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化形（一） ...
-
立春
鱼上冰
蛰虫始振
东风解冻
祝余将银柳插入瓶中，口中碎碎：“正月繁霜，我心忧矣。小柳儿呀~小柳儿，你且在这瓷瓶里好生将养，切莫要出些啥岔子才好呢？”
只见柳条儿晃了晃，似有微风拂过般。“这人当真是奇怪，我好端端在蓬松的湿土里养着，他倒好，将我连根拔起后随便放入这空荡荡的瓷器中，还说这等劳什子话，难道不知道我喜热耐涝么？”
男子仿若能听见她的埋怨，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就往里注水。那柳条儿晃得越发厉害，“哎呀~哎呀，这人怎的如此恶毒，竟敢用热水浇我！等我哪天化出灵形，定要将他好看！”祝余轻笑出声，眼底带着一丝揶揄，突然抬起手点了点银柳尖，然后向屋外走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将养”中（作者：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柳条儿虽然没像其他同族一样枝繁叶茂、开枝散叶，但那周遭的灵气却是日益显著，只增不减。
这日，鹿蜀正在自家清英池旁数着池中的喜鹊蛋，远远就瞧见祝余信步而来，那神态，还是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般模样，不由得渍渍两声：“祝余兄此次前来，不知又要招惹我这池中多少未出壳儿的小喜鹊。”
“怎的？你这池子自那以后，便成了鹊山那位神君的御用孵蛋池了？也是，这倒为她省去了好些繁琐事，她也当真考虑得周到。”祝余连声戏谑，一改先前的严肃之态。再一瞬后，神情中多了一丝落寞。
说起这事，还当真有些过往。当年，鹿蜀和祝余刚封山神不久，虽各守一方，却年轻气盛，难耐寂寥，于是时常结伴而行，云游四方。那鹊山神女某天带着一窝喜鹊蛋，从鹿蜀所镇守的枢阳山头路过，无意中落下一枚，正好掉入清英池中。喜鹊本就多产，一窝有时多至十来枚，那神女也未细看，所以回去后并没有发现有何遗漏。远在他山的鹿蜀就更不知晓了。等他游玩归来，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
那天，他邀请招摇山头的祝余来府上对弈，猛然间发现自己池中多了一枚蛋，瞅着像是喜鹊所产，便拉着祝余凑近了看：“你瞧这是不是鹊山那位女神君的同族？”
祝余眯眼瞧上一番：“是有些像，待我再仔细瞧它一瞧。”说着，就伸手去捞水中那枚被神君遗落的蛋，谁知刚碰到壳儿，眼前的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娃娃。然后两人立刻前往鹊山送还神女的这枚同族，没想到这女娃娃的同胞都还在壳里没孵化出来。神女若有所思一番后，认为这清英池的灵气甚是好用，遂每过几年都往鹿蜀那里送上一窝喜鹊蛋，让他帮忙放池中养着。至于女娃娃和两位山神之间的爱恨纠葛，那是后话了。
遭到戏谑的鹿蜀摆了摆手。“这事休要再提了，我一小小的山神，还能忤逆了神君意愿不成？”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无奈化为神秘一笑，说：“不过，与这些小东西相处久了，竟生出了些感情，虽然平日里不觉得，但每每有小家伙破壳后被接走，还是有些舍不得。每次我看着那些躺在池子里的，就在想，下一个会是谁呢？”
祝余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想想当初自己向他索要山中的那一棵银柳时，他调侃：“不是我说，你神仙当惯了，瞧不上我这满山的真金白银也就罢了，那些奇珍异兽总该入得了你的眼吧，就拿那旋龟来说，还有治聋消郁结之作用，可你偏偏瞧上了这棵毫不入眼的银柳，这又是为何？”自己当时只是讪讪一笑，并未作答，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之言：“如果我不是神君之女，就算是路边一颗没有半分灵识的柳树，也好……”
鹿蜀还沉浸在池中之物上，突地感到右手被旁人拽了去，那人将双手合拢，握住他的手，一脸严肃而又透露些许急切地说：“鹿蜀兄，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确有一要事相求，你能否借我冬……”
祝余还未说完，鹿蜀急忙反握住对方的手抢先说道：“祝余兄，以你我二人交情，有话直说无妨，兄弟我理当有求必应，不过……若想打我那尾冬蛰的主意，那可就得另当别论了。”
冬蛰本是南山山系柢山里的一条鱼，某次酷暑，鹿蜀路过此处，险些迷了路。只见山间水流交错，但周围却不见任何花草树木，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是在原地打转，不管往哪个方向出发，前方所出现的都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一牛形蛇尾还长着翅膀的东西，朝他发出哼哼的叫声。鹿蜀对柢山是不大熟悉的，且此荒凉之地，一看就知道无山神在此居住，于是随手召出《南山经》，书上记载到：柢山，多水，无草木。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下，音如留牛，冬死而夏生，人食之可除百病，神食之可增灵元，怪食之可化灵形。遇之途迷，欲破，则收之。
冬蛰除了能让人迷失方向外，本身是没有多大力量的，鹿蜀此前没搭理它，只因不想破坏此处平衡，既然要收服其方可解除迷阵，那就不如顺水推舟，还可得一除病增灵之宝物。思及此，他伸手在空中画出“榖日，南方之原”等符字，薄唇微齿，只听见一声‘破’，轻轻松松就将这条鱼收下，并因其在过冬时会处于昏睡不动中，故取名冬蛰。
祝余未曾想到鹿蜀对这条鱼如此重视，眼下若想求得此鱼，看来要费些周折了，便试探地说：“鹿蜀兄，这样，我将自己山中那只长了尾巴的猩猩送与你，作为交换，你看如何？”
“你的那只狌狌，能让人看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追忆往事，只会徒增烦恼罢了。”鹿蜀摆了摆手说。
眼看对方不为所动，祝余突然心生一计，鹿蜀这人有时虽护食了些，但心地良善，最见不得那些凄凄惨惨、生死离别的场景，那何不投其所好？“鹿蜀兄所言极是，说来惭愧，俗言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我怎能因家中那棵小柳儿迟迟没能化出灵形，就向你讨要心爱的灵物呢？失敬，失敬。还记得当初从你这儿将它带走时，途中巧遇菩提老祖，他老人家点化：‘我瞧着你手中这棵柳条儿甚是有眼缘，看来它与佛有些缘分，不如我索性渡与它些慧根，你回去好生将养，若五百年后能化出灵形，则是其造化，如若不能，那也就只能做一颗柳条如此了。’虽然我已将养它近四百九十九个年头多出十一个月零二十九天，今日恰好是五百年之期，但万物皆有其因果，鹿蜀兄你肯出手相助，是它的福分，不出手，也是它命运如此。唉~”祝余戚戚艾艾说完，我自尤怜般的叹了一声。
谁知鹿蜀听完后大吃一惊，激动的拍了拍祝余的手背，“哎呀呀~，你怎的不早说清楚，祝余呀祝余，枉我把你当自家兄弟，你竟如此害我，若今天我因不明所以而错过时机，到时当真是追悔莫及，枉为神明！还等什么，快、快、快，小柳儿就快要奄奄一息了。”说着一边取出那灵物，一边拽着祝余往外走。祝余虽心有愧疚，但为了能让小柳儿幻化灵形万无一失，也只能如此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化形（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