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斤吉

12、东荒·老翁

　　树林被归墟卷来的狂风刮得东倒西斜，一些纤细一点的树枝被拦腰截断，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从林中呼啸而过的空响像是一片哀嚎。
　　老翁此刻正在摆弄着晾晒着的渔网，丝毫不理会周围席卷而来的狂风，身躯单薄得不免让人担心一不留神便会被风卷走，孤身一人处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不由在扶桑心中生出一股凄凉之意。
　　扶桑环顾四周，此处荒凉，除了这一片树林以外什么也没有，也未发现有其他的人家。
　　看来这老翁是独自一人居住在此处。
　　扶桑迈出脚步缓缓走了过去，从归墟卷来的水如雨滴一般星星点点地飘落在她的身上。
　　“那位尊神情况如何了？可有好些？”
　　见扶桑向自己走来，老翁捧起双手恭敬地行了一礼。
　　“好多了，多谢。”扶桑将他扶起，“你怎知……”
　　“方才路过归墟之时见你们正与那只大蟹缠斗，见二位身手不凡，便想着定是神人。”
　　“原来如此。”
　　扶桑这才看清老翁的容貌，他的头发已是花白，皱纹一层一层地布在面庞之上，看模样已有七旬，然而他的身体却毫不迟缓，依然强健有力。
　　他有着老人一贯拥有的慈祥面容，却被一条丑陋的疤痕破坏了祥和之感，疤痕斜落在他的右侧脸颊，看上去已有不少年月了。
　　“你为何一人居住在此处？可有家人？”
　　扶桑从那条疤痕上挪开了眼。
　　“我一个孤家寡人，无儿无女，又喜清净，在这里避世而居，也是自得其乐。”老翁笑着说道，眼中却挂着几分落寞之色。
　　又是一个孤冷之人。
　　扶桑心中感慨，若是当初没有遇到忘忧，想必自己也是会像老翁这般独自一人守着一方天地，随着沧海桑田直至归于虚无。
　　扶桑陷于思绪之中，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
　　见扶桑这副神态，老翁了然地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摆弄着身前的渔网。
　　“人神一生，或十载，或千载，或万载，哪怕倾注天下，一掷乾坤，也终难求得一个舍命相伴的知心之人，既有此得，还望汝能怜取眼前人。”
　　老翁声音苍老得似是洞穿了时间，历经了无数世间之事。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对扶桑说这种话，这老翁全然不像他人那般对扶桑毕恭毕敬，竟让她一时间恍惚觉得站在眼前的并非是一个有着生老病死，寿命不过数十载的寻常人，而像是一个先于自己存于这世间的长者。
　　“甚是。”
　　扶桑浅浅一笑，脑中浮现出忘忧的模样，而笑中之意就连她自己也无法明白。
　　扶桑再次看向老翁脸颊上的疤痕，突然好奇起他的往事来了。
　　“莫非老翁也曾有过这样一个知心之人？”
　　扶桑话刚一说完，便见老翁摆弄渔网的双手顿了一下，渔网在他的手中收紧，扶桑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竟看见他背对着自己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不过一个捕鱼的老叟，如何有幸能够得此一人，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老翁干涩地笑了笑，轻咳了两声，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摆弄渔网，说话时仍然背对着她，扶桑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就在此间，老翁头顶一支硕大的树枝被风卷断，直直坠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在老翁的身上，好在扶桑及时出手，将树枝劈成了两断，落在他的身侧，随着枝木落地发出的声响，老翁也跟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先前还盘旋在上空的狂风已经逐渐开始向下侵袭，老翁的渔网随着地面上被折断的树枝连同飘零的落叶一同被席卷入了空中，上方一片混乱，扶桑连忙携着老翁进入屋中躲避起来。
　　然而这茅草屋本就脆弱不堪，此时更是摇摇欲坠，门梁上的几片木板被生生撕了去，风不断向屋中灌入，想要将其从内部连根拔起。
　　扶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拂袖而起，用灵力作为支撑，一声巨响，轻而易举便将快要拔地而起的草屋压下，筑上结界，将它护在其中，随即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正在熟睡之中的忘忧，轻舒了一口气，好在这动静并未将她吵醒。
　　看来这老翁定会被吓得不轻，若是这间草屋就此没了，还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
　　“多谢大神。”
　　扶桑正想着，却见老翁一脸淡然地转过身来，向自己鞠了一揖，言语之间并无丝毫惊魂未定，反而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似的。
　　“没想到老翁如此从容，本神倒是显得自愧不如了。”
　　“大神哪里的话，归墟边际常有起风，老叟不过是已经习以为常罢了。”
　　这老翁的话中还真是滴水不漏，听起来毫无问题，却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竟连自己也无法套出话来，这倒让扶桑心中生出了些许挫败之感。
　　罢了，区区小事而已，也不必计较这些。
　　“只是如此放任那只大蟹肆虐下去，这东荒的族人恐是要受些苦难了。可这大蟹乃是神兽，又杀它不得……”
　　扶桑看着屋外叫嚣着的狂风，有些无可奈何。
　　“虽曾听闻这大蟹乃是神巫的坐骑，可老叟也终是好奇神巫究竟是如何驱使它的？”老翁不缓不慢地说。
　　经老翁这一提醒，扶桑这才想起，女丑与大蟹同现于五荒之时，所到之处必响起一阵骨笛之音，这只骨笛便是由大蟹的一脚制成，而大蟹也并非是对女丑言听计从，而是受这骨笛的驱使。
　　扶桑敲了敲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口气。
　　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怎的将这事儿给忘了？
　　“还劳烦老翁替我照看一下她，本神去去就回。”
　　她刚打算起身，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望了望床榻上的那个小人儿。
　　“若是她醒了，便告诉她，让她留在这里等我便好。”
　　老翁奉起双手以示应承，接着扶桑为草屋筑上一层屏障后便起身腾往了归墟。
　　此时天空更加阴沉了许多，大半的树被一片片压倒在地，无力起身，归墟之水如同骤雨一般重重地拍打在地面之上。
　　先前还匍匐在归墟之中的大蟹此时已经完全站立了起来，乍看之下就像是在归墟之上压了一片巨大的低矮青云，暗黑色的水不断向外涌出，却不见减少分毫。
　　扶桑浮于归墟上空，白色屏障包裹着她的四周，奔泄而来的洪流直直绕过了她向后方涌去。
　　大蟹并未发现她，此时正是一个机会。
　　化翼从树林边际腾空而来，扶桑立即跃上了它的背部。
　　他们穿过直奔天际的水柱，躲过一片又一片袭面而来的巨浪，向大蟹的背部逼近，可大蟹行动虽然缓慢，但反应却也算是灵敏，在他们即将靠近的瞬间抬起巨螯向化翼挥了过去，化翼虽一举闪过，却也被逼出了数丈之外。
　　如今已经惊动了大蟹，想要再次靠近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你的伤未痊愈，还是不要起身的好。”
　　老翁见忘忧醒来，并试图坐起身来，连忙上前劝阻，而忘忧却完全不予理会。
　　“扶桑呢？扶桑去了何处？”
　　她环顾四周，见屋外狂风大作，而扶桑却不见踪影，唯有她留下的结界，立即有些慌神。
　　“扶桑大神已经前往归墟平定大蟹去了。”
　　一听这话，忘忧二话不说，也不顾伤口的疼痛，立即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老翁连忙将她拦住。
　　“大神让我告诉你，你就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便好。”
　　“滚开。”
　　她的眼睛看着归墟的方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从嘴中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寒气。

