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番外4 重逢（瞳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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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的记忆，渐渐从一个个模糊的碎片变得完整。
原来，自己曾是流月城的七杀祭司。
现在所在之处，就是曾被自己视为下界的地方。自己应该是转世成了下界的一员。
可是，按照常理，不可能会恢复前世记忆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瞳儿真乖～”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瞳的思绪，“听说瞳儿很聪明，来背几句论语听听？”
“……”瞳冷冷看着这个莫名开始对自己指手画脚的男人。
“瞳儿，刘叔叔在跟你说话呢！”瞳这一世的父亲面色不悦地开了口，“怎能不理会人家那么不礼貌？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还不快背？”
“……”瞳真的很不想理会这些愚蠢的弱小的却以操控更弱小者为乐的下界人。他想掉头就走，但想想如今自己身在此地也算受制于人，只好淡淡说了句“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然后才转身回房。
“这孩子！”身后传来父亲不满的声音，“刘兄，真是不好意思！虽然他性格确实比一般孩童沉稳些，但从前不是这样的！今日大概是真不舒服吧！”
“……恕在下直言，一个小小孩童，眼神岂会如此阴沉？是不是中邪了？”
“……不错，我好像真是中邪了！”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回头道，“爹，不如找个巫医来帮我驱邪吧！”
“……好，我会考虑的。”
过了几天，瞳的父亲真的找来一个当地有名的大巫师。
“爹，我想单独跟他聊聊。”
“瞳儿，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莫非还不能跟爹爹说不成？”
“不错，不方便让你知道。”瞳直截了当地回答。
“……你这孩子可真是……好吧好吧，那我先出去。”
瞳见房中已只有自己和巫师，去关上了房门。
“你会用蛊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怎么问这个？驱邪不需要用到。”巫师已隐隐觉察出，这个孩童不可等闲视之。
“我是问你，会，还是不会。”瞳也隐隐在空气中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身上有蛊虫？”
“……有又如何？我说了，这和我们今日要做的事无关。我们用灵符驱散恶灵即可。”纵使对方少年老成，在巫师的眼中也毕竟还是个小孩儿，他可不肯被牵着鼻子走。
“恶灵？”瞳冷冷笑了笑，“如果现在跟你说话的，就是你所谓的恶灵呢？我倒想看看，你打算如何把我从这小孩儿身上驱走？”
“……！”巫师脸色一变，“……不可能！哪儿有能这般清醒与我交谈的恶灵？！而且，你身上此刻明明没有妖气！”
“果然是欺世盗名之徒。”瞳冷笑着，微微催动灵力。
“……啊！”巫师被自己身上的蜈蚣咬了一口，一声惨叫，“……你……你想做什么？！你如何能操纵我的蛊虫？！”
“这要问你自己了吧？蛊是对主人何等忠诚的生物，你若对它们足够好，饶我是再厉害的‘恶灵’，只怕也驱使不动。也不知你平时都喂它们吃了些什么。不过，我只让它们轻轻咬你一口，已是非常客气了。”瞳冷冷道，“现在，你肯好好跟我说话了吗？”
“……大人饶命！！”巫师顿时腿一软，往地上一跪，“大人想知道什么，小的定然知无不言！！”
“你听说过转世还能保留记忆的事吗？”
“……这……这种事小的从不曾听闻！”巫师闻言更是惊惶，这才知道一个孩童为何能如此厉害！
“算了，就知道你指望不上……”瞳本来也就是不抱希望地顺口问一句，“我找你来，是希望你把你有的蛊虫全给我。它们值得有更珍视它们的主人。顺便，再给我几样药——好歹有个‘巫医’的名头，不至于只知道装神弄鬼，连药都没有吧？”
“有有有！不过我没有全带上……容小的回去拿一趟可以吗？”
“可以。对了，关于保留记忆一事，不可向旁人提起。”
“是是，小的知道！”巫师忙不迭地点头。
“如果爹问起给我驱邪的效果，你就说还需要多几次。”
“是大人！”巫师只顾点头如捣蒜。
“那么，麻烦你了。”瞳从柜子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巫师。他知道，控制这种人的最好手段是恩威并施。
“多谢大人！”巫师刚才写满惶恐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接过银票，站起来转身出门去了。
