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墟》京墨橘白

29、全军覆没

　　大军回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昭和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可以滴出水。后来她才知道，不单是涂钦誉，就连云洛笛也跟了过去。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去战场上！想到此，昭和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柔儿，你别气了”洛笛走到她边上，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我看你们都当我这个大帅是死的。还理我做什么”昭和把头扭到一边不搭理眼前的人
　　“阿姐，你就别生气了，对伤口不好”涂钦誉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你看我们这不是没事吗”
　　“。。。”昭和依旧不睬他们
　　“阿姐，西疆的三万将士，都是娘生爹养的。他们都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做呢。我并不比他们高贵啊”涂钦誉半撒着娇半认真的说道
　　“誉儿，你和他们不同，他们有战功是好事，但是你有战功，未必是好事啊”昭和余气未退而眼神却近乎悲悯的看着涂钦誉
　　“没事的阿姐，誉儿不稀这点战功。誉儿只想替阿姐分担。”涂钦誉给了昭和一个明媚至极的笑脸
　　这一刻，昭和突然觉得，那个自己从小抱在怀里的孩子突然就长大了。他现在都快赶上自己高了，声音也从稚嫩软糯的孩童慢慢变成了少年的音色。是啊，誉儿今年都十四了。昭和摸了摸涂钦誉的头“我们誉儿长大了”
　　算准王嵩暂休后必然会发起第二次进攻，昭和连同君玦和诸位将领商量了数十种战略。日常的操练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终于。按捺了半月的王嵩发起了第二次猛击。来势比第一次更为刚毅。之前退敌之策是君玦提出，所以此次君玦也跟着昭和一起迎战，昭和为主帅，君玦，孙齐，郑远，曾番杰为副帅。
　　邱岚，陆风，杜宁，分别率一支小队从左侧包抄。楚飞歌，刘烈从右侧围堵。其他将领带兵后部支援。涂钦誉则是跟着昭和的大队。
　　这场战役打了三月，从最初的骁勇猛胜，到后来的疲惫堪守，到了现在，军中供给开始短缺。朝中援军也还未至
　　是夜
　　“禀将军，敌军援军还有三日就会到达落霞关。”
　　“有多少人？”昭和愁眉紧锁
　　“预计有一万人”
　　“这么多！我方援军到哪里了？”昭和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在荆河”
　　“荆河过来最快也要是五天，如今军中短缺。。。唉。。。只能死撑着了”昭和闭上眼任命的叹了口气
　　“将军，有圣旨”君玦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昭和
　　【南部反贼横行，朕知南疆现下战事吃紧，然南疆事出紧急，林将军亦前往西疆支援，朕无人可用，命曾番杰一营着轻骑速回南部。西疆战局混乱，万望吾妹保重】
　　昭和看着这突然起来的变故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传曾番杰”
　　“将军，你可有觉得此事不太对？”君玦皱着眉望着满脸愁云的昭和说道
　　“呵，你都看出来了，我又岂会不知。现下战事如此吃紧，皇兄却突然调离我的冲锋部队。但我始终想不通其中关窍。君玦，你随曾番杰前往南部。”昭和目光对上凝视着自己的君玦说道
　　“不行，敌军来势汹汹，且无退兵之意，我怎可能这时候离去。”君玦当即拒了昭和的调令
　　“服从军令。你即是副帅，就得听我调遣”昭和冷着脸看着君玦，眼神中一丝不舍转瞬即逝
　　君玦不说话，昭和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能将大帅的威仪撑到最后。上前抱住了他“君玦，南方有反贼，曾番杰太沉不住气。这支队伍人虽不多，但大部分是精英悍将。如若此事有圈套，曾番杰定应付不过来。你替我去处理下好不好？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了。”
　　君玦紧紧的抱着昭和半晌后才认命的开口“末将。。领命。。”
　　昭和在君玦怀中窝着，不愿意从这温暖中出来，最后还是抬起头来“等着场仗打完了，我们就带着誉儿和飘絮，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定下来可好？”此时的昭和眼中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柔和。目光如水一样漫上了君玦的心头。
　　“将军，这是妳说的。”君玦吻上昭和的头顶“护好自己”
　　曾番杰拿到调令后闹腾了一番，终是敌不过军令如山。
　　他们刚出发不久，敌军就又一次发起了猛攻。昭和率众将迎战。而这一场打得异常艰辛，伤亡惨重。最后昭和不得不撤退保存实力，等待援军。
　　回到营中，昭和找来了涂钦誉和云洛笛
