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度迢迢

117、第一一七章 侠侣

　　进入红妆营后，周雪盈急切地想要变强，那会儿红妆营初建，她不好找胡瑛教她，便找上了郭金。

　　郭金一开始并不愿意，但雪盈坚持不懈，除了每日请求外，还在刚建不久的厨房给他开小灶，拿不多的饷银买布给他做鞋子。

　　郭金为了不浪费粮食吃了她做的饭，但打死不肯要她的鞋，还严肃斥责了她。

　　“军营里严禁私相授受，你这样是要被军法处置的。”那时的郭金不知如何对待姑娘家的热情，只能用冷面对待。

　　于是直到后来他被雪盈打动，答应单独教她功夫，他仍旧保持严肃冷淡。

　　但是他的耐心和用心做不了假，雪盈渐渐将他当作真正的师父，在军营中，除了胡瑛，她最信任的就是他了。

　　雪盈经历得多，不像一般女子那般不谙世事，容易对人敞开心扉，她心中有情绪时，不会对人多说，常常自己消化。

　　而郭金却能在她低落之际看出来，并用他独有的方式安慰她。

　　去年秋演时，她在演练中阵亡，得知在与郭金的比武中被骗了，她明知道这是胡将军的主意，但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仍旧如此弱小，便将这一切迁怒给了郭金。

　　她连着三日不找郭金训练，遇见他也是冷着脸。后来郭金主动找上门来，他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还是先对她道歉。

　　雪盈这次醒悟过来，她对郭金太过分了。更可怕的是，她体会到自己如此不理智，是出于对郭金的亲近和依赖。

　　那时，她从郭金的一脸愁苦看出些担忧来。她一下就绷不住了，在他面前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把自己这些天的心思跟他说了。

　　“想这些还不如找我打一架，你说呢？”郭金听了，沉默了许久才如此说。

　　然后他们就打了一架，郭金很夸张地输给她，她终于破涕为笑。

　　从那以后，两人便有了些无法言说的默契，只觉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也知道对方重视自己。此后经历种种，这种默契日渐加深，仿佛他们二人不可分割。

　　这样的默契一直延续着，直到张旸的出现。

　　元宝寨剿匪时，张旸舍身救了雪盈，郭金有过一些危机感，但后来发现雪盈只是感激他，从那以后他又被胡瑛单独派出去，雪盈和他没再见过，直到王庭之战。

　　那时胡瑛撤兵的命令已经传了过来，雪盈领着一队人恰好赶到王城下，附近都是王城护卫，他们人多且功夫高强。一开始胡瑛便安排的女兵从王庭外往内杀人放火，大概她也没想到雪盈带的这队人能如此迅速杀到王城。

　　雪盈带来的女兵难以抵挡凶悍戎兵，王城护卫便往那处聚集过去，接到撤退的命令后，她们甚至难以脱身。

　　眼看那一队女兵即将被戎兵吞没，郭金发了疯般往那边杀过去，可是戎兵太多，他又功夫不济，直到张旸杀开一条血路赶到她们身边，他都还在几人之外。

　　张旸为雪盈挡开一刀，雪盈立刻愣在了原地，那神情极其复杂，郭金从未见她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

