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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军户子求生存20】 ...

  •   与周明远一起来的几个同窗,也笑着回礼,几个人生疏的客套完,周明远跟着坐下。

      这时小茶摊来喝茶解渴的学子多了起来,每场考完即时发案,考生噪杂,干耗着自然有人忍不住高谈阔论。

      “这时文真是难考,想必也只有钱兄能精准破题了。”

      “这后半句我倒知道,出自大学,但前半句可以人而不如鸟乎,我……我给忘了出处了,真是可恼。”

      第一场还没结束,茶摊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远远听见他们的谈话,周明远也跟着懊恼道,“今年荀县令偏生出了最不熟练的截搭题。”

      说完,他当下问道:“你们都在这,我有一疑问,还望方兄弟为之解答?”

      其余几个和他一起来的考生,本来一直拘谨坐在那,这下也眼含期待。

      后几场还没有结束,周明远也知道自己上来问的话有多突兀,顿时面庞红热,羞愤的想离开。

      “周兄请讲。”方承原就在他身旁,说话声音也不大,小小的脸蛋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周明远缓缓站了起来,两人之间不过隔着茶桌半步距离,虽然这般靠近却感觉两人的差距有着令人惊骇的沟壑,他问:“第一场你是怎么破题的?”

      “破题,夫人不如鸟,则真可耻矣;耻之,耻之,莫若师文王。”

      传入钱达耳中的便是那人似有似无地回答,侧目一脸错愕地盯着他,钱达久久没有回神。
      这低贱军户子的破题之妙还真是让人即惊喜又意外!
      他略带讽刺的说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话语中的讽刺方承原怎么会听不出。

      茶摊上噪杂的讨论声瞬间凝滞了半分钟,近距离听见的考生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人激动的拍桌子,“善!善!善!这精准的破题,耻之耻之,真是妙啊。”

      有的人认出是谁,喜道:“原来是方小公子,简直是天衣无缝地对答,难怪得县令另眼相看。”

      至于质疑,说“他好像是军籍吧?”“乡下来的土包子。”的声音都被几个大呼小叫地盖过去。

      还有钱达。

      根本没有人理他!

      考生仿佛自来熟,笑着眯起眼睛,挥手道:“来来来,今日这位小友的茶费我包了,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乍一听在外面围观的老百姓不懂,只觉得里面的考生很牛,就连往日倨傲二五不认地考生都围着那小童,他们便也赶潮流一窝蜂的涌上来。

      方承原垂头看,不知何时他的小书袋已经满了,不止瓜子零嘴,他怀疑别人对他的年纪有误解,不然为什么会有小姑娘的红肚兜。

      “……”

      稍微有点才气的人都倨傲的不行,更别提少年被人捧着,不飘飘然都是好的,众人也没想到方承原看到人都挤上来不仅没露出鄙夷不屑,还笑呵呵吩咐小二,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碗茶。

      当下,就让年纪大的考生们感到一阵舒慰,心花怒放。性格随和,小小年纪会做人,活该人家学问好。

      再不错眼的瞧瞧,挺瘦一小个,五官贼好看,这届破题天才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呢。
      家里有女儿的考生望向他的眼神更加柔和。

      见小少年拿出纸笔,有那目光如炬一直注视着的,便想出他的意思了,捂着嘴道,“天呐,小神童是要当场默写下来么?”

      “快看,他居然还记得一字不差。”

      “叫我说,和书舍卖的程文一般无二呀。”

      也有人反驳,“书舍程文卖的比小公主写的差远了,要是小公子写了卖,我一定第一个买,多少钱我都出。”

      单从这两句话的原文默写,看来四书五经人家已经吃透了。
      众人围上去,入眼的便是一手端方的字。

      前半句,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小黄鸟栖息在山丘上,是它知道它应该停留在什么地方,难道人还不如鸟吗?