　　“洛笛，我们这一仗打得太过于奇怪，敌军好似知道前锋部队调离，刚走就立刻发起了猛攻。也好像知道我们的援军短时间不会来，毫无退意一直在抵死猛攻。我和王嵩交手十数次，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暂时未看透阴谋，西疆现在太过于危险，你和誉儿立刻离开西疆”
　　“阿姐我不走，我不要当逃兵”涂钦誉凛然的站在昭和面前
　　“誉儿，把手伸出来。”昭和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坠子，三叶和合中间抱着一个白色的珠子“危急时刻，拉着你洛笛姐姐，捏碎珠子。记好了”说完抱着涂钦誉，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誉儿，好好活下去。”
　　“洛笛，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你救了我数次，又替我将誉儿照顾得如此之好，此生算我欠你的。此战我若还能活着，我便挂了帅印，和你们一起去过平常人家的日子。洛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誉儿一起好好活着”说完抱着云洛笛，语调中含着浓浓的鼻音。
　　“柔儿。巫巴有片竹林，林子边上有一潭湖水，风景极好。等你战胜而归，我们就去那里吧。到时候让誉儿为你种上满满的一片半月花”洛笛声音很温柔，就像这样好的生活，我们马上就能过上了一般。
　　“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这样我才能安心战斗，早日战胜而归啊”
　　“姐姐我不走，我要留着这里陪你，你说过不会丢下誉儿了的”涂钦誉拉着昭和的袖子，下垂的嘴角说不出的委屈。
　　昭和不忍再看。侧过脸对着洛笛说道
　　“洛笛，辛苦你了”说完在涂钦誉脖子上一敲。涂钦誉便倒了下去。
　　昭和从怀中取出了一根木簪，她将木簪举到额前，对着簪子开口喊道“木子期，木子期，木子期”
　　随后，一身青衣的子期凭空落到昭和面前。见还有旁人在，子期眉头微颦“柔儿？”
　　看到子期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往地上一跪“子期，求你带他们离开”
　　“你先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是这有违天道，我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柔儿，这后果，你承受得起吗？”子期声音有发紧
　　“你带他们走就可以了，随便带到哪里，除了西疆和南部，随便哪里都可以。带出去就行了。再差的后果，我一律承担。只要他们好好活着，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承受得起。”昭和望着木子期，急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壮。
　　子期叹了口气，随后拉起昭和的手，在他手上画了一个符阵“若到绝境，取舌尖血点于阵中。可杀方圆五里活物。”
　　昭和看了眼手中金光未褪的符咒“可有解？”
　　“施咒者的心头血可解，但。此咒法阴毒，凡体强行解除此咒，施咒者会遭到反噬，魂飞魄散。所以，不到绝境万不可用。一旦用了，就不要解。”木子期神情严肃的对昭和说
　　“我知道了，子期，洛笛和誉儿，就拜托你了。”说罢，跪地给子期扣了一首。
　　“柔儿，自己当心。”说罢，木子期虚空画了一个门，上前抱起涂钦誉，带着洛笛从此门走了。
　　“好了，君玦那边有曾番杰，誉儿和洛笛有子期。可以放手一搏了”昭和如释重负的笑道
　　五日后
　　敌军势如破竹，昭和这边已经黔驴技穷。人数压不过，粮草供给也不够。援军还没到。昭和和众将一步一步的被逼退。最后退至西雁关口，昭和这才明白是哪里不对。他们的援军，根本不是来支援的，是来清理战场的。五天就能到的援军，如今已经七日有余，现下他们就在旁边的破东关内，明明一日就可抵达，他们偏下驻在城中不援。他们是在等着她的军队，全军覆没啊。

　　如果此时自己退守，城中的百姓会如何。可如果死撑，这余下的万名将士，必定性命难保。怎么办，该怎么办。爹爹，阿柔该怎么办。
　　最后经过所有将领的一致决定，还是死守城外，决不能让敌军攻入城内，杀我百姓。
　　昭和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死去。心中越发愤恨。恨敌军，恨援军，恨自己，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是恨她皇兄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牵线木偶一般杀掉来人。最后一刻她回复了些许意识，清楚的感受到了一把利刃刺进了自己的腹部。随后如断线风筝般倒下了。也好，这样也好。至少遂了自己多年的心愿，死在了沙场，而不是朝中的权谋之中。
　　可老天到底是不愿看她这么轻易的死去的。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在边城之中了。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她微微支起身子，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她“嘶”了一声
