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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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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怜双手无力攀在蔺宥胸口,嘴里不停叨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蔺宥,你怎么才来,蔺宥,我好害怕……”
蔺宥呼吸都在这一刻滞住,武器被他扔在手边,双臂紧紧拥住魏怜,失而复得的情绪在这时达到巅峰。他似是才从方才的杀.戮中醒神,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没事了怜怜,夫人,我来晚了。”
魏怜眼前迷蒙一片,眼泪完全失去了控制,全凭它们自由。
她说:“他们把我绑得好紧,好疼……”
轻声呢喃,类似告状一样的语气。
蔺宥心脏在快速跳动,慢不下来半分,执起魏怜的手腕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然后吻上她的脸颊,唇齿间是眼泪的咸涩味。
咸味熨帖着蔺宥的味蕾,让他确定他的怜怜真的没有事。提在喉咙口的气逐渐散去,他发觉自己的手、躯干,或者说是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地打冷颤。
他安抚着魏怜:“我们回家,回家了。”
说罢,蔺宥抱起魏怜,将人紧紧扣在怀里。
太子和无名子老爷子是紧至而来的孟循与蔺五解救的,现在蔺宥眼睛是看不到他们分毫的。
太子屈起一条腿,席地而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掸过衣袍上的灰渍,眸子瞧着抱走魏怜的蔺宥的背影,少顷他垂下眼帘,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更不清楚他的想法。
蔺五跪拜:“大人过于担心夫人安危,今日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手指微动,分明没有计较的意思。
蔺五急忙谢恩,转而匆匆追上蔺宥的步伐。
孟循拉太子起身,听到一个问:“他待她怕是有万个珍惜。”
孟循动作丝毫不见停顿,自然而然地接话:“千方百计求来的妻子,是他喜欢到心坎里的人。”
“嗯。”太子意味不明地应了声。
蔺宥抱着人踏出逼.仄的小仓,目及之处满目狼藉,鼻尖是萦绕不绝的血.腥气,他不由把人更往怀中搂了些,低头阻挡住魏怜的视线,不许她看到这般让人心生厌恶的场景。
魏怜揪着蔺宥的前襟,她本就没心思去看起来的东西,还沉浸在害怕中。
蔺宥虚防着魏怜的眼睛,张口吩咐跟上来的蔺五:“把这里处理干净。”
蔺五应声:“是,大人。”
上了马车,明琴急切到魏怜身边,仔细检查一番。
魏怜不松手,偏要窝在蔺宥的怀里,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受惊的心稍微安稳些。
蔺宥自是也不想放魏怜离开,紧了紧抱人的手臂,抬着下巴示意明琴可以先到一旁去。
两人皆是一副乱遭的模样,即便拍落许多,魏怜身上还是有许多灰尘,再说蔺宥,他是衣袍上挂着许多喷溅的血迹,半干不湿的模样,味道并不好闻。
此时,不是介意的时候。
蔺宥低头,轻声哄着魏怜,让她把手腕给他瞧瞧,说了好一会儿,魏怜才松了抓揪衣襟的手,抽抽搭搭递给蔺宥查看。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沉淀,魏怜手腕上的伤痕更显得狰狞,大片的红.痕中磨破了皮被勒伤,伤口中甚至还嵌着一两根麻绳上的绒毛。
白皙的手腕上多了这样的伤痕,对比之下十分触目惊心,蔺宥轻轻捧着,不敢捏拿,怕碰疼了她。单是看一处,便能想象到脚腕上亦是相同情况。
蔺宥不敢轻举妄动,只道:“回府让府医为你处理,嗯?”
“嗯。”魏怜睁着一双湿漉的眼睛,却是不聚光,仿若失焦的模样,他说她下意识应下。
“困了吗?夫人休息一会儿。”蔺宥现在也不知说什么好。
魏怜怔愣着,抬眼觑了蔺宥好几眼,确认什么后,沉默地点头,然后手住攢住他的衣领,闭眼靠在他胸前。
没什么能比在蔺宥身边更有安全感,魏怜眼下最是依赖蔺宥。
紧绷到极致后放松,困意骤然来袭。闭眼,却时不时抽泣一声的魏怜,显得十分乖巧。
蔺宥看着她,像是永远看不够的样子,眸子舍不得移动半分,呼吸放得轻缓,免得惊扰到怀中的人。
马车行驶匆匆,很快到了蔺府。
魏怜在府医处理伤口时醒了过来,愣了下,靠贴蔺宥了些。
她独自缓神,无人催促打扰,哭了许久的嗓子有些哑,说话时带着点鼻音:“他们怎么样?”
魏怜问的是太子与老爷子。
只见蔺宥轻轻点头,魏怜松了一口气。
蔺宥捋顺魏怜鬓角的头发:“饿不饿?”
“想吃吴妈妈煮的粥。”
“吴妈妈担心你,一早温了粥在小厨房,待会儿让人端进来。”
“嗯。”
蔺宥默了默,道:“皇上那边送了东西进府。”
魏怜还没完全清醒,脑子转的慢,慢吞吞问:“什么时候?”
“前后脚吧。”
皇帝手中的信息网,远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广。而且,他在疑心蔺宥。
魏怜顿了下:“他有说什么吗?”
“司礼公公模糊问了两句,”蔺宥道,“我才从别院将夫人接了回来,没精力应付他。”
魏怜会意,断不可能说她一直居在皇庄上,蔺宥名下别院那么多,谁也细查不得。
魏怜腾出包扎好的手,摸了摸蔺宥下巴上的胡茬,“你陪我一起休息吧。”
毛刺刺的胡子蹭了她几下,应道:“嗯。”
蔺宥先是喂魏怜喝了小半碗的粥,而后才抱着人去休息,他全程赶路,累极。
内室很快一片寂静,明琴守在外间,兀自抹干净突然掉下来的眼泪,她后怕着却无法同别人提起。
蔺五处理好后续的事物,回到府中已下午日头西斜,主院内没有人声,所有人都静悄着步子。蔺五瞧见趴在桌边不知何时睡着的明琴,转身给她拿了件衣服披在肩头。
明琴向来浅眠,稍有动静就醒了,睁开眼时还蹙着眉。
手摸到肩上的衣服,愣住,看向蔺五。
蔺五摸了摸鼻子:“这儿正吹风,你这样睡着会着凉。”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蔺五“啊”了声,道:“处理了些事情,大人和夫人还在休息?”
明琴直起手,肩上的衣服取下来折好搭在臂弯上:“还未唤人进去,想来是没醒。”
蔺五转身:“那我稍后再来。”
明琴点头算是回应。
内室魏怜先蔺宥醒了,侧