      联系上下文可以知道“于止”有省略,应该说成“于鸟所止”,意思为:“对于黄鸟寻找栖息之地来说”。

      “止”在大明朝它代表了一种节制和限度,道德界限和行为准则或说是一种理想社会下和谐安定的秩序。

      与之相反的是,霸权、无休止的征战,发散思维再强大点,再往高处想,便是人的自省反思。

      后半句“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可能有的学子只根据这一句和上一句连对,但方承原却在考场上把下半句原文誊写在了草稿纸上,“为人君,止于仁……与国人交,止于信。”

      既然,君、臣、子、父、国人都各有其所“止”。

      那君仁臣敬,父慈子孝,人和人坦诚相待,这便是《诗经》中所记录的周文王“止于至善”。

      方承原便是跟着这些破题,起讲,做股,相比之下,硬生生用这么一个鸟,来耻人,承接来师文王,破题不可谓之老练。

      因为后面还有几场考试,钱达原本还一直不想藏着掖着说。

      这下都跑了,被一个小娃娃比下去,莫名衬得他很无能。

      身旁的王大牛看着这场景,也跟着鄙夷道,“谁笑道最后还不一定呢,就算考上生员,这辈子姓方的也摆脱不掉军籍子的身份。”

      隐隐听闻北方起了战争,他大伯要去,一个死老头和一个二傻子,之后姓方的这个男丁也得上战场去送死,再优秀前途尽毁。

      “也不一定。”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他娶了公主不就摆脱了么,可是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看上土包子。”

      “哈哈哈哈。”

      钱达听着王大牛两人的话,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假意道:“王兄,刘兄,莫要背后说人。”

      “也是也是,钱兄我觉得案首非你莫属,来日金榜题名,莫忘了请兄弟们喝酒。”

      钱达笑的眼不见底。

      ……

      当天晚上不止方大满,就连陈桂福的小狗都跟着突击了到后半夜。

      一连几天考试两人终于留中,陈桂福时文底子好一点,方大满试贴诗比较擅长,第二场多了一孝经一篇,第三场律赋一篇,四五场则为时文,诗赋,骈文,经论,不拘定格,限一两小时内交卷。

      所以两人在彼此擅长的场次被留中了。

      最后的发榜,才将所有被录取的考生从上到下按名次排名,以前录取不到半数,今年县考足足有一百二十人,来县城的一半学子大半会悻悻而归,所以直到发长案的那日,两人都止不住紧张。

      凡被录取者都可以参加府试,是否参加下场考试也采取自愿原则,不做强求。因此考完第一场方承原没有去剩下几场。

      他坐在前几日的茶摊上,看着远处人挤人,静静的喝着茶。

      “我好紧张,想去厕所。”

      “我才是第一次考,大满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一回生,第二回也没熟呗。”

      两人唠唠叨叨,扭头将视线落在方承原身上,“承原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这次会不会得不得好名次,听说,那童生试好的到了院试角逐的都是各县的案首,真替你捏把汗。”

      方承原道:“从科考起不乏中小三元的学子,但六元及首的还是凤毛菱角,我是觉得不要太看重名次了,享受完那短暂的迷失,过后要是发挥不好,很容易影响后面的心态,当然要是能得第一我也很开心就是了。”

      过了一会,就有那一大早来抢前排的人挨不住,问了,“怎么还不发案!”

      “是呀,今年比往年晚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连个衙役都没有出来。”

      发案还没开始,县衙的学前街旁边已经聚了几十个人,远远围观的都是周围的老百姓,这会人挤人不免抱怨连天,那些学子虽然拎着身份没有说话,但脸色也有些烦躁。

      殊不知县衙里已经为了案首之位吵翻了天。

      “这人的破题新颖,试贴诗也行文华丽,当得头名。”

      “老夫不同意,某认为这篇当得县案首之名。”

      荀县令一进门便见县暑里几个举人争论不休。

      “大人。”