　　“殿下这是醒了？”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入昭和的耳中
　　昭和抬起头，看了眼眼前的人，这人年过六旬，身着铠甲，一身杀伐之气，此刻坐在桌前端着茶杯望着昭和。
　　“林将军？”来人正是他们的援军，林世
　　“公主醒得是时候，正巧今日刑场要处置勾结外敌的逆贼。公主乃是此次战役唯一活着的受害者，可要前往看看这些逆贼被处死？”林世撸了把胡子，笑眯眯的看着昭和
　　“什么逆贼？谁是逆贼”昭和眼神忽然凌厉，声音瞬间变冷
　　“原西疆军将领陆风，邱岚，杜宁，楚飞歌，刘烈不顾公主和孙齐将军，郑远将军的死活，降于敌军。导致公主重伤，孙郑二位将军战死。此等大逆不道之罪，无需禀明皇上，可立即处死。”
　　“你放屁！我军中的人，岂会降于敌军，林世，你奉命来援西疆，却驻扎在破东城内，致使我三万西疆战士全军覆没，该死的人是你，是你！”昭和跳起来揪着林世的领子，眼神恨不得将眼前人碎尸万段。
　　“公主殿下，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休息吧”林世甩开昭和的手，抚了抚衣服笑道
　　“他们在哪里！”昭和冲着转身离去的林世吼道
　　“自是在刑场”林世转头轻蔑的一笑，开口答道
　　身着中衣的昭和推开林世，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刑场冲去。奔跑途中扯到伤口，鲜血浸湿了她白色的中衣。一路狂奔，脸色本就苍白的昭和，此刻更是白得吓人。
　　她到刑场时，陆风他们在地上跪成一排，五个刽子手站在他们身后。昭和欲冲上去，却被兵将死死的拦着。
　　“陆风，邱岚，杜宁，飞歌。刘烈！！！”昭和撕心裂肺的在下面吼着
　　台上的人见到昭和，纷纷想要起身，却又被身后的刽子手压着。
　　“将军，我们没有背叛西疆，我们没有！”刘烈冲着昭和吼道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说道“将军，我们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啊。。。”昭和眼眶红得不行，泪珠硬憋在眼里没留下来，悲怆的说道。
　　望着曾经为了边疆出生入死的战士，含冤跪在邢台上，昭和不由悲从中来。
　　她是堂堂姜凉公主，堂堂西疆大帅。可是她连自己手下的兵都护不住。
　　昭和瞪着红红的眼眶，一把夺过卫兵手中的长\枪，和下面的士兵厮打了起来。身体虚弱，加上腹部的伤，昭和动作远不如在战场时那般矫健
　　“将军，小心！！！”
　　“住手，你他妈别动我们将军！！！”
　　“算了，将军，算了！！！”
　　此刻昭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下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下他们。他们是功臣啊，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时辰到，快斩，快斩”监斩官场面愈加混乱，急匆匆的丢下令牌
　　“我西疆将士，宁死不降”五个声音齐声声的吼出
　　“不要！！！”昭和眼睁睁的看着那五人人头落地。随后她跪在地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翻滚落地。
　　昭和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窒息，绝望，喘不过气。或许自己已经死了，这些都只是幻觉。她任由士兵将她带回了驿站内，她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
　　她为皇兄镇守了八年的边疆。最后，她亲眼看见她的将士，斩首在自己眼前。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皇兄！这是为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皇宫，回到了昭和殿中。
　　“阿柔。你还好吗？”元枫看着精神恍惚的昭和心痛的问道
　　昭和眼神突然有了焦距“皇兄，皇兄！”
　　“阿柔，是我。妳别怕，都过去了，皇兄会保护你的”元枫抱过昭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昭和推开元枫，跪在地上拉着元枫的衣角“皇兄，皇兄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军中的人吧，他们为姜凉出生入死，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啊”
　　“阿柔，地上凉你先起来。”元枫企图扶起昭和。
　　门外突然传来通禀“林将军求见”
　　“皇上，已经捉拿到逆贼涂钦誉，和潜逃的云洛笛。”林世来到宫殿中单膝跪地，朝元枫行了个礼。
　　“你来这里做什么。去御书房候着”元枫眉尖一凛，对着林世斥道
　　“事情紧急，还请皇上早日决断。臣告退”说罢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