　　而在归墟之中，扶桑与大蟹几番周旋，也未能成功靠近，皆无一例外地被挡回了原处。
　　“如此护着背部，看来这骨笛确实就藏在此处，可是这大蟹护得如此周密，还需得另想个法子才是。”
　　扶桑正思忖着如何才能将大蟹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去，就见一道红光从身边一闪而过，朝大蟹奔了过去。
　　也没有管扶桑责怪的眼神，忘忧自远处放出红绸缠住大蟹一螯，用尽全力拉扯，虽不能撼动大蟹分毫，但被缠住的这一螯却也是挣脱不得，大蟹抬起另一螯向她挥了过去，忘忧倏尔闪过，趁机将它一并死死缠住，大蟹的嘴中发出了颤鸣，巨螯不住地挣扎，可它每挣扎一分，红绸便会收紧一分。
　　“快！”
　　忘忧强压着力自另一端向扶桑吼道。
　　扶桑本想斥责她一番，可见她快支撑不了多久，只得趁此机会向大蟹背部奔去，大蟹此时的注意力全数放在忘忧的红绸之上，自是没有顾得上扶桑，扶桑轻而易举便登上了大蟹的背部。
　　扶桑的双脚刚一踏上大蟹的身躯之上，忘忧手中的红绸便被大蟹撕成了无数碎片，落入归墟之中，化成了一片赤红的水沫。
　　大蟹的眼睛不住地转动，口中不断吐出青白色的泡沫，看样子是被惹怒了，它猛然向忘忧攻去，攻势迅猛，完全找不到缝隙反击，加之忘忧背部受了伤，只得不断地闪躲。
　　趁间隙之间，忘忧绕到了大蟹身后，这才得以喘息。
　　在她正想向对大蟹进行反击之时，突然一股力量将她向大蟹的背部一把扯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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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近段时间太忙了，更新比较慢，还望见谅呀~［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