾好，打开衣柜，清一色的黑白，扭头看着窗外的雨，想了想还是拿了条裙子。

　　刚打开门就看见了郑思晨，面容看起来很疲倦，眼睛看起来有些浮肿，昨晚应该是哭了。

　　郑思晨也注意到了她，似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叶长安：“……”

　　吃好早饭，抬头一瞧正好六点整，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帆布袋，对着他们说：“我去上学了。”

　　“诶。”吴念应道，抬起头来看向她：“安安穿裙子啊？冷不冷？”

　　“不冷，我有外套，姑姑我先走了。”

　　窗外依旧细雨连绵，周遭的是事物像是被洗涤过般清亮干净，风卷来些许凉意吹过。

　　秦越缩了缩脖子，终于瞧见了她，一路上莫名期待的心情一下子平稳下来。

　　秦哲手上拿着豆浆，扭头看去就见人视线死死粘在前方，鬼知道是在看路还是在看人。

　　他了然道：“看见了？所以咱现在能不能走快点？要迟到了哥。”

　　秦越窘迫的收回视线，耳朵通红狡辩道：“我看什么了我？”

　　“切，谁知道呢？”秦哲喝了口豆浆，眼神有意无意看向前方的人。

　　秦越移开视线，看看街边的树，看看买早餐的商贩，看看飞驰过去的汽车，又看看灰蓝的天空。

　　看着看着却又被余光里的一抹黑给吸引过去。

　　今天她依旧穿了裙子，跟昨天的不一样，是一条黑色的百褶裙，裙尾绣着白色的小花，上身是黑色的外套，就连手上撑得伞也是黑色的，十分简单，背影看，像极了离群的孤雁。

　　秦越凝视了好久，心脏莫名其妙的刺痛。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才会有那样黯淡无光的眼睛。

　　那样好看的人，眼里就该盛满星光和欢喜啊。

　　学校离小区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雨渐渐停了，沿路上皆是成群结队的学生，谈笑的声音弥漫了整条街道。

　　秦越走进教室时，叶长安已经到了，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露出了姣好地面容。

　　“秦越！打水吗？”外面有人喊他。

　　“啊！等会。”他低头答应着，他起身拿起水杯，发现叶长安的水杯也是空的，犹豫了一会，对她说：“叶同学，你不喝水吗？等会就上课了。”

　　叶长安像昨天一样没有理会他。

　　秦越抿着唇叹口气，伸手拿起她的杯子。

　　叶长安警觉地掀起眼睫，朝他看去。

　　“…你没有水卡，我帮你去。”秦越红着脸，硬着头皮道。

　　叶长安挑眉默默地移开视线，像是默许了。

　　秦越暗自叹口气，紧捏着杯壁，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在帮女生打水？！

　　在那样敏感又青涩的年纪里，这样的举动已经算是亲密。

　　脑子乱糟糟地充斥着各种想法，心不在焉地随着队伍一步一步地移动。

　　是因为她没有水卡，老师说要照顾新同学。

　　秦越默默地下了定论，刚装好水回到座位时，上课铃正好响起，扭头看了看头埋在臂弯里的叶长安，他轻轻把水杯放好，拿出书本随着早读。

　　早上起来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精神，读了不到十分钟就陆续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原本整齐的声音变得零零散散。

　　秦越轻声地读着，后面有人在戳他的背，他扭头，后面的人就凑上来，他嫌弃地向后躲开，就见陆景嬉皮笑脸地说：“怎么着？今儿秦班长不领头了？
　　“困。“他懒洋洋道。
　　“我去，你困什么啊你，你之前不精神得很吗？”
　　“去，我也是…”
　　“嘘，老李来了。”陆景瞄见人，收敛了笑容缩回身子。

　　秦越听着急忙转过身子，想起身边的人还趴着，曲指敲敲她的桌子凑近道：“叶同学，教导主任来了。”

　　女孩一下就直起了身子，秦越没来得及躲开，随着动作扬起地发丝堪堪掠过鼻尖，淡淡的茉莉花香倏而尔逝。

　　秦越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睡觉的同学！”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本来就小的读书声，他吓地一机灵回过神，趴着的人也陆陆续续直起身子。

　　下了一晚的雨，操场也湿漉漉的，早操也理所应当的取消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只有叶长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望向窗外。

