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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日记 ...

  •   “什么?总裁让你监视秦湛平?”当晚,两人在家中用便餐时,阚侃听后不禁惊呼。
      高菲点点头,“一开始我也十分不解,后来突然想起三件事,似乎大致明白了些。”
      阚侃倾身虚席,眸光灼灼道:“哦?是哪三件事?”
      “你大概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偶然发现秦总独自测试机器人,形迹可疑,恐怕总裁未必全然不知情。”
      阚侃沉吟一阵,“第二呢?”
      高菲神色凝重道:“我发觉公司里有人窃窃私议,说独立调查员向总裁汇报之后,似乎有些怏怏不乐,既不见总裁责罚任何人,也没听说秦总继续追究下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阚侃细想了想,“可是,也不排除由于独立调查员并无斩获,亦无真凭实据去追责。那最后一点呢?”
      高菲从卧房抽屉中取出一张小纸,递给了阚侃。他接过一瞧,“啊!这不就是那本日记中掉落的纸片吗?”两寸见方的便笺上写着:
      我在自己的世界占山为王
      纵然你敲得碎我的利齿
      却抹不去我的条纹
      阚侃反复念了几遍,“这与眼下又有何关联?”
      高菲指点着纸上的字迹说:“平日我处理公文时留意过,在这些字中,比如‘我’、‘在’、‘的’、‘山’、‘王’和‘利’,秦总分别在不同的文件上写过,与这张纸片上的笔体几乎别无二致。”
      阚侃将俊眉一挑,“莫非他确与日记的主人交往密切?”
      高菲的纤指不觉在桌上敲了几下,正如总裁和阚侃深思时那样。阚侃会意地一笑,“加菲猫,你是不是拿定什么主意了?”
      “我打算开启那本日记。”
      阚侃惊讶道:“你,你难道要撬锁么?”
      高菲脸上泛起促狭的笑意,像魔术揭秘似的摊开掌心。原来那里藏着一枚小巧的钥匙。阚侃奇道:“咦?这是从哪儿来的?”
      “你还记得孙博韦医生佩戴的吊坠吗?坠子里就嵌着一把钥匙。那天我仔细观察过,后来画了一幅草图,又去机器人小Loli那家店里,拜托她打造出这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阚侃凝视着钥匙,“这么说来,你也怀疑孙医生有所隐瞒?”
      高菲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试过,这钥匙确能打开日记本的锁头,可它仿佛是一道隐秘的旧疤,使我心有余悸不敢翻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 *** ***
      “哥,你怎么来了?”秦沐平拉开房门,只见哥哥湛平脸色不豫地站在门口,不发一言地闪身进了屋。
      “就你在家?”湛平目光锐利地扫视,谨慎地环顾了一番。
      沐平将双手一摊,露出乖乖仔般的笑容,“那是当然,还会有谁呢?”话音未落,他的衣领却出其不意地被揪住了。
      “哥!你放开我!”沐平惊呼出声,不禁想起兄弟俩自幼和睦,从未被他这样紧抓住不放。
      秦湛平手上毫不松劲,怒目相向道:“还认我是你哥?你老实说,我的U盘是怎么回事?你偷拿去借给谁了?”
      沐平恍然明白对方兴师问罪的原由。几天前,徐晨星鼓动他帮忙报复常轼,但是为了避嫌,需要借用秦湛平的某样东西。沐平犹豫再三,要她发誓绝不做出对哥哥不利的事,这才趁机顺走他的办公U盘交给女友。
      湛平见弟弟眸光闪烁,闷头不语,恣意发泄般地猛晃着他。
      “怎么?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快醒醒吧,否则迟早会被她害惨的。”
      沐平胸中无名火顿生,“她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我愿意为她付出,甚至为她牺牲。这有什么错?!”
      秦湛平虎目圆睁,惊得沐平倒退半步。
      “你竟愿意为一个外人牺牲,难道已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别说了!求求你……”秦沐平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茫然失措的无助孩童,突然掩起耳朵,微颤着倚住墙壁,“我有没有忘记承诺,你其实心知肚明。为了帮你复仇,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连自己都唾弃愤恨的人。你责怪我为何要帮她?因为只有在她面前,我还是我。可是,哥你想过没有,你自己也变了,变得让人恐惧,变得恐怕连霄霄都已认不出你。”
      这几句虽说得绵软无力,却字字狠砸在秦湛平心上,在他耳畔低回不已。
      “你竟拿她和霄霄比?”湛平一拳击在弟弟身旁的墙上,震得他浑身一颤。
      沐平定了定神,“我没有作比的意思。但你要明白,逝者已矣,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 *** *** ***
      “你真想让我这么做?”阚侃手捧日记簿,再次抬眸向高菲确认。
      高菲郑重点头道:“一切就拜托了,我相信只有你能帮我度过这道坎。”
      阚侃想了想,语调温和地说:“我尽力而为,如果需要停下,你随时告诉我。”依照高菲的意愿,他开始平静地读出了日记。
      阚侃发现,日记开篇字迹纤细娟秀,内容无甚新奇,主要记述了大学校园的点滴琐事,其中不乏笔者对于日常见闻的感悟与收获。初看可知,日记主人是个情感细腻,内心丰富的女孩。
      读完几页后,阚侃突然停下来,高菲以为他口渴,将青花瓷杯往前推了推。
      “歇会儿再念吧。”
      阚侃缓缓摇头,“我不累,只是下面这段提到你了。”
      高菲眼眸一亮,“噢?她是怎么说的?”