第二天，他果真带了一个大大的包裹来，里面装着他的各种蛊虫和一些草药。
瞳审阅了一下，发现蛊虫的类型几乎都是自然界本身有的，很少有相互融合炼制而成的高级种类。
果然，不该对下界人的水平抱有期待……不过，能有这些基本种类，倒也能省却自己四处搜集的麻烦。何况，一个几岁的孩童，天天要去学堂念书，要习武，日程被安排得满满的，更没多余时间做那些。
“以后,我若还需要什么材料，烦请你去帮我找一下。当然，报酬不会少你的。”
“能为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巫师现在对瞳已经是纯点头哈腰状了。
“……好了，今日你就先走吧。”
“是，小的告退。”
巫师离开后，瞳的父亲走了进来，“瞳儿，经过这两次驱邪，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些了。”瞳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我看，还是那样……”父亲喃喃低语着，“要不，换个人试试？”
“……巫师说了，此事急不得。”一瞬间，瞳觉得要应付这些人实在是麻烦无比。他脑中一个念头闪过。
“哦……”父亲一脸的将信将疑。
下一次，巫师再来的时候，瞳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巫师很明显被他吓了一大跳，“……大人，此事可非同小可……您考虑清楚了吗？！”
“我的决定我自会负责。你照我说的做便是。”瞳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是。”
巫师虽然心中忐忑，不知自己的人生将来将会如何，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对瞳的父亲道：“令郎身上这邪祟的力量不同一般……今后，我恐怕得留他在身边收他为徒，让他随我住到那清气极浓郁之地，他的状况才有望慢慢改善……”
“……非得这样不可吗？”瞳的父亲有些犹豫。
“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有朝一日他的问题能全然妥善解决，在下自会将其送回。”
“……那好吧。”瞳的父亲终究还是同意了。反正他不止这一个儿子，而和这个儿子又从来不太亲，所以也说不上如何难舍难分。“大师，这些银子您先收下……以后我每个月也会付给您瞳儿的生活费，不过，我家境也不算富裕，实在不能给得太多……望您体谅。”
“没事没事，已经足够了！”
这下，瞳终于暂时从那些麻烦的人际关系中解脱了。
“………”不过今后不得不日日与他相处的巫师却愈发的诚惶诚恐起来，“大人，以后小的还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不需做什么。我平时自己研究蛊术便是，你不要来打扰我。不过……若你有疑难病症或是不知如何驱除的邪祟，可以来问我。”瞳很清楚，自己如果一直用强力和恐吓的方式来控制这巫师，来从他那里掠夺珍贵材料，巫师一定会想法设法逃脱这段关系，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真正能长久的关系，只有互利共赢。
“哦哦！”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共识。
在此以后，这位巫医的行医和驱邪水平看起来都提高了不少，生意也就渐渐兴隆了起来。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和瞳知道——名义上他是瞳的师父，但他从未教过瞳半点东西，倒是瞳指教了他不少。
瞳制作过不少活傀儡，如今他不太方便再做这事，但是，他感觉这巫师现在就等同于他推到舞台前的傀儡。
有了这傀儡，他们的日子能过得宽裕和相对惬意，然而瞳并不习惯长久和一个毫不喜爱的人保持那么近的关系。
随着瞳年龄的渐渐增长，终于有那么一天，他感到自己可以不用再依靠他人了。
于是，瞳自己挂出了行医的招牌。
不过，他的第一个病人打量着这个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还是满脸的狐疑与不信任。
瞳自己也知道这个年龄虽然比十岁以下要好接受得多，但依旧会令人生疑，只是他实在不想再等了。
“大夫，是这样的……我从小就被一种怪病所困扰，时不时地咳嗽不止……看过了无数名医，他们都束手无策……听说您是新近开始行医的大夫，就烦请您帮我看看吧。”那病人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口气。
“……把手伸出来吧。”瞳替他把了一阵脉，“……你们下界气候那么优越，还要什么药能长什么药，这点小病有何难治？”
