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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亦言天下有善 ...

  •   楼慕歌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神鬼铃特有的铃音。

      他错愕的瞪大眼睛,看着手腕上的铜铃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铜铃是他从一个故人那里讨来做储物的灵器,怎么会是神鬼铃呢?!他往里面放了不少东西的!

      他乱了心神,看向宁韶司的目光完全变了,但后者却是十分坦然,对他说,“做你想做的。”

      楼慕歌惊诧的抓住宁韶司的手腕,嘴皮子刚动,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暴喝,“你三番五次阻拦我,果然是与这妖邪是一伙的!”

      男子一身莽力,嗓中发出粗吼,似乎在用力挣脱神鬼铃的桎梏,脖子暴出根根青筋。

      楼慕歌见状也只得将神鬼铃的事放置在一旁,掌中蓄力,运用水妖的力量灌入神鬼铃内,一声脆生生的铃响荡开,神鬼铃暴出耀眼的光芒,连响三声,像是对老朋友的欢迎。

      铃声一落,温风从四面八方聚来,驱逐了腊月寒风,将鹅毛大雪卷入半空,融成白色雾气消散。

      楼慕歌掌铃多年,对神鬼铃再熟悉不过,微风将他束起的长发撩起,温和的力量在周围缭绕,让他的四肢充满力量。

      这是神器自身的神力,与掌铃人相辅,力量相融之后,所有人在铃声落下时同时双膝跪地,就连浮在空中的祝氏都落了下来,一脸错愕的跪在楼慕歌面前。

      闻长初愣是抱着自己的腿扛着肩上的压力,一屁股坐进雪坑中,才免去了跪地。

      唯独宁韶司站得笔直。

      楼慕歌再摇一下,闻长初身上的压力才消失,他连忙爬起来,把身上的雪泥拍掉,老老实实站在楼慕歌身后。

      章融承受不住这力量,呕了一口血,对楼慕歌道,“这是试炼神会,不容你胡作非为!”

      “我尚分得清是非黑白。”楼慕歌道。

      “这对兄弟为祸凡人,打破和平秩序,理应押回仙界受罚,你若是执意帮他们就是罔顾正道,又哪来的分得清是非?!”仙界男子似乎发现那铃铛非同小可,语气也放缓了不少,像是打算说服楼慕歌。

      楼慕歌似被气笑了,“好一个正道,你知道了这些善安凡人如此作为,依旧称此为正道?”

      男子噎住,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来告诉你何为正道。”楼慕歌眸色一冷,神鬼铃在掌中飘浮,发出细微的争鸣,好比即将出鞘的利剑,丝丝青色的水光在铃铛周围环绕。

      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正经,“不计得失慈悲济世,此为正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此也为正道,如果善行得不到回报,天下恶行都得不到惩戒,那善之一字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如若此事必须以恶行才能终结,就让我来做那个恶人,还这两兄弟一个公道!”

      铃铛的争鸣越来越响,风中夹杂着冷意,带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呼啸声酝酿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可这些凡人也只是为了要活着,仙界庇护他们亦是正道!”男子叫喊着,一张嘴吃了一大口雪。

      楼慕歌听了这话,终于压抑不住情绪,脸上浮现厌恶的神色,厉声道,“恩将仇报之人不配得到庇护!”

      他用力弹了一下铃铛,发出的声音引来十里风动,天色迅速暗下来,聚集着沉重的黑云,他身上散发的光芒呈卷风状蔓延至空中的神鬼铃中,铃声一层层回荡,空灵得震击魂魄。

      神鬼铃浮在半空之中,缓慢的旋转,华光流转间,楼慕歌成为这乱象中心。

      好似八百年前的魔尊。

      神弓负身,剑指苍穹,铜铃轻响,八方动荡。

      之前被陶斋卷入泥柱的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

      楼慕歌的眸色染上铜铃的青灰,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老人的魂魄正被神鬼铃撕扯着,从身体中强行拽出,收入铃铛中。

      魂魄离体之后,人立即就没了生息,身体砸在地上,没入雪中。

      凡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一方是恐惧,一方是痛苦,交织在一起,好似成了屠宰场,令人心惊。

      仙界的男子发出怒声,“你如此与仙界作对,定然落不得好下场!”

      楼慕歌觉得好笑,对他道,“我跟仙界作对又不是第一回了。”

      他掌风一动,神鬼铃发出的声响经久不息,拉了长长的尾音,然后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暗,直到将那些人的魂魄全部收紧铃中,然后才慢慢平静,轻飘飘的落下来,落在楼慕歌掌心上方浮着。

      楼慕歌屈指,轻轻一弹,铃响绵绵不绝,从各个镂空的花纹中绽放出千丝万缕的湖泊色光芒,凝成一团,结出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玉珠。

      楼慕歌握住神鬼铃,止了铃声,一时间风停雪止,所有尘埃落定。

      玉珠飘至陶茗的面前,融进了他一直闭着的双目中。

      陶茗浑身震了一下,光芒一没入,他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再一次看见了光明和万物,用一双澄澈的,崭新的眼睛。

      一双以凡人魂魄炼化的眼睛。

      楼慕歌道,“如此才公平。”

      陶茗在看清楚眼前所有一切的刹那,忍不住失声痛哭,当即向楼慕歌叩了个头,就连陶斋也放下了所有戾气,诚心诚意的学着哥哥的模样,向楼慕歌致谢。

      宁韶司见此,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容。

      神鬼铃的桎梏解了之后,仙界男子突地暴起,拿着长枪就要刺向楼慕歌,速度飞快。

      宁韶司轻抬手,仿佛召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男子的身体挡在一丈之外,男子大喝一声,身上散发着一丝光束,直击长空。

      这是在向仙界寻求援兵。

      楼慕歌已做好要打一场仗的准备,却不想宁韶司突然拿起他的手腕,只见轻轻在仙石上点了一下,黯淡无光的石头发出微光,越来越亮。

      紧接着仙石上的光涌出,千丝万缕的交错汇聚,在楼慕歌面前形成一扇门,门中是一片茫白。

      楼慕歌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仙门。”宁韶司温声细语,“进去吧,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做的事。”

      “但是仙石……”楼慕歌想说仙石不是能将一切都呈现在仙镜上吗?现在去仙界岂不是自投罗网?