　　“走！”张旸大喊了一句，将雪盈往后推开，他自己以身躯挡住了汹涌而来的戎兵。

　　雪盈活了下来，而张旸的功夫也没好到能从包围中解困的地步，他被戎兵的刀反复削切，就这样死在雪盈的眼前。

　　雪盈呆立着，似乎心痛难当。郭金拼了命带人过去，把张旸的尸体抢了出来，他们一路狂奔，到了王庭外与胡瑛约定汇合的地方。

　　雪盈跳下马，走到王会的尸体边，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她一边哭一边大喊。

　　郭金也为张旸的死而悲痛，但雪盈如此表现，他只觉胸口窒闷难以呼吸。

　　从那后，雪盈便时常魂不守舍。

　　张旸是死士的一员，没有家人，陆将军做主把他们火化了，装在罐子里。雪盈却也没去认领。

　　郭金曾找雪盈谈起此事。

　　“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雪盈却对他说，神情冷漠，眼眶发红。

　　郭金想，她明明很在意他的死，嘴上如此说，不过是接受不了他的死罢了。

　　他想，救命之恩，她应该会记他一辈子。

　　于是他选择了主动退出。做出留下的决定时，他几乎没了半条命，他不敢再去跟她告别，那会把他另外半条命也带走。

　　－

　　“是不是因为，因为张旸？”周雪盈看着李雯等人问。

　　李雯与齐悦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她们没有见到张旸为了救雪盈而死，是她们察觉郭金和雪盈的异常后，问了薛林后才得知的。

　　张旸以命相救，无论他们之间是否有爱，但如此恩情如山，她们自认没有资格劝说，便任由雪盈与郭金冷淡着，她们想她总有一日会走出来。

　　没想到她一直消沉，直到郭金决定留在河西关她也不在乎。

　　然而此时周雪盈见她们点头，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

　　事情似乎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胡瑛立在马上，皱眉看着她们，她前段时间消沉着，后来又忙于军务，对此竟然毫无所知。

　　“你和郭金，到底怎么了？”胡瑛问。

　　“将军。”周雪盈看向胡瑛，“当初逼我诱骗你们的人，是不是张旸？”

　　听到周雪盈如此问，胡瑛瞬间反应过来，雪盈的一家被土匪掳去，她的父母死在了土匪寨子里，而她却被王会胁迫假扮被劫来诱骗齐钦。

　　胡瑛想起来，听说元宝寨那伙土匪在那之前本来不杀人的。

　　见胡瑛面露震惊又用悲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周雪盈知道自己没认错。

　　她做梦都想找到报仇的人，怎么可能认错呢。

　　“他早就认出我了。”周雪盈的神情极其复杂，眼中大颗眼泪滚落，“可他救了我两次……”

　　红妆营中除了胡瑛，没人知道周雪盈的这段经历，也没有人知道张旸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

　　而胡瑛比周雪盈还了解王会，得知他竟是为了救周雪盈而死，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会是个怕死之辈，却杀人不眨眼，胡瑛一直以为他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的痛苦，不知怜悯别人的悲伤。

　　原来她一直想错了，他虽然从来没表现过，但他是内疚的，他愧疚于他杀过的人，为了赎罪，连最珍贵的命也可以付出。

　　胡瑛不由得湿了眼眶。

　　原来王会早已变得有血有肉了。

　　“他救你，只为赎罪罢了，你可以一直恨他，也可以选择原谅，但不要一直困在这里。”胡瑛收起震撼，笑道。

　　周雪盈看着胡瑛，很快领悟到她说的话。近来，她便是纠结于对他的恨和恩，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中，她几乎快疯了。

　　“不要因此错过对你未来的人生真正重要的东西。”胡瑛道，“要活在当下。”

　　“可是，他要回家了，我……”
　　“去找他啊！”魏漾打断她道。

　　“只要你好好解释，他会理解的。”顾薇止似乎听懂了胡瑛和雪盈的话，如此劝道。

　　“可是……”
　　“别可是了，女人都可以当兵了，追个男人算什么！”魏漾道。

　　“去吧，若是他走不开，你就留下。”顾薇止道。

　　周雪盈皱起了眉头，她顾虑的正是此事，他的家在河西关，她不能让他抛弃自己的家人。

　　“若你留在河西关，可以带一队女兵出来。”胡瑛也劝道。

　　“我……”周雪盈又开始哽咽，“真的可以吗？”

　　“红妆营与你同在。”胡瑛笑道。

　　“与你同在。”众女兵含泪笑道。

　　魏漾把自己的马让出来，催促着周雪盈上马。

　　“那我去了。”周雪盈打马转身道。

　　“一定要把他追回来啊！”众女兵摆手送她。

　　周雪盈策马狂奔而去，众人才开始抹泪。

　　“她还会回来吗？”
　　“总会再见的。”