“……小病？大夫您是在跟我说笑吗？”那人显然听不懂他的前半句，只因为后半句而露出了有些愤怒的表情。
“我不爱跟人说笑。”瞳拿起笔唰唰唰写下一个药方，“拿去。一日三次，两三日后症状当可缓解。连服三月，便可痊愈。今后多居于气候温暖舒适之地，应不会复发。”
“……两三天后症状就可以缓解？？”
“信不信由你。一试便知。”瞳懒得跟他废话，“诊金，五十两。”
“……好，给你。”从衣饰等各方面都看得出来那人并不差钱，拿出银子放在了桌上，拿起药方离开了。
十多天后，他再出现在瞳面前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恩人啊！！”他一进门跪下便拜，“我从来没有连续这么久没咳嗽过！！您可真是华佗再世呐！！请受我一拜！！”
“我拿你钱财替你消灾而已。”面对对方的千恩万谢，瞳的神情却十分淡漠。说真的，这种程度的病他都懒得治，只是，如今必须要有一样能谋生和支持自己继续收集材料搞研究的手段而已。
“神医您太谦虚了！对了，请问神医贵姓？”
“……我姓沈。”
如果人必须要有一个姓的话，大概也就这个姓相对最能让瞳接受了。
“沈神医在上，就再受孙某一拜！！”那姓孙的男子又深深磕了个头。
第二天，他还送了个写着“沈神医妙手回春”之类的话的匾额回来。
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沈神医”这三个字的名头就传开了。人人都听说有位年仅十多岁就医术了得的天才级大夫。
然后，来找瞳看病的人变得络绎不绝。
不过，瞳的诊金收得越来越贵，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来看得起病，一些小伤小病的也就不会找上他。
而且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沈神医的脾气很古怪，而且似乎并不具有医者仁心，只要是没钱的，看得顺眼的他姑且可以顺手救一把，看不顺眼的他便可以见死不救。除非是你所患的病症着实难以治愈，令他很感兴趣。
更可怕的一件事却是，如果是他也找不到方法的病症，他就会显得有些兴奋地强留你下来，开始在你身上试各种药。此后，无论你高声喊叫多少次“我不治了”，如何哀求或是谩骂，他也不会停止他的行为，直到两种结果的发生——你被治愈，或者你死掉。
正因为如此，有些身患不治之症的人，对于要不要找瞳治病开始变得很犹豫。
还有一件事提高了人们找瞳看病的难度，就是他的行迹太过飘忽不定，所居之处又多半人迹罕至、有各种猛兽出没。
虽如此，毕竟是声名在外，瞳还是不缺生意。他本来就不想像寻常大夫般天天把大量时间花在各种各种杂乱病症之上，偶尔赚一笔大的就行了。
也时不时有一些声称要拜他为师的人前来，不过瞳一概都拒绝了。
直到有一天，瞳见着一个长得很像十二的人。
“好，你留下吧。”瞳对他笑了笑。
“……！谢谢师父！！”那人早听说瞳是从不收徒弟的，本已做好了死缠烂打一番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自己竟被一口应允了？！而且，那个传说中总是面无表情的沈神医居然一见面就对自己笑？！
“留下可以，但你以后得听我的吩咐。”瞳又收起了笑，“第一，你不要叫我师父，得叫我主人；第二，不管你叫什么，我以后就叫你十二了。”
“好啊主人！只要能让我留下，你就是叫我什么阿猫阿狗都无所谓的！”十二一口答应了。
瞳一直都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十二的转世。因为他当时还没有研究出查前世的法门。
但无论如何，在他心中是，那就是了。
然后，瞳便开始将自己的一身蛊术与医术倾囊相授。
虽然又要重新教一次是件有点麻烦的事……但他也乐在其中。教习的成果，或许并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十二的性格和从前那个十二一样，整天没事傻乐，不过也同样并不算太笨。
“十二，收拾东西吧。我们明天出发去下个地方。”
“哦！”十二点点头，乖乖开始收拾行李，“主人，我们为什么总要不断换地方呢？”
“我在找人。”瞳简短地回答。
“哦！那个人一定对主人你很重要吧？”
“……”瞳没说话。
“能被主人这样找……这个人真幸福呀。”十二露出有些羡慕的表情，“我也，费尽了辛苦才找到主人你呢！”
“……”
是这样的吗？那个人是自己努力寻找的人，而自己却是十二努力寻找的人？
可是，就算自己找到他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在踏遍千山万水的过程中，有一次，瞳遇上了一个长得很像谢衣的人。
“谢衣！”瞳赶忙走过去叫住他。
“……？”那人一脸迷茫地回头看着他，“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嗯，大概确实是认错了。打扰了。”
所以，不管十二也好，谢衣也好，就算他们真的是那些故人的转世，也不会再认得自己了。
