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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机 ...

  •   ‘北国幼姬,年岁五,弑其叔于瞬,其行,视之为鬼。’

      那夜之后,这句话流传于北国民间,沸沸扬扬。而更有甚着称,北国月姬不仅鬼化,更已魔化,早已非常人。

      久而久之,公主便有了个可怕的称谓——鬼娃。对他们而言,越是将公主妖魔化才越愿意去相信当上国王的是一名年仅五岁的小女娃。

      而暮雪国王没了音信,不知去了何处,未曾有任何书信来访,也不知如何联系到他。

      英则留在了月寒身边,为她打理众多大小事宜,让她以五岁幼龄登上了王位,匆匆改了国号,调配了官员,全国上下乱作一团,新国主的登基显得十分儿戏且不隆重,但无人敢在这当下出声。

      朝野上下一派死气沉沉,都觉得北国完了,许多人甚至收拾家当打算撤离,还有宫中内廷的宫人开始哄抢宫内财物,一派亡国之象。好在嫪逸死后英及时掌控了禁军兵权,派五千禁军稳定了宫廷局势。

      然朝野仍是人心惶惶,各部官员每日的朝务都似应付一般,仿佛管制一松就随时可以撒手撤离,朝野上下摇摇欲坠。

      但就是这样的摇摇欲坠却因局势的停滞不前,朝局的风平浪静而不知不觉变得稳定下来,一切竟朝着越来越稳定的方向发展。原先想逃的人,在不知不觉间,觉得日子似乎与原来无异,似乎没有很糟糕,该贪的贪,该做样子的照样做样子,俸禄也照拿,似乎比以往还要好混。全部事物都还算有规律地运行着,除了王位上那国主不同,日子似乎也没好没坏。

      一切也安于现状地趋于平静,而事情的转变却在巾武三年,也就是新王八岁之时。

      是的,时间过去三年,在北国朝局表面平静,暗地却波涛汹涌地过了三年。那些乱臣贼子自然不会因为死了个领头的,就甘愿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俯首称臣。各大王爷诸侯忍耐了新王三年,早就开始蠢蠢欲动。

      当年年仅五岁的公主接管朝政,老实说,对于安/邦治国整肃朝纲这事,这样的小女娃是一窍不通的。五岁的她甚至连字都认不全,且朝野中她只有英一人可以任用,如此即便英有佐国之谋治国之才也因他们势单力薄孤立无援而颇受朝中多部掣肘,难以真正掌控朝局。遂如若他们在这三年间已私下商讨好讨伐新王的政策,那么再过不久,朝野恐再掀起一番波澜。

      当然,以血统来说,月寒贵为雪国长公主确实是有王位继承权的,但因在朝堂上她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的皇叔,此举虽令朝臣心生忌惮,但于臣子臣民而言,她不啻于一个杀叔夺位,篡政取权的乱臣贼子,群臣自可借此讨伐新王,一个失去民心的帝王,随时都有可能被推翻,因为他们出师有名。

      月寒不是不知道这点,但她不可能将王位拱手让出,因为她的母后便是因这王位被戕害致死,不仅仅是王后,连王后的母族圣女一族也是因为王位之争,被有心之人构陷,从而从暮雪身后剔除。他们想斩去暮雪拥有的所有势力,最终才将魔爪伸向了暮雪国王。

      事实上,他们第一个下手的便就是暮雪国王,他们暗中在国王平日的饮食里下不易让人察觉的微量毒素,一直以来,暮雪与他的王后都只当他生了场病,待他们发现厉害之时,暮雪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在那之后,圣女一族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尽数歼灭,甚至王后也被牵连其中。

      在这当口,王后却也死于非命。对外他们都道王后是因为母族犯下滔天罪行,她身为王后,难辞其咎,故自戕了。但暮雪与亲信自是知道连圣女一族的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又何来王后畏罪自戕一说?