      一人见荀县令忙呈上卷子,荀县令虽说年纪尚小,却是同进士出身,比他们老头子学问深厚,“如今优上的有两人,只是县案首吾等举子实无力捉魁首,还请大人定夺。”

      “有什么让几位难以抉择的。”看本县学识出众的举人争得面红耳赤,荀县令心中难免好奇。

      这倒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发老人也颇为苦恼,拿起一份微微道来,“这篇时文鞭辟入里,气势舒达,在这几十份考卷里实乃不可多得的文章,当得县考头名,只......只这人试贴诗水准……”

      “吾等认为可得中上,但还是差远了。”开头说话的那长须男子抢话道。

      言下之意,这试贴诗可见写的中规中矩,没入他的眼,配不上写时文的天赋。

      那长须男子又拿出另一试题,“这位学子的时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得老夫眼前一亮,无方体也,不失诡谲,虽说远比不上那位小友,却不失为文笔辛辣,破题新颖的好文章。”

      其他几举人看了长须男子几眼,知道他看中了试贴诗,口若悬河,比对待前篇时文热情得不是一星半点,最后几人视线全扫到还在翻书的荀县令身上。

      “此子文章可得优上,却当不得案首。”站在举子们中间的荀县令拍案,止住了两边人的争吵。

      “大人……这……。”长须男子的心情沉到了底,指着卷子问。

      荀县令微微摇了摇头:“此子时文华丽,文章中却不失狡猾,颇有点眼高手低,刘老说的这位小友文章则朴实有据,浑然大气,若这两人日后做官?”

      荀县令眸中带着坚定,认真的问向在场几人。

      做官这个词有点陌生,长须男子眼珠微微一动,指了指自己,“我?”

      “想必吴举人心里已经有判断了。”

      白发举人深深松了口气,直到荀县令走了,长须男子才苍白着脸瘫软在椅子上,反复嘀咕了几遍荀县令话中的深意。

      “来了来了。”衙役敲锣开道,学前街安静了几秒,瞬间炸了锅。

      “这是怎么看的呀,一个大红圈。”有挤进去替儿子看榜的,瞅了瞅榜单止不住挠头。

      “这都不懂。”另一个挤在最前排的嗤笑,“你家儿子叫什么名。”

      “叫刘文农是俺大儿。”男人回道。

      那人伸伸手,“一个大子儿。”

      “我说老哥甭理他,他每年靠替小公子看榜单赚钱的,鸡贼的很,叫刘文农是吧,我给看。”摸索了半天,那人从外到里看到最外边,喊道,“刘文农县试第四十六名。”

      榜文把考生的姓名编号写成圆形,排为一个大圈。圆圈中用红笔写一个“中”字,第一名称为“县案首”。

      通常在第五十名之下用红笔画一个钩,其形状有如椅子的椅面和背靠,以示截止。

      “我是不是红凳子?”听着前面不停报名,方大满忐忑不安地坐在茶摊陪堂弟喝茶,方承原看不清楚正要靠近,忽然看到前面的考生都看着自己,他心里隐隐有了感觉。

      那人羞恼,索性直接站到了最跟前,从县案首开始报,“来来来,让我们看看县案首是谁。”

      “籍贯永宁县方家村,方承原。”

      “这谁呀。”叫了半天没人应,稍微靠前的考生面面相觑,又都摇摇头,他们也不认识。

      “哇,堂弟,你中了。”方大满没听到自己的,听到有人喊方承原的名字,忙激动的抱住他。

      “听到没,你小子是永宁县的案首了,第一名。”陈桂福也为好友高兴,自豪的抬了抬下巴。

      听到越来越多人说起名次,方承原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虽说没有热泪盈眶,但多年苦读受尽冷眼,在这一刻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科举的试题是从文库和贴吧扒明清考题自己整理的,主角堂哥念叨的那首诗出自我手,堂哥和作者都是学渣,懂作诗的见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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