保留记忆的是只有自己而已吗？
怎会有这样的事？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啊！是因为自己虽然没了血色妖瞳，体内还是有妖力作祟吗？？可是又感觉不到。
瞳的心中有一些前所未有的忧伤与迷茫升起。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找到那个人，想亲自确认一下，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哪怕是为了令自己死心也好。
这一次，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不过，偶尔去去风景佳处放松一下也无妨。
这日，瞳来到一个叫神仙湖的地方。
这个美丽之地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在此演奏乐器，便能遇到神仙。另一个版本的说法是，会遇上的不是神仙，而是命定之人。
这种胡扯瞳当然是不信的。
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掏出了长笛，吹奏起来。
这是他少有地不给这把长笛赋予战斗功能。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喜好音律的文人雅士，但这首表达思念之曲，他吹得娴熟而直刺人心，令闻者心碎。
“瞳？！！”他的身后，忽然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陌生是因为，他已经有太久没听到这个声音。
而熟悉是因为……
“阿夜？！！”瞳望着湖水中那张令自己魂萦梦牵了许久许久的面孔，有些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一场美梦就会醒来。
“你真的是瞳？！”沈夜又惊又喜地绕到了他跟前，“你真的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保留记忆的人只有我一人！”
“……阿夜！！”瞳忍不住一头扑进了沈夜的怀中，紧紧抱住那个温暖的身体，任凭百感交集的泪珠滴滴流下。
“……呵，你变了……”沈夜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也试着伸手拥住他，感觉倒也不错，“以前你可不会做这种事。”
“……！”瞳回过神来，惊觉到这次很可能不是做梦，便赶忙又从沈夜怀中弹开，将泪也尽数收了回去。“……一时激动，让你见笑了。因为……我已经找你找得太久了。”
“我也一直在找你们！”沈夜此刻的激动不亚于他，“我四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叫瞳的人，可是没人听说过……”
“……因为他们都只知道我是沈神医。”
“……你就是沈神医？！”沈夜一惊，“我早听说过这个名头！可是我没想到会是你！你爹姓沈吗？”
“……嗯。”瞳可不想解释真正的理由。
“哎呀呀，你说你要是叫瞳神医，我不早就……不不，这事不怨你，是我蠢！年纪轻轻就能医术如此精湛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沈夜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作懊恼状。
“……没关系。”瞳淡淡一笑，“能重逢就好。”
“嗯！”沈夜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下一世，再下一世……如果我们依然能保留记忆的话，就约在这里见吧！”
“好。”瞳笑着点头，“以后就不用找得那么辛苦了……不过，万一我们投胎到了什么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怎么办？”
沈夜笑道：“就是再远，慢慢走总能走过来的。”
“也对。”瞳此刻满心欢喜，其实根本不操心这些问题，只是说笑一句罢了。为了寻到眼前之人，有任何困难，他都可以克服。
结果后来，他们投胎的地方倒是都没那么远，甚至有时候还是关系很近的两家人。那是后话了。
当日，瞳高兴地把沈夜带到了他的居所。“既然找到了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用搬了。”
沈夜笑道：“你这地方那么偏僻……要是在闹市开诊所，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是不是找到我的概率会更高？”
瞳笑道：“我是要找你，但同时也得顾及我自己啊。我还是喜欢住得清净点。”
“主人你回来啦！”刚一说清净，就有一个吵闹的声音响起……“啊！这位公子就是你想找的人吧？！”