      他们谋害王后不就是因为王后有了身孕,司天监占星问卜得知王后怀的乃是北国未来东主,那些有野心之人便知此胎必是未来太子,届时他们再铲除国王已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而若将太子一并铲除世人也必定可以猜出是谁下的毒手,如此他们才迫不及待地想在太子还未出生时便向王后下毒手。

      他们如此处心积虑想夺取王位,花了三年时间才搞清楚一切的月寒岂会将这王位拱手让人,即便此后将要背负比鬼更可怕的骂名,她也誓要守住这座王位。

      但月寒势单力薄,在她身边有能力的只有英一人,三年前他们借国王病重,两大武将需在旁侍疾,夺了所有兵权,连禁军都被嫪逸拿走。之后月寒在朝堂上杀了嫪逸,一时间震住了他们,虽拿回了五千禁军,但军权却早已旁落。

      如今“弑叔夺位”一事震慑了他们三年,想来已是极限,待他们调动所有兵力围堵皇城,且他们出师有名,这王位却不是月寒不让别人便拿不走的。

      如今朝中局势,不可谓不严酷。

      而事情的转机便就出现在了这日,月寒下了那几乎没有任何对白的早朝,便信步来到御花园中。

      身上的银雪袍早已改制成合她尺寸的银雪王袍。她蓝发高高竖起,头戴银丝玉冠,鬓边两束银带飘逸,如今的她,赫然是个玉雪翩然的小王爷模样,只是脸上的神情过于阴鸷,失了那幼年人该有的天真浪漫之气,看着也着实叫人唏嘘。

      她站在一棵雪樱树下,纯白近透明的雪樱花瓣纷纷扬扬地向她洒下,还有几只与雪樱同色的冰晶玉蝶混在其中,叫人无法分辨。

      英站在不远处的殿檐下静静地注视着她,他们平日里便是这样,英不会离她太近,更不会离她太远。距离虽不远,于月寒来说,却是日东月西的距离,那是君臣之间的距离。

      如今她没了母亲,也没了她期盼已久的弟弟,连父亲都不知所踪,唯一视为至亲的便是这如叔如父的英了。但在英眼中,她始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公主殿下。

      对,公主殿下。

      对英而言,她始终还是公主殿下,虽迫于局势她凭实力夺下王位,但他知道,公主殿下其实更愿意做一个小公主。而他臣服的王只有暮雪一个,他臣服暮雪,他也臣服公主,但在他心里,王,只有一个。

      在花瓣纷扬的雪樱树下,月寒伸出手,细细的指尖立即栖来了一只玉蝶。

      如今,敢靠近她的,也只有这玉蝶了吧……

      她伸手正想碰一碰玉蝶那轻盈的翅膀,谁料一阵风过,它突然飞了起来,与其它玉蝶在风中慌乱翩飞一阵后便都消失不见了。

      月寒诧异地抬头,发现原本万里晴空的苍穹,此时却在倏然之间已是乌云密布,竟是要下雨了!

      北国是雪国,极少有雨,能见的气候一般都是漫天飞雪,甚少有像今日这般气候较暖的天气。也正是因为今日气候偏暖,遂将原本要降落的飞雪幻化成了雨。

      雨日是月寒最喜欢的气候,即便雨水冰冷,冰寒入骨,她仍是喜欢立在雨中,且不让任何人为她撑伞,然后她一个人站在雨中,试着让自己哭,让自己流泪,但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哭了没有,因为她也分不清在脸上滑落的是雨水还是眼泪,因为都没有温度。

      英看着公主殿下一个人往殿外走去,越走越远,他虽担心,但也并不跟随。

      在过往三年里,每逢雨起时,公主殿下便喜欢一个人躲起来,有时候是山间,有时候是市集,但大多时候是山顶。每每他跟着,都会被她一掌打回来,若再跟她便生气了。所以后来,英都这样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在雨中走远,直至消失,他会候在殿门前等待公主殿下淋够了回来。

      不知一个人走了多久,月寒全身上下已被雨水冻得僵硬,山头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在雨水的冲洗下冰寒刺骨。她发现,她不知不觉又来到这座山头。

      她也不知为何,每每下雨她都会不知不觉地走向很多地方,而这座山头,是她最常出现的一处,或许因为这里是最接近雨水降落的地方,她想离源头近些,她想离雨近些,盖因她的母亲就叫若雨。

      银雪袍吸进了大量雨水让本就沉重的袍服变得越发沉重,肩头的银羽沾了水已经冻得像冰制的羽毛,连她的头发和鬓边的银带都已经变得硬邦邦的,失去了飘逸的柔感,变得甩也甩不动。

      好冷。
      好冷好冷。

      她是怕冷的,她从小就是怕冷的,然而却一次又一次地这样淋雨,她越感觉冷,她就越想念母亲的怀抱,在雨起时,她就越无法控制地往外面跑,去到母亲以往带她逛过的市集,去到母亲陪她踩过银草的山间,去到母亲可能会在的地方,天上。

      然而此时的她知道,她再这么站立在雨中,她会死,会冻死,她不能死。

      于是她开始闭眼用灵力来缓解身上冻僵的血液,以往都是如此,三年来,她没再用灵力杀过一人,却都用来为自己疗伤了。

      可在闭眼之前,一道白光突然闪进了她的眼里,她倏然睁开双眼,发现远方的山道上竟出现一团诡异的白光!

