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暖阳里》十一玖

4、小苏泠

　　3人在一楼宴会厅落座后，文成才姗姗来迟，他衣着如他爸一样，西装革履，人模人样，进来后向姜觅梅告了罪坐在苏泠对面。
　　餐桌是两米的长矩形，四人分别坐在四角，每人身后站着一位佣人，帮着添酒夹菜。
　　安静的吃了几个法国菜，在一份菲力牛排上来后，苏泠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姜觅梅早已经放下了餐具，正细细品酒，见状笑着开口：“这牛排是你文叔特意带着厨师过来做的，尝尝看”
　　苏泠不想和她争，拿起刀叉切了一块吃了，后擦了擦嘴：“味道很好，谢谢文叔”
　　文清鸣和蔼笑着：“我也跟着姜总喊你泠泠了，泠泠，喜欢就多吃点，下次来文叔家里，让文成好好招待你，他对西餐最有研究了”
　　苏泠抬头直视对面低着头只管吃牛排的人：“哦～去小文总家里吃饭不知道需不需要付钱？”
　　文成噎了一下，使劲咳嗽几声，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水喝了大半杯才开口：“苏小姐真会说笑”
　　苏泠耐心全失，一点都不想应付这些虚伪的社交：“小文总，上次吃饭的事我始终不能释怀，我记得你嫌弃我有一个小三上位的妈妈，还辱骂我是不要脸的女人，今天是来道歉的？”
　　场面霎时静止，不过一秒文清鸣已回过神来，他肃着脸：“小兔崽子，你看你把泠泠气的，今天不是过来道歉的？赶紧给泠泠赔礼，要是她不原谅你，你也别回文家了”
　　文成低头弓腰，十分惧怕文清鸣，强笑着看苏泠：“对不起苏小姐，那天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苏泠的脸色始终很平淡：“小文总不必跟我道歉，我相信你是无意骂我的”
　　在众人都松一口气后又接着说：“你骂的是我妈，姜董事长，我只是顺带被你提了几句，我不在意，你要道歉应该向我妈道歉”
　　文成僵着脸，冷汗从额间滴下，在衣服上晕染开来，这事若化小为孩子间打闹自然道个歉了事，若是辱骂身份贵重的长辈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苏泠侧头看一眼脸色不好看的姜觅梅，嘴角浮起讽刺：“小文总不记得了？那天你说的话我录下来了，我这就放一放让你回忆回忆”
　　说着就拿出了手机，还没打开屏幕，姜觅梅‘嘭’的一声将手上的高脚杯摔桌上，脸上优雅的姿态差点皲裂，最后还是维持了姿态：“泠泠，不许胡闹，你文叔特意带着文成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你也不小了，不许闹小孩子脾气”
　　苏泠点点头，将手机收进口袋，拿起桌上的手巾擦干净手：“也是，反正被骂小三的不是我，骂我野种也不是我造成的，既然妈你都不介意，我当然无所谓”
　　“苏泠”姜觅梅气的脸色发青。
　　不愧是经历过商战风雨的人，文清鸣脸上丝毫看不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只冷着脸斥着他儿子：“你看看你惹的祸”
　　然后又歉疚的向姜觅梅告罪：“不好意思了姜总，我在这里代我这混账儿子向您道歉，这事是我们文氏不对，这样，这次这份合同，文氏让五分利，也算代表我的歉意，希望姜总收下我的道歉”
　　姜觅梅微诧，赶紧开口：“小孩子间的打闹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文总不用这么...”
　　“姜总，您就收下我的歉意吧，明天我让秘书重新拟合同送到您办公室，好了，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我请您吃饭”文清鸣不给姜觅梅拒绝的机会，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下了，姜觅梅只得客套几句送他们出了门。
　　折返回大厅，姜觅梅寒着脸和在外人面前完全不一样，苏泠讽笑一声：“恭喜姜总，这翻闹腾一次，没费任何力就多拿了五分利”
　　姜觅梅一把扫掉桌上的餐具，红酒杯被摔到墙上破的粉碎，液体染红了一大块雪白的墙壁，顺着墙壁流下的红色酒渍像滴落的血。
　　“苏泠，你想干什么？”姜觅梅愤怒的盯着她
　　苏泠淡然的看着姜觅梅：“妈，生气会长皱纹”
　　姜觅梅只觉得一口气闷到头顶，压都压不住，屋里的佣人早就退出了客厅。
　　苏泠站起来直视姜觅梅：“别插手我的生活，我什么都没有无所谓和你拼，但是你，输不起”
　　不愿多做停留，转身就要出门，身后姜觅梅终于灰败下来，仿佛千斤压顶，疲惫不堪：“我是为你好，你以为我是拿你来搭桥铺路？无论怎样，你总归是我的女儿，我为你选的路总不会害你”
　　仿佛被重重敲了一记，苏泠不知是痛还是苦涩，转过头看着姜觅梅：“为我好？妈，你扪心自问，我不喜欢你选的人，是我的感知重要还是他们的家世背景重要？”
　　姜觅梅毫不犹豫：“没有一个好的家世背景你如何幸福？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不懂没钱的日子有多苦，为了一两块钱跟商贩讨价还价，为了省钱货比三家，买的衣服永远是粗糙的布料，精打细算想着省钱，你没经历过你永远不懂”
　　苏泠静静的看着姜觅梅，耐心的听她说到最后语带哽咽，才开口：“妈，跟着魏□□这些年你幸福吗？是，这些年你从来不会考虑吃什么价格的饭，买东西从不看标价，出行配司机佣人，住大别墅，可是你快乐吗？看着自己的丈夫每天夜不着家，女人无数，你病了累了从来不过问，你不仅要忍气吞声，装聋作哑，还要贤良大度安排照顾他的一双儿女，即使他们对你恶行恶语，厌恶至深，就算你有手段又怎么样？魏□□死了他的魏氏集团还不是留给了他儿子？你只是执行副懂事长，还是暂时的，说白了就是一条替他魏氏集团看门的狗”