之前，瞳有给十二看过沈夜的画像，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所以，十二一眼认出了沈夜。
“是。”瞳微笑着点点头。
“是十二？”沈夜也一眼认出了对方。此刻的他并不为两人的关系而心存芥蒂，只是一心为瞳高兴，“你也找到他了吗？”
瞳笑道：“确切说，是他来找的我。”
“也对，你那么有名，有多少人想拜师……呵，瞳，我跟你讲，我上次遇到一个很像阿月的人，就把她留在身边当婢女了。”
“……哦。”瞳的笑容顿时有些僵。
沈夜却浑然未觉，继续笑道：“因为她出身于贫苦人家，名义上便只好当主仆……不过我早已视她为最好的朋友，就和你一样。如今她失了记忆，也就不再记得对我的情愫，与她相处反而能更加轻松纯粹。”
“……嗯。”
听到那句“和你一样”的时候，瞳才猛然想起，那时沉浸在梦想成真的狂喜中的自己，不曾注意到，沈夜的说法是：我也在找“你们”。
也对，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会想要找到一切熟悉的人，这可以理解，这也很正常。
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你们”中的一个，而自己却从未想过要找旁人。最多顺便留意一下。
这个“你们”，又是否包括那个人呢？
“那天，我遇到一个长得很像谢衣的人……不过他不认识我。”
“哦。”听到这个名字，沈夜顿时脸一沉。很明显，他不想提。
“……我以为，在他给你打伞的时候，你已经放下了。”
“……他是在给小曦打伞吧。那时候下着雨，小曦需要他的伞，我便没法拒绝。说起来……”沈夜顺势改变了话题，“现在，也就只差小曦了。”
“……是啊还要找小曦……我会帮你一起找的。好了，时间不早了……阿夜，今天你先回去吧。”
沈夜重新笑起来，“你我难得重逢，不留我过夜吗？”
“……这里房间不够。”
“主人，我可以跟你睡一间！”十二自告奋勇地插嘴。
“……谁要跟你住一间。”瞳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我睡地上啦！”十二乐呵呵地道。
“……没这个必要吧。”
沈夜笑道：“好好，既然我那么多余，那便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或者，你要来我家看看吗？”
“我想想……明天再用传音蛊跟你联络吧。”
“好，明天见！”沈夜挥挥手，离开了。
“……”瞳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主人，你怎么了？”十二问道，“好不容易找到要找的人了，你不开心？”
“……当然开心。”说不开心是假的，但又不由得掺杂着几分失落。
果然，感情是太过麻烦的东西，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如此不像自己。
“好了，不早了，休息吧。”
“好的主人，晚安！”
无论如何，今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应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之后的时间里，瞳就开始陪着沈夜找沈曦。
不过沈夜知道瞳实际并不喜四处奔波，所以并不总让他跟着。
好在，不久后沈曦就被顺利地找到了。
这后来常被玩家称作“流月城五人组”的五个人，现在齐了四个。
瞳知道沈夜嘴上不说，心中却始终是有所缺失的，否则他不会常不经意地流露出忧伤寂寥的神情。
这种缺失感，也影响到了瞳自己。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总算可以彻底定居过安稳的生活了。
这天，瞳一大早就听到十二嚷起来：“啊啊啊！下雪了！！”
如今瞳选了个温暖之地隐居，下雪成了相对稀罕的事，也难怪十二要如此兴奋。
“下雪了，所以呢？”瞳走向十二，“你想去看雪？”
“……主人，你真是太懂我了！！”十二一脸惊喜与崇拜。
瞳笑了笑，心想，十二不会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懂。“走吧，我们去看雪。”
“主人你愿意跟我一起吗？！”十二闻言更是受宠若惊。
瞳默默点点头。
然后，两人就一起来到冰天雪地之中。
“好美的雪呀！！”十二依旧显得兴奋异常，“不过，也很冷呢。”
“嗯。你是不是想用灵力生团火？”
“……！”十二惊愕得睁大了眼睛，“主人，你是怎么做到那么聪明的？！”
“天生的。”瞳毫不犹豫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生来就与主人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聪明这方面的差距，的确是的。”瞳突然在想，烈山部人转世为人并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智商还能优于常人吗？不过，这个问题似乎难以求得答案……“比起生火……不觉得我们离得近一些，就暖和了吗？”
