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度迢迢

46、第四十六章 辩才出世

　　到了文殿，魏浔还分神想着魏漾说的薇止敢，到底敢做什么。

　　等朝臣都来齐了，他不禁瞥了一眼左边上首的靖国公。他瘦骨嶙峋，却精神矍铄，双目锐利，隐着摄人的暗光。

　　靖国公是如今朝臣中唯一能压住恭王朋党的人，即便不把薇止嫁给陛下，恐怕也看不上他区区大理寺卿。

　　不容魏浔多分神，朝臣来齐后，陛下便出来了。

　　内官唱始，百官便开始按照惯例议事。议完要紧之事，大殿上静默不到一呼吸，冯玉便排出礼部众人，开始他的正题。

　　见冯玉站出来，齐钦的淡笑如常，听他开始长篇大论。

　　“陛下，老臣今日所议，仍是红妆营之事。”

　　冯玉在朝为官四十载，辈分上与靖国公差不多，他大半生的官场生涯不是白混的，知道陛下对新政是势在必行，便不提新政的不是，只针对红妆营发难。

　　“自红妆营成立以来，民间逐渐乱了套，妻子休夫，小妾出逃屡见不鲜，如今还有了母亲弃子，女儿离家之事，实在是大逆不道。”

　　“那依冯尚书之见，朕应该如何做呢？”齐钦今日罕见地回应了他，冯玉以为他松了口，趁胜追击道：

　　“自然是废除红妆营，绝了天下女子叛逆之依仗。”冯玉说完跪拜稽首。

　　“嗯……”齐钦状似思索道，“各位爱卿有什么看法呢？”

　　除了朱寿春，礼部众人都排出来附议，吏部和兵部也有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站出来附议。

　　见人都出来得差不多了，齐钦微微一笑，沉吟片刻道：

　　“冯尚书所言朕听着有理，但朝堂之上尽皆男子，所思所虑难免偏颇。这样，朕传个女子来，替她们女子分辩分辩。”

　　齐钦说着便示意内官宣魏漾进殿。

　　昨日齐钦传口谕时，叮嘱魏漾来时莫要张扬，随内官在后殿先听着，等他宣召时再出来，好针对冯玉等人的说辞有的放矢，也掌握了后手先机。

　　如此明显的偏袒魏漾怎会看不出，在后面听冯玉说话时便摩拳擦掌，打算仗着陛下的威，给那几个糟老头子点颜色看看。

　　魏漾走进殿里，冯玉等人见是她，还没有任何危机感。

　　平日里因面对的都是上司，魏漾记着她哥的话，行事规矩得很，被人说几句能忍也就忍了，从未与她们争辩过，因此礼部的那些大男子都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魏漾朝齐钦行了个周正的礼，然后朝众大臣也行礼道：“诸位大人，我是礼部仪制司主事魏漾，今日托陛下洪福，让我来为天下女子说两句话，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谅解。”

　　冯玉别过眼去，不拿正眼瞧她。

　　魏漾抖擞精神道：“方才尚书大人提到妻子休夫，小妾出逃，母亲弃子和女儿离家。我想问尚书大人，大人所说四件事是否有依据尚且存疑，便是真有，又何有大逆不道之说？”

　　“如此颠覆伦理之事，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又如何不是大逆不道？”冯玉只当她是来应景的，并没把她放在心上。

　　魏漾清了清嗓子，摆足了架势，瞥了一眼与她对立的官员，深吸一口气道：

　　“好，那假设尚书大人所说四件事是真的，那我要问尚书大人四个问题。第一，男子休妻天经地义，何以女子休夫便是大逆不道？”

　　冯玉要插嘴，魏漾一口气没停，继续说：“第二，男子一妻多妾，那是在你情我愿之前提下，现在陛下给了女子自立的机会，女子不愿为奴为妾，讨了家主遣散，如何便是大逆不道？
　　“第三，自古教养孩子便是母亲的责任，家中父亲不济，母亲为了给孩子挣一份更好的生活，出外参军又如何是大逆不道？至于女儿外出寻求功名，更是比男儿不差，更谈不上大逆不道！”说到激动处，魏漾也不问了，直接下了定义。