      宁韶司仍是道,“相信我,你不是还有要做的事吗?”

      楼慕歌看着他,“可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我在这里善后。”他道,“之后会去仙界寻你。”

      “那我们可说定了。”楼慕歌道,“你一定要来找我。”

      宁韶司点头。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去魔界找你。”楼慕歌煞有其事道,“七百一十二。”

      宁韶司扬眉,笑了一下,最终还是应道,“好。”

      楼慕歌见他应承了,才将神鬼铃重新串上手腕,踏进了仙门。

      闻长初跟在他身后,临走前又看了宁韶司一眼,问道,“你应该会留活口吧?”

      宁韶司神色认真,“自然要留一个给仙界报信的人。”

      闻长初没再说什么,跟着进了仙门。

      仙门在两人进去之后化作烟雾消散,宁韶司怔愣着看了一会儿,静静的立着。

      桎梏解除之后,祝氏的女子起身要走,却发现这周围不知何时已被罩上了无形的牢笼,根本无法突破,她手执火羽,二话不说转身朝宁韶司攻击。

      这一招用了压箱底的功夫,火羽在空中分化,化作雨滴一般,万万千千的洒向宁韶司,但在近身之后,却又无一例外的停住。

      她的攻击惊动了正在发呆的人,宁韶司转头,带着一丝慵懒的眼睛染上不易察觉的冷意,与方才那般温和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右手轻抬,缕缕黑雾自掌心而出,像疯狂生长的藤蔓,迅速沿着他的手臂围绕,继而将他整个人裹住。

      忽而黑雾猛然爆发,凶猛的刺入地中,形成万千龟裂,以他所立之地呈四面八方往外伸展,像一张疾速张开的大网,顷刻间将整个善安城拢在其中。

      宁韶司在八方风动之中稳稳而立,风将他黑色烫金的衣袍卷得猎猎作响,在众人目眦尽裂中,缓缓曲起手指合掌。

      大地传来剧烈的震动,善安城内的所有房屋被拧在一起,墙毁房塌,就连全程的牲畜也无一幸免,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原本富裕的城镇化为一片废墟,所有用玉珠换来的东西变为齑粉,不复存在。

      强大的力量之下,弱者唯一的感受只有恐惧,就连祝氏女子也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张口便发出颤音,“宁……”

      宁韶司听见声音,转头看向她,勾起一个颇有礼节的笑容。

      这是女子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只见寒芒一闪,一柄半臂长的短刃便刺透了她的心口,黑色的光芒瞬间融化她所有的生机。

      甚至连仙界的十数个仙兵都没有幸免,短刀转一圈之后落入宁韶司手中,鲜血顺着刀刃流下,不一会儿便流了个干净,一滴也没留下,短刀仍是干干净净。

      不过眨眼功夫,这边的尸体便横七竖八,血流满地。

      陶斋和陶茗相依而立,对宁韶司的恐惧不加掩饰,既不敢逃,也不敢求饶。

      宁韶司收了刀,轻轻走到俩兄弟面前,笑容却突然变得慈爱,宛若一个老父亲一样,伸手摸了摸陶斋的头,轻叹一口气,“是我来晚了。”

      这反倒让两兄弟错愕了。

      宁韶司掌中的黑雾顺着陶斋的身体往下,将那些散去的身体慢慢凝成,变成了完整的躯体,他道,“那些凡人贪下眼睛后,上山做了什么?”

      陶茗愣了一下,老实道,“他们敲裂了我的左腿,然后砍树和泥封住了洞口。”

      宁韶司听后沉吟了片刻,才道,“当初你们以我的眼泪开神识,修炼多年,如今也是鲜活的生命,以后要好好的生活,莫要作恶,也莫要一味地行善。”

      黑雾攀爬到陶茗的脚上,钻入他的左腿中,消失了。

      宁韶司相当简单的嘱咐了一句,然后转头,确定章融还留着一口气之后,才抬步离开。

      陶茗俩兄弟怔怔的看着他远去,没留意钻入身体的那抹黑雾化作一点黑痣,留在了眉间。

      雪又开始下了,雪势大到仿佛要将善安的一片狼藉掩埋,但雪终有融化的一日,不论是藏在下面的废墟,还是被人企图掩埋的罪孽。

      善安城的人在五十年前的快要入冬之际起了歹心,得到了一切,却也在五十年后的冬季末尾失去了所有,当年种下孽因的父辈用魂魄为代价偿还,但是恶果仍旧由子女采摘。

      活下来的善安人紧紧抱在一起,为失去的一切嚎啕大哭,唯有年逾五十,痴傻数年的郭传根在此时笑得开心。

      宁韶司拍了拍身上的雪碴儿,撑起了伞,身影在鹅毛大雪中,一点一点远离,他呼了一口热气,心想他这样处理,师父应当不会怪他吧。

      毕竟连师父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曾经亲手雕刻出来的玉像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夸我skr s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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