“……是哦！”十二听了这番主动邀请，立刻毫不客气地一头扑进了瞳的怀里，“主人的怀抱果然好温暖呀！嘿嘿嘿！！”
“………”瞳只静静拥着他。
“主人，你手冷不冷呀？”十二握住了瞳的手。
“………”这一次，瞳没有甩开。
两人就这样待了一阵后，瞳忽然抬起十二的下巴，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十二显然被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你喜欢吗？”瞳暂时放开了十二，“如果不喜欢，便实话告诉我。我绝不勉强。”
“……我我我……喜喜……喜欢！！”十二满脸涨得通红，因慌张而结结巴巴却又清晰明了地回答。
“喜欢就好。”瞳温柔一笑，然后再次深吻上去。
其实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但至少这一世，他决定要倾尽所能地去爱十二，而不再去想天边月。
在很久很久之后，郭瞳想起要问恢复了累世记忆的十二一个问题：“那个时候的，究竟是不是你？”
查他人前世的术法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所以每次只能去看最关心的那一世，不可能每一世都详细了解完。如今郭瞳更是已不具备这个能力了。
“嘻嘻，主人你猜？我不告诉你~”十二顽皮地卖着关子。
“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肥了！不过我看，那个十二胆子也不小，还加上那么傻白甜，除了你也不会有旁人了……哎，还要重新教你第三次是不是？”
“怎么会？主人从前教我的我都已经想起来了呀！”十二笑道。
“……对，我差点忘了。”郭瞳松了口气，“不过时间那么久了，大概也模模糊糊了吧？下一世，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懂了，终于不用再从头教起了。”郭瞳嘴上这么说，心头却有些遗憾。即使是从头教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没了这样的机会，又何尝不是一种缺憾？
就像那个教第二次的过程，也既因总爱大呼小叫吵吵嚷嚷的十二而显得热闹，同时又充满了温馨与安宁。
而且那时瞳需要教授十二的，不止是医术和法术……还有各种各样不可告人的事……
只是，虽是安乐的日子，瞳还是控制不住偶尔有一丝伤感掠过自己心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日，他情不自禁地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主人，你的字真好看！”十二从背后凑过来，看着那娟秀的字迹，由衷感叹道，“不过，这句子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下界那些文人写的酸腐句子罢了。”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主人为什么要写它呢？”身为好奇宝宝的十二穷追猛打着。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写下来是为了研究清楚。”
“……咦！！”十二夸张地惊呼起来，“这世上还有主人你不懂的事吗？！”
“……这有何奇怪，谁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瞳说着，把那纸揉成一团，准备扔掉。他怕十二会记住这个句子然后去研究。
“啊！那么好看的字，为什么不要了呀！”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瞳，在吗？”
“阿夜？你直接进来就好了。”
“大祭司来啦！”其实十二并不知道为何要如此称呼，反正瞳让他这么叫，他便叫了。虽然沈夜说过不必再如此相称，但瞳总觉得让十二叫沈公子沈大人之类都有些怪怪的……而且，也许沈夜还需要拥有一些过去的印记。“我跟你说呀，主人他刚刚写了几个好好看的字，可是他却要扔了……”
“不要多嘴！”瞳有些紧张地打断他，将手中的纸团用内力震成了灰烬，“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主人，我做错事了吗？你生气了？”十二如今难得看到痛这么凶的样子，不禁有些惶惑，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
“……我没生气，只是不喜欢你话太多。”