      阚侃继续念下去,随着文字在他唇齿间娓娓流泻,高菲眼前渐渐重映出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
      大二时,高菲参加绿色协会的插花节活动,不慎被玫瑰刺伤手指,有个女孩见她蹙眉吮吸,快步走过来问道:“同学,你没事吧?”高菲举目看去,只见来者面容娇柔,明眸皓齿。她赶忙说没关系,那个同学还探头瞧了瞧,冲她微微一笑……
      “我想起来了!”高菲心中豁然开朗,“那人说她叫凌云霄,是中文学院的。看来,日记的主人确如秦湛平所说,就是这个凌云霄了!”
      阚侃抿了抿唇,喝了口水,又继续念下去。两页过后,他忽然“咦”了一声。
      “这里出现的湛哥,应该就是秦湛平吧?”
      高菲拉住他的手,“她写了些什么?”
      原来,秦湛平与凌云霄在老家曾毗邻而居,两人初次相见那年,他十六岁,她十岁。凌云霄自幼酷爱诗书,向湛平做自我介绍说:“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你背过李白的《南轩松》,就记得我的名字啦!”
      文雅而娇俏的凌云霄使湛平印象深刻,一直以“霄霄”称呼她,她则喊他“湛哥”。两家原本都不算富裕,而秦家因为有湛平、沐平两个孩子,经济上更显捉襟见肘。
      霄霄偶尔从家中偷带些花生瓜子,悄悄拿给秦氏兄弟。她在日记中写道:“没想到,湛哥还记得那段日子,我们仨并排坐在小河边,赤脚拍得水花四溅,嘴里塞着花生,总觉得水碧天青,无忧无虑……”
      听到此处,高菲默然以手支颐,仿佛无限神往。阚侃不自觉地搁下本子,饶有兴致地瞧着神游天外的她。
      “想什么呢?”阚侃将脸凑近她。
      高菲回过神来,有些忸怩地回答:“哦,没什么。只是,我从没设想过面如死水的秦总也曾是孩子,也有过成长的欢乐和烦恼。”
      阚侃会心地点点头,一目十行地瞄了几页,目光凝在某处许久。这下换成高菲揶揄他了:“发什么呆呢?”
      他将日记摊在桌上,指给高菲看。
      “这似乎是秦湛平和凌云霄的简笔画像,让我想起在飞机上为你画的那幅了。”
      高菲看后噗嗤一笑,“确实挺像秦总的。对了,你送我的那幅画在哪儿?怎么下飞机后就没见呢?”
      阚侃略一踌躇,旋即不露声色地岔开话题:“回头我再找找看,你先来听这一段。”
      凌云霄读大二时,秦湛平曾利用休假时间,到校园里陪她读书上课,却意外遭遇了奚落与嘲讽。老师随机点人回答问题,当叫到凌云霄身旁的秦湛平时,为了不让霄霄为难,他便老实起立作答。
      老师指着放映的幻灯片提问:“红色和绿色标注出的这两句诗,分别阐发了诗人的什么思想感情?”
      秦湛平茫然地直视着老师,“我分不清哪句是红色,哪句是绿色。”
      老师误以为他故意顶撞,正欲发火,忽听底下传来窃笑:“老师,他是红绿色盲!”后排有些女生顿时笑成一片。
      霄霄在日记中痛苦地回忆道:湛哥的脸色十分窘愧,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隋澜心她们真是太过分了,怎能如此伤害别人的自尊……
      “等一下!”高菲惊呼道,“她提到隋澜心的名字?”
      阚侃仔细瞧瞧,“没错,除了她应该还有别人。”高菲想了想,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霄霄升入大三后,已工作两载又爱慕她多年的秦湛平开始正式追求她,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后来,她听湛平说起前往日本深造的打算时,无意间透露出手头拮据,加之弟弟沐平尚未毕业,所以家中无法贴补。
      那时,正值校园中常有银行驻点办理信用卡,霄霄为了替他应急,于是懵懵懂懂地申领了一张,并支取了3000元现金。她将此款连同平日的积蓄交给湛平,却只说是家里给的零用钱和压岁钱积攒所得。半年后,湛平与她依依惜别,如愿前往日本早稻田攻读。
      阚侃感叹道:“不难看出,当初资助湛平留学日本时,凌云霄虽有些不舍,却由衷地为他高兴,字里行间透着幸福和骄傲。”
      “原来,秦总留日的背后竟有这样一番经历,”高菲倚着沙发仰面微笑,“这有点像是才子进京赶考,佳人私赠川资。后来怎样了?湛平赴日后,霄霄很想念他吧?”