　　“胡将军，陛下问你们怎么还没跟上来。”

　　她们的队伍在路边停了这许久，终于引起了齐钦的注意。

　　“走吧。”胡瑛下令继续行军。

　　大军行进许久，周雪盈果然没有回来，红妆营的女兵颇是失落。

　　直到日头偏西，大军走到了河东草原腹地，有一双人策马从后方奔来，与大军相平，但却没有靠近。

　　“快看！”红妆营中有女兵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立在远处的矮坡上，朝她们招手。

　　相距太远，她们甚至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她们都知道那是谁。

　　两人见红色军服的士兵注意到了他们，对视一眼，将手牵了起来。

　　他们身后是无边草原，斜阳就在草原尽头，干热夏风吹起他们的衣袍，他们眼中含泪，嘴角却带着笑。

　　红妆营女兵也对他们招手。

　　“边疆风烈，不知道雪盈会不会习惯。”李雯叹道。

　　“只要有爱，她会习惯的。”魏漾道。

　　“若要建女兵营，不得不习惯。”顾薇止道。

　　胡瑛看着那双人的剪影，突然泪溢眼眶，若是可能，她也想留在草原，与爱的人纵马驰骋，像那两人一样，做一对侠侣。

　　可是齐钦有他的责任，而她选择了他，便要放弃一些东西。

　　她很早就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是牺牲和妥协。

　　－

　　半月后，大军抵达渭阳。

　　士兵走到城门下后各自回营，陛下带着亲兵和各营将领进了城。

　　百姓夹道迎接得胜归来的英雄。除了对陛下格外尊敬外，最得民心的，就是红妆营的将领们了。

　　齐钦还未带兵亲征前，封云山大捷的消息便传到了京城民间。

　　几乎是一夕之间，大街小巷的说书人便将这大战编成了评书，其中最著名的一段便是胡瑛的王庭之战和封云山战场的配合。

　　说书人最善制造悬念，在他们的修饰下，大战经过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胡瑛的出现将战况转败为胜，也成了此战的高潮。在大渭民间，胡瑛已然成了此战最大的功臣。

　　战报上没写明的胡瑛单枪匹马取肃萨汗人头一段，更是被传得没了边际，五百亲兵成了一千，只斩了两百多变成了尽屠，其中的招数动作更是出神入化，连胡瑛自己也没想到，她在民间已经成了保家卫国的女战神。

　　是以胡瑛所带领的红妆营被所有百姓簇拥，她们所到之处，道路险些拥堵。

　　“爹爹，我以后也要做女英雄！”有小女孩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大喊。
　　周围没有一人笑她的。

　　胡瑛和众女兵受宠若惊。

　　胡瑛有些想不通，军报是朝廷机密，到底怎么传到民间的。

　　但百姓的狂热让她很受用，她便不去想那些了。

　　礼部早为了迎接大军得胜归来准备了庆功宴，宴会上武将占了主角，又是无比荣耀的时刻，大家都喝得很多。

　　许多人醉倒当场，被安排在宫中歇宿了。

　　齐钦也喝得有些迷糊，但他表面上仍保持着从容，没人看得出他有些醉了。

　　宴会结束后，他将胡瑛传召过来。胡瑛也喝了不少，脸都红了，但她实际上没有醉。

　　“胡瑛，朕明日就娶你，封你做皇后，我这一辈子只要你一个……”齐钦眯着眼斜靠在榻上喃喃道。

　　胡瑛这才发现他醉了，她一时哭笑不得，蹲在他身边，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壮着胆子把心里话全说了。

　　胡瑛说：“做你的妃子还不如做大将军。”

　　“按我的出身，做不了你的皇后，这我知道。母仪天下的样子，我也做不来。”

　　“你在朝中艰难，我有兵权的话，更能帮你镇住场子……”胡瑛笑起来。

　　胡瑛自顾说着。
　　齐钦一直没睁开眼，只是眼珠子不时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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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迢迢我又杀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