　　窗外云迷雾锁，从这里往外看，显得深邃又辽阔。

　　秦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坐着，周围嬉笑一片，她一个人的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坐下，来来回回迟疑了好久才慢慢开口对她说：“你不去交几个朋友吗？”

　　叶长安照旧没有理会，睫毛一扇一扇。

　　经过前几次的对话，秦越明显已经习惯了她不爱理人的毛病，沉吟片刻，道：“你是不喜欢和人交流吗？”
　　“那可不行啊，女孩子就应该开朗一点嘛。”
　　“你看那些女孩子都笑的很开心啊，你为什么不快乐啊？”
　　“……”

　　秦越的话闸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住，巴拉巴拉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大堆。

　　“聒噪。”叶长安冷下脸。

　　秦越的话头一下就止住了。

　　她毫不避讳的对上他的视线，秦越才发现，她的眼里不再似昨天那样黯淡无光，像是让人拨上了一层薄雾，虚虚实实地让人看不真切。

　　“秦越！梅姐叫你们！”

　　“秦越啊。”刚踏进办公室，向梅就喊住他，指指旁边的一摞书道：“这是长安的书本和练习，太多了人家女孩子搬不动。”
　　“噢。”

　　他长得高力气大一下就搬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不是很多，她拿的应该不是很费劲。

　　他暗自想着，悄悄地瞥了眼。

　　走廊里人头攒动，下了课都聚在一起聊天，秦越回头看看人有没有跟在身后，就见她低着个小小的脑袋，怀里捧着一摞书紧紧跟在他身后，像只小猫。

　　想着想着唇角就不自觉挂上笑意。

　　“啊啊啊，快去啊！”
　　“快去快去！”

　　耳边传来一阵声音，秦越转眸看去，三两个女生正推搡着一个女孩，对上她娇羞且熟悉的眼神，秦越就想加快脚步尽快逃离。

　　可是当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却又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身后的人就一下撞在了背脊上。

　　笑意又悄然跃上眉眼。

　　“那个…秦越同学…”女生很不好意思的站在她面前，手上抓着一个信封递到他眼前。

　　周遭响起了起哄声。

　　“同学…不好意思……我…”
　　“噢！对不起我没注意你在搬书。”女生似恍然大悟一般，又急急忙忙跑到他的身后，像犯傻一样，也不管叶长安是否与他一个班就胡乱塞给她，“同学帮他收一下，谢谢。”

　　叶长安：“……”

　　叶长安垂眸，一言不发地与秦越擦肩而过。

　　面无表情地走回座位，刚放下，人就走到她身边，手拈起信封就丢在他桌面上。

　　秦越窘迫地脸不知道往哪搁。

　　好在她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迅速收拾好，就在“书堆”下有恃无恐的接着睡了。

　　窗外阳光明媚，浅浅地映在女孩身上，连发丝都变得温柔，微风轻轻扬，打着卷捎来些许暑意。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起，学生们一哄而散的去食堂。

　　秦越收拾好，又敲敲她的桌子：“叶同学，已经下课了。”

　　叶长安动动身子，直起来坐着没动，秦越站在原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会。
　　“你不去吃饭吗？”
　　“走吧我带你去。”

　　“秦越你又干什么呢！”陆景在外面等得着急，喊着。

　　秦越见她还没反应，有些着急扯她衣袖。
　　“走了。”

　　叶长安无奈地闷闷叹口气，拿起饭卡跟着他出去了。

　　秦哲和陆景就在门外瞧着，看见两人出来了，挤眉弄眼道：“撩到了？快把老子饿死了。”

　　叶长安像是没听到似得，目不斜视的掠过他们朝食堂去。

　　陆景插着手咂嘴：“这么高冷？”
　　“她只是不爱说话。”秦越出声替她辩护。
　　“哟，还不爱说话呐，你喜欢人家？”

　　陆景突如其来的一句让他愣了一下：“瞎说什么呢？”

　　“对啊瞎说什么呢，人家秦班长怎么会看上这么好看的同桌，一见钟情吗？哇太肤浅了吧。”秦哲阴阳怪气的凑过来，朝着陆景眨眨眼。
　　“啧。”秦越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地瞪他。

　　一见钟情肤浅吗？

　　秦越皱着眉静静的思索了一会，没多久，食堂就到了。

　　食堂里格外吵闹，一楼的桌子早就被占完了，他们只好去到二楼。

　　“快点快点。”秦哲扯着他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秦越便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叶长安，而秦哲又好似有意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当秦哲赶在另一帮人之前坐到她的桌子时，秦越有股没由来的紧张和尴尬。