      此时没有烈日,没有反光,山上的冰晶再如何冰寒光滑都不可能反射出如此耀目的光来,按理说在这白雪皑皑的雪山之上,就算有光那也当是全面性的,可笼罩整片山头的,可此时那白光却只是一团,且还是移动的!

      月寒怔怔地望着那团白光,她感觉那白光中似乎包裹了什么,且它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靠近!

      大雨中那白光显得越发绚烂,不稍一会儿,白光便已置身月寒身前。看清来者,月寒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白光不是旁物,竟是世间罕见的五行圣兽之一,水行兽尊——雨兽!

      雨兽为水行兽之首,乃所有水系灵兽的兽尊。而普通灵兽阶位稍低者只能充作家宠,无法参与任何战事。而品阶高的灵兽则有辅主作战的能力。在灵界,若是两国交战,灵兽是必不可少的战斗主力,修为不高的士兵,十人未必能抵一兽。而五行兽之首,便是有以一挡千的能力!

      月寒难以置信,她竟看到了一只传说中的灵兽!

      有书记载,雨兽独独只在特殊的雨季出没,因其是由天地间的自然灵气哺育幻化而成,向来来去无踪,多少人想收服它都无从下手,如果月寒此时能将雨兽收服,便能解眼下朝堂的危机。

      想着月寒不禁激动地拖着沉重的袍服勉强地走了两步,巨大的雨兽站在月寒身前,一股强大的阴影将她笼罩,这无疑给了面前小小女娃的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月寒瞬间不再动弹。

      好大!
      太大了!

      于八岁的女娃娃而言,这当真是一头庞然巨兽!此时只要它一张口便能瞬间将月寒吞噬,而月寒也确实从心底畏惧它的庞大。

      然散发着如此灵光的巨兽,它会随意伤人吗?

      传说雨兽与其它四大圣兽皆属性格温驯的灵兽,绝不轻易伤人,但也不会轻易接近人类,可此时它如此接近自己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

      月寒双眼一睁,它选择了她?

      月寒不敢动,在她确定雨兽想做什么之前,她一点也不敢动,只是用眼睛细细观察她面前的庞然巨兽。

      这只雨兽的獠牙并不长,应不满五百岁,不过傲然的体态和浓密的鬃毛已有了成年灵兽的霸气。仰望它蓝眸之上飞扬而下的两束白眉,再观它四只壮而优美的宏爪和细长落地的毛发,这样美丽的形态无怪乎被人称为世间至宝,实在叫人难以抗拒它的魅力。

      月寒呆呆地望着它,已完全忘了惧怕。

      那雪白巨兽全身上下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虽下着倾盆大雨,身上却一点不湿。将看着,月寒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雨兽,她想摸一摸那看着十分柔暖的毛发。

      然而雨兽却警惕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月寒伸过来的手,月寒内心顿觉一阵失落。

      可雨兽在退一步后忽又好奇地走了上来,在月寒身边绕过两圈以后,硕大的脑袋竟主动朝着月寒还僵在半空的手蹭了上去,那形态似极了朝主人讨巧卖乖的猫儿。

      月寒当即愣住!

      这意思是,雨兽……真选择了她?

      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之情瞬间涌上月寒心头——她有朋友了!

      她高兴地朝雨兽拥了上去,娇小的身躯蹭在它浓密的毛发上是那样温暖。她努力张开双臂想要拥它入怀,却连对方的脖颈都无法环住,可见雨兽究竟是何其庞大。一种踏实感在月寒胸中蔓延,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弯起眉眼笑了,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笑,是她第一次体验到高兴的情绪。

      雨兽晃了晃脑袋,似乎只是习惯性想顺顺身上的毛发,月寒却当即立直,抱歉地抚了抚雨兽被她弄乱的发毛,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

      这一大一小立于雨丝飘飘的皑皑雪山之上互相看着对方,一个仰头蓝发垂垂,一个低首白眉飞飞,那画面仿佛是个郑重的相遇仪式,仿佛是个永恒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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