“哦……那我不打扰你和大祭司了……”十二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夜笑道：“我也难得见你这般，不过我看你不是生气，而是慌张……难道是有什么秘密要瞒我？”
“……你想多了。阿夜，我想问你件事……”瞳赶紧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跟华月成亲呢？”
“……怎么忽然问这个？”沈夜愣了愣，“我说过吧，我只是视她为朋友。”
“可是……跟一个爱着你的，你也不讨厌的人在一起，也不坏吧？”
“还真是不坏。”沈夜笑笑，“不过我看，她这一世对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假如有……你会考虑的是吗？”
“应该吧……在流月城的那种情形下，我实在无法回应她……若能像现在般安宁，我会考虑的。”
“……那么如果……那个人不是华月而是旁人，你也会考虑吗？”
“……瞳，你怎么想到问这些？”沈夜越发觉得今天的瞳怪怪的。他怎么如此关心起自己的感情问题来？？
“……没什么。毕竟是多年的朋友，自然希望你能有个好的感情归宿。”
“那你呢？打算考虑感情问题吗？”沈夜笑着反问。
“我和十二在一起了。”瞳淡淡答了一句话。
“……什么？！”这句平静的话却让沈夜大惊，“我还以为，你对感情之事不感兴趣！”
“……的确不太感兴趣。不过你看，现在这身体的生理需求如此旺盛，总得想法子解决一下的。”
“……这倒也是。”沈夜笑起来，“当下界人就是麻烦。哎，当下界人就是麻烦，要吃要喝，还要保暖思□□……”烈山部人虽然也可行云雨之事，但不做也不会特别难受。如今便不行了。
“……”瞳见沈夜一点都不介意自己与十二的关系，心头掠过一阵失落。
“今晚的月亮很圆啊……”沈夜看向窗外道，“要出去看看吗？”
“嗯。”瞳应了，和沈夜一起走出去。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抬头望着那轮明月。
在这离开故乡的最初的一世，他们的相思格外浓厚，真的常常都有飞回去看看的冲动。
可是，他们现在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支撑他们做到这种事。
虽然流月城已消亡，但太华山为防止烈山部遗民有什么不轨的行动，已重新在月亮附近加诸结界。
“不过是那些下界修仙门派做的事，能高明到哪里去？”沈夜忽然喃喃道，“我们如果努把力，应该能找到破结界的方法吧？”
“这些修仙门派就算再不高明……”瞳苦笑了一下，“好歹也都是夏夷则那种从小就清心寡欲修行多年的人……我们要修回那样的灵力不是不可能，但又何必为了看一眼那些残垣断壁——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可能都没了——去废那工夫？”
“……是啊，不看也好……”
对于挚爱的故乡，或许记住它最美的样子也就够了。
那么对于挚爱之人，是否也是如此呢？
“……阿夜，我忽然想到……”瞳扭头看着沈夜洒着银白色月光的显得愈发俊美的脸，“作为下界人，我们都会很快老去的吧……”
“怎么？觉得看到我满脸皱纹的样子很恐怖？”沈夜笑问。
“……不。我反倒觉得很幸福。”瞳认真地回答。
因为能看到那样的模样，就证明两人可以相守到老。
不过，这样能叫作“相守”吗？
瞳琢磨着沈夜刚才在房内跟他说过的话。如果自己真能跟他表明心迹，他是可以考虑接受的吗？
然而自己这一世已允诺给了十二，就算要试，也只能今后再说了——如果今后真还能记得这一切的话。
瞳想起自己曾说沈夜“想要的太多了”。
可是如今想要得更多的，明明就是自己——
明明已经不用再烦恼自己和族人的病痛折磨，明明可以日日安宁地与最重要的人一起静静赏月，为什么却还不知足？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
沈夜想要一个心意相通的人，自己其实亦然。但自己想要的却不是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就够了的泛指，自己想要的，只是和沈夜心意相通。
“瞳，你今天说话好像特别肉麻。”沈夜笑着回答瞳的那句话，“但是，这样难得一见的你，倒也很讨人喜欢。”
“你喜欢就好。”瞳淡淡一笑。既然都给了沈夜这种印象，今天不如就肉麻到底算了。
瞳再次望向月亮。
其实，“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又岂是自己一人？谢衣恋慕师尊，“愿逐月华流照君”，而这位“高天孤月”却浑然不知；沈夜对谢衣因爱生恨，而谢衣却从未洞知过他那个深爱的部分。
相比如今他们天各一方，相见而不相识，自己已经是足够幸福了吧。
下界有些古话还是说得不错的。
比如说，知足者，方能长乐也。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番外4 重逢（瞳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