　　魏漾一一反驳冯玉所说四个大逆不道，冯玉等人被喷得茫然了片刻，刚回过神来要插话，她却不给他们机会。

　　“冯尚书说的大逆不道，怕是指女子逆了男人的掌控吧！陛下给了女子站起来的机会，男子不服，妻妾自立，脱了丈夫的掌控，女儿自立，更是脱离了父亲和天下所有男子的掌控。尚书大人哪里是维护人伦纲常，分明是为了维护你们男子的颜面！”

　　魏漾把近一月来的憋屈全随着这些话发泄出来，一时痛快至极，看殿上与她对立的老头儿们懵了半晌后吹胡子瞪眼，她心中无比畅快，真恨不得大笑出声。

　　魏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口就为所有的女子打了个翻身仗，对面的人大部分已经找不到说辞。

　　只有冯玉身经百战，还能稳住心神，他沉了语气道：“圣人有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母不是母，女不是女，乱了人伦纲常，分明是要颠覆千年来礼仪教化！”

　　“尚书大人所提圣人之训只说了男子，圣人没考虑我们女子应如何自处，现在陛下得奉天命，要为我们女子讨一个与男子平等的地位，天下女子感怀陛下仁德，应召而来为国效命。母若为臣，女若为臣，便只消敬奉陛下即可，至于母亲和女儿的身份，便如男子做父亲和儿子一般，平常情况下也能兼顾。去红妆营参军的女子，并非不认骨肉亲情。”

　　“女儿离家出走不敬长辈，还不叫背离骨肉亲情？”

　　“尚书大人此言太过严重，若不是您非不同意您的孙女去参军，她何苦离家出走，若非您决意反对，她便可忠孝两全，既为陛下效力又能侍奉您，本不相违背。您非要她做出选择，那便怪不得她选哪边了。自古忠孝两难全之时，哪个英雄不是选了忠君，即便换了尚书大人，也会选忠而非孝吧。”

　　“你……你，朝堂议事，何苦牵扯老夫的孙女？！”冯玉指着魏漾，手指和声音一同颤抖起来。

　　“尚书大人莫见怪，我不过借您的孙女引出忠孝的理论，尚书大人还是先回答我，您是选择忠还是孝呢？”面对冯玉的指责，魏漾平心静气。

　　“我，我自然……”朝堂之上，冯玉自然没有第二个回答，“自然是忠君报国……”

　　话辩论说到此处，冯玉已经无话可说，其余人更是目瞪口呆。魏漾她们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御林军统领魏迁的女儿，大理寺卿魏浔的亲妹。

　　但他们熟悉的御林军统领刚毅沉勇，不善言辞，大理寺卿佛面魔心，也只有面对犯人时口若悬河，平日里不是善辩之人，他们家到底哪来的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女儿，一张利嘴怕是能把死人说活！

　　那冯老尚书出了名的能言善辩，还是个活人，都快被她说死了。

　　“那就对了！”魏漾咧嘴笑开，“陛下为天下女子谋福祉，天下女子感怀陛下恩典，身为人妻、人母、人女，也要忠君，还只得红妆营这么一条途径，诸位大人不会要堵死这条路吧？”

　　魏漾问出这句话，已经为今日之辩结了陈词，连冯尚书都败下阵来，其余人哪里还有话说，都闷不做声。

　　“魏爱卿说得甚是在理，原来天下女子如此深明大义，如此看来，红妆营不仅不能撤，还要大大扶持才是！”齐钦在龙椅上淡淡道。

　　殿中群臣附和的寥寥，齐钦也不在意，让兵部多多扶持红妆营，粮草军饷都得及时供应，足量供应才行。

　　户部尚书和卫光只好乖乖出来领了命。

　　齐钦又夸了魏漾几句，最后说：“魏主事能言善辩，在礼部做一个主事实在屈才，朕定要升你的官。”