      阚侃先往后扫了几页,忽而蹙起眉来,“不只是牵肠挂肚的思念,简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在高菲惊疑的注视下,阚侃继续读下去。
      男友辞别不久,霄霄陆续接到多通电话,声称她拖欠银行的本息已超过半年,而且言语异常激烈,有时几近人身攻击,令她深受其扰,苦不堪言。
      “好奇怪啊,”高菲略一偏头,“银行发出信用卡以后,不是每月都有对账单么?她为何迟迟不还?”
      阚侃点头回应:“在日记中说,她也曾质疑银行为何不及早提示还款,而银行方面却说确实每月都已发送账单,指责她故意欠债不还,甚至对其进行辱骂和威胁。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阚侃伏案细辨一番,“从这几页开始,她的字迹变得有些凌乱,不如先前那样清丽,估计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噢,这里一连多日未写,随后的日记表明她因急性肠炎住院治疗,还感激你去探望过她。”
      高菲隐约记得,她曾在大学时去医院探望过某个人,此前一直记不起名字,那人想必就是凌云霄。她心中暗忖:关于凌云霄的全部记忆为何都仿若晦暗不明的散碎残片?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关键线索究竟是什么?
      她正兀自出神,阚侃突然奇道:“哎?凌云霄果然提到你陪同她去看心理医生,而且称那人为孙医生。”
      高菲如梦方醒,“啊!这就对了,孙博韦的确是她的心理医生。”
      阚侃皱眉慨叹道:“后面的字迹越发不清晰,勉强看出凌云霄似乎找你借过钱。”
      “借钱?”高菲心中蓦然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
      在日记中,凌云霄简略记述了廖康成在校园隆重上演的“369”求爱仪式,起初对高菲接受康成深感不解,言语间透着鄙夷与不屑——“原本以为,高菲与我同样心如止水,可与之侣鱼虾而友麋鹿,不料她却将感情错付了浮华与纨绔。”
      读到此处,阚侃刻意将音调放低,几不可闻。高菲轻叹一声:“没关系,往事如烟,都过去了。若是你不在乎,我更不会介怀。”
      阚侃曾听廖明成说起,高菲去医院探视过眼疾复发的廖康成,此后康成静心敛性,眼疾已然痊愈,并能心平气和地将高菲视为故交。想起那一晚她对探病之事坦承不讳,阚侃颇感宽慰。然而,当视线掠过下段时,他不觉讶然浅吸了一口凉气。
      “高菲接受求爱当晚,我意外地在宿舍顶楼上发现,她正面向飘窗黯然落泪。我惊愕地问她为何伤心,她的回答却出人意料。原来,她是为了感激廖康成的搭救之恩,这才同意与他交往的!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也想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傻,将感恩与爱情混为一谈呢?她伏在我肩头哭了一阵,拭干泪后勉强笑道:‘现在,我可以为你筹钱了。’”
      阚侃被幽幽的呜咽声打断,抬眼望向书桌对面的高菲,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你不必再念,我全都想起来了。”
      据高菲回忆,彼时的凌云霄深受银行暴力催收之扰,知情的同学也在背后窃窃私议。她急性肠炎虽已好转,却因忧思不绝日渐消瘦,有时甚至精神恍惚。高菲用自己在Swanna咖啡厅打工的部分薪资,替她还了些欠款,但在全额还清之前,账上仍然滚着利息,催收电话也接连打来。
      为了帮霄霄尽快摆脱窘困,高菲无奈向廖康成开口借钱,考虑到要保全朋友的颜面,便只说是她自己急用,又承诺从日后的工资中抵扣。康成本来不要她还,可她却执意如此。
      阚侃不由得弯弯唇角,深深感喟道:“你生来就是这么善良,真让人没办法啊。”
      高菲垂泪摇头,轻声叹息:“遗憾的是,我最终没能帮得了她。她是……自杀身亡的。”话音未落,高菲已然泣不成声。
      阚侃难掩震惊之情,赶忙放下日记簿,快步转过书桌,搂住她柔声安慰。他恍然明白:这本日记竟是凌云霄交托给高菲的遗物!然而钥匙为何会在孙博韦医生身上呢?
      许久之后,高菲渐渐平静下来,阚侃不忍地望着泪眼朦胧的她。
      “你确定要继续么?”
      高菲深呼吸了几次,随即笃定地回答:“对于霄霄的骤然离世,我不仅悲恸万分,更是十分惶惑。大三时,我明明已帮她还清全部欠款,可她的精神状态仍旧时好时坏,也许……”
      “也许,答案就在这本日记里。”阚侃指指冷翠色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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