　　“你住口，住口”姜觅梅捂着胸口气的浑身都在抖，字字诛心，她心里隐藏的苦她碰都不敢碰。
　　无数个夜深人静，她会想起那个男人，放她在心尖上疼爱的模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划破一道口子都会心疼半天，每每想起，她都如万蚁噬心，痛的压制不住。
　　后悔？太沉重了，这两个字她问过自己无数次，不，她不后悔，她姜觅梅不应该过那般平庸的生活，她拥有傲人的美貌，无数男人拜倒在她脚下只为博她一笑，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是一个平凡人生？
　　苏泠看她眼中的狠厉越发觉得凄凉，她永远记得每个姜觅梅生日的晚上，她的爸爸总会在哄她睡着后独自坐在床边，神色凄凉，一遍又一遍轻抚着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容精致，笑容灿烂的女人，他轻声说着话：阿觅，我放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如今过的开心了吗？
　　爸爸从来没有怪过她，即便她抛弃了他和一岁的苏泠，爸爸说起她仍旧是温柔的神色，即使每次苏泠和邻居的小孩因为她没有任何记忆的妈妈打架，爸爸也只会把苏泠背在背上温柔耐心的解释：“泠泠，你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不是不要我们，她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时候苏泠总是搂着爸爸的脖子一遍遍问：“可是爸爸，他们都说妈妈不要我们了，跟别人跑了，爸爸，妈妈找不到路怎么不找警察叔叔？他们最厉害了，一定可以帮妈妈找到回来的路的”
　　那时候月光微凉，爸爸的背宽阔又温暖，爸爸说：“妈妈会找到路的，泠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妈妈只是迷路了”
　　小苏泠似懂非懂，却能感受到爸爸的柔情和哀伤，于是再大些的时候就不再缠着爸爸问妈妈的事了，邻居的小孩都喊她野孩子，没妈妈要的臭丫头，她也不肯告诉爸爸，只是一次又一次扑上去打他们踢他们咬他们，她想说她不是野孩子，妈妈没有不要他们，妈妈只是迷路了，可是越来越大这些话苏泠再也说不出口了。
　　多么可笑，在她8岁以前，她一直坚信爸爸的说法，妈妈迷路了，有她的苦衷，直到爸爸死后，8岁的她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妈妈，她从一辆高档的轿车上下来，穿着昂贵的貂皮大衣，大波浪卷发，画着细细的眉毛，高贵又精致，踩着一双高跟鞋倨傲优雅的俯视她，神色冷漠：“你是苏泠？”
　　小苏泠愣愣的看着她，她想她真美，比爸爸珍藏的那张照片美上太多
　　小苏泠的堂叔立即点头哈腰的走上来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像突然矮了几节：“大嫂，这就是苏泠，你的女儿，苏泠，快叫妈妈，不是天天喊着要见妈妈嘛”
　　小苏泠还是愣愣的，穿着孝衣跪在灵前，仰着头看着那个比外面院子里开着的梅花还美的女人说：“爸爸睡着了，就躺在里面，我怎么叫他他也不理我，这位姐姐，你帮我叫醒爸爸好不好？苏泠饿了，想吃爸爸做的饭”
　　旁边的堂叔推了她一把，有点急切：“胡说什么，这是你妈妈，叫妈妈，你爸爸已经死了，以后你就跟着你妈妈了”
　　姜觅梅还是冷漠的看着她，不知道再想什么，小苏泠摇摇头往面前的缸里烧纸钱，声音糯糯的：“我哪都不去，我要守着爸爸，爸爸醒过来要是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堂叔急了，一把拖起她，小苏泠力气小没站稳一下跌倒了，刚好跌在姜觅梅的脚边，地上很冷很脏，都是纸屑烟灰，扑了姜觅梅红色靴子一层灰，姜觅梅后退两步，有人上前蹲下拿手绢小心拂去她靴子上的灰尘。
　　堂叔焦急起来，再一次将苏泠拖起来，搓着手腆笑着：“大嫂，这真是苏泠，你看她简直跟你长的一模一样”
　　姜觅梅终于将目光放在小苏泠的脸上，的确，小苏泠的眉眼五官跟她如出一辙，这么小已经可见细致明媚，要是再大一些一定艳丽逼人。
　　堂叔见状将小苏泠推上前：“大嫂，你再仔细看看”
　　终于，姜觅梅停止了审视，施舍般开了口：“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带走她”
　　堂叔大喜过后又为难的搓着手：“苏泠是你女儿大嫂你带走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和苏泠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一下带走有些接受不了，何况大哥还未下葬....”
　　姜觅梅冷着脸，朝后面摆摆手，她后面站着的人递给她一个包，姜觅梅从里面随意抓出一叠钱丢在旁边的礼桌上，神色淡淡：“这是2万，算是你们照看苏泠的一番心意，我会另外留下人处理葬礼后事”
　　堂叔大喜过望，忙把桌上的钱抓起来，点头哈腰：“谢谢大嫂谢谢大嫂”
　　姜觅梅最后看了一眼遗照上面浅笑的男人，转身出了门，有人抱着苏泠就走，苏泠一下慌了，手脚并用踢打抱她的男人，哭喊着爸爸，只是她人小力气小，几天没怎么吃过饭，哭喊挣扎没有丝毫作用，爸爸睡着了，而堂叔只顾数手上的钱，没有人在意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