　　叶长安注意到的抬头看他，又无所谓的低下头来。

　　秦越这才硬着头皮在她对面坐下。

　　“诶，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秦哲笑眯眯地凑过来道。

　　叶长安却眼皮也没抬的专注面前的食物。

　　秦哲倒也不生气，伸着手去戳她的手。
　　“诶…嗷！”

　　一声惨叫过后，秦哲扭过头哀怨的看着他：“你打我干什么。”

　　秦越慢条斯理地擦擦嘴道：“人家在吃饭。”

　　秦哲低着头小声嘟囔“：小气。”

　　“呀，班长。”许若站在叶长安身后，声音甜得发麻，身后带着几个女生，毫不客气地就在她身边坐下。

　　秦越干巴巴地应了声，抬眼特意瞧了瞧对面的人，见她似有有不悦的朝旁边移了移，又默默地加快速度。

　　漂亮的眼睛瞥过秦越转到叶长安身上，许若身体凑近几分，嘴角上扬着：“是叶同学吗，你觉得我们食堂饭菜怎么样啊？”

　　叶长安皱着眉，显然不想搭理她，突然身后有人喊着许若的名字，她猛地一扭头，大把的头发扬起来打在自己的脸上。

　　清晰的触感和洗发水的味道像是黏在她的脸上一样挥之不去，叶长安黑着脸，端起餐盘离开了座位。

　　许若愣了愣，无辜的吐舌：“我又不是故意的。”

　　冰凉的水自鼻尖滴落，叶长安抽出一旁的纸抹净，回想刚才的画面。
　　不怀好意的笑容，香水与沐浴露混合的气味，以及整她之后的无辜模样。

　　她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扔进篓子。

　　恶.心。

　　教室里的人不多，正值中午，日光照进来大片，洒满了她的座位，她走近，唰的拉上窗帘，隔绝掉让她讨厌的东西。

　　趴了不知道有多久，身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懒得理会，将头扭向一边。

　　秦越盯着她看了许久，寒意顺着指尖钻进心窝里，握着冰奶茶的手渗出水珠，良久，他叹了口气。

　　算了，她又不会喝。

　　认命地拆开吸管三两口喝完，冰凉的液体滑过食管，消了些许的暑意，他舒服地叹口气，跟着她趴在桌子上午休。

　　周围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像是拨动了平静的湖面，掀起波澜，再丝丝漾开。

　　“喔！上体育课咯！”很快便到了最后一节课，周围的人一哄而散，收拾东西离开。

　　叶长安这次早早地就醒了，起身拿起空空如也的袋子也走了出去，秦越就静静地跟在身后，欲言又止。

　　她随意找了个最后的位置站定，体育老师眼睛一扫，停留在她的身上，眉头一皱：“你怎么回事？穿裙子来上体育课？”

　　叶长安抬头发现是在说自己，身边有人在议论，传出刺耳的笑声，她不语，默默出了队伍，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老师，她是新同学，不知道。”

　　她顿住脚步，回首一望，少年就立在那里，身姿挺拔，明亮的光线衬得他眉目清晰，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好似星尘般在他眉间漂浮，显得梦幻且不真实。

　　体育老师被秦越的话吸引过去，却依旧对叶长安的态度十分恼火：“这么大个人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见老师也没打算继续追究，她抿着唇逃离了这里。

　　扑面而来的清风扬起发丝，叶长安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闲逛，茉莉花开得真好，香得醉人。

　　可惜日光太过强烈，再美的景物在阳光下也变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炼狱。

　　叶长安逛了一会便出了一身薄汗，最后也认命的躲到树荫下。

　　翠绿的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到她的发顶上，遭人轻拈着拿开。

　　林灿跳到她的身前，朝她挥挥手，树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你好啊！我叫林灿。”

　　面对突然蹦出来的人，叶长安吓了一跳，面对她的笑容与示好，也只是冷漠的应了声。

　　可这所学校的人似乎特别喜欢碰钉子碰钉子似的，对于叶长安的冷漠没有半分反应，倒是自言自语地说起来：“诶，你是叫叶长安吧，长安，长安，你名字真好听。”
　　“诶叶长安同学，我们做朋友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