　　齐钦话虽如此说，却也没有马上升她的官，但对魏漾来说已经足够了。

　　－

　　魏漾来红妆营那天，艳阳高照，胡瑛带着全军营的人列队迎接她。

　　她跳下马车，朝胡瑛走来。

　　胡瑛亲自迎上来：“魏副将，别来无恙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魏漾把握着分寸，用现学的武礼朝胡瑛行礼。

　　胡瑛赶紧扶起她：“不必多礼，我红妆营不整那些虚的，我还得多谢你替我们解了燃眉之急呢。”

　　胡瑛没说客套话，自从红妆营新兵暴涨后，胡瑛的日子反而不好过起来。

　　从前一百多个人，有什么召集起来就说了，校场训练她一个人就能看过来，现在人多了，为防有人掉队，她降低了新兵的训练量。从前跟着她从无到有的老兵中，除了周雪盈还能自觉为自己加量训练，其他的也都自觉降低到了少的训练量。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可她忙于后勤事务，连召集所有新兵训话的功夫都没有。

　　正当她理顺了军营制度时，粮草军饷又出了问题。

　　是齐悦和冯书虞留下来后开始的。粮草军饷本归户部管，却是调派的护国军的人分派，那便是握在恭王朋党手里的。

　　胡瑛思索应该是齐商臣想搞垮她红妆营，好让齐悦回家。

　　自从齐悦和冯书虞一同值守营房一日一夜后，两人便握手言和了。冯玉谴人来红妆营闹时，齐悦还帮了不少忙，虽然她表面上不情不愿的，好歹两人之间没了仇恨。

　　可是恭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过了几日，红妆营的粮草便出了问题。

　　胡瑛着急上火，找章月寒借了几日粮草，差点就要纠集手下能打能闹的去卫鸣那闹去，粮草又恢复了供应。

　　据章月寒的可靠线报，是魏漾在朝会上狠狠露了一回脸为她挣来的。

　　没想到没过几天，魏漾被封为红妆营的副将，来她这里上任了！

　　“将军哪里的话，我今日成了红妆营的一份子，红妆营的事便是我的事！”魏漾满面春光，笑道。

　　胡瑛走近她，低声道：“听说你辩赢了礼部那群老头子，想必口才了得，我这里正好缺个能鼓动人的好手，你来得正是时候。”

　　“那是。”魏漾也不跟她客气，朝堂上那一通嘴仗她打得漂亮，现在在渭阳的名声大噪，一时连胡瑛的名头都盖过了。

　　“快帮我给她们鼓鼓劲儿。”胡瑛心里装着红妆营，不理会她臭屁的态度。

　　见胡瑛一来就让自己干活，魏漾也不在意，清了清嗓子，转身面对红妆营两千余名女兵。

　　“今日我来到红妆营着实不易，朝堂之上，对我们红妆营虎视眈眈的大臣多如牛毛，他们无非是怕我们抢他们的位置，我们红妆营的姑娘是好惹的吗？”

　　“不是！”这几日红妆营被克扣粮草，胡瑛刻意透露给她们实情，就是不让她们议论，等的就是事情解决后让群情爆发。

　　魏漾来得最是时候，她能说会道，煽动人心的话信手拈来，胡瑛真是得了一把好手。

　　“天下男人都要看我们的笑话，我们偏不让他们如愿，今日我能说得他们理亏，明日，我们就能像咱们的胡将军一样，把他们打得狗血淋头！对不对？！”

　　“对！对！对！”

　　胡瑛听着她的话，突然觉得不太对，她这是把她的带兵方针改了啊，从自立自强锄强扶弱改成争勇斗狠了啊，这还了得！

　　胡瑛给魏漾使眼色，魏漾冲她一笑，轻声道：“这些都是陛下教我的，有问题找他说去。”

　　齐钦不止教魏漾改了红妆营的训练方针，连魏漾的到来，都是齐钦在背后推波助澜。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对话迢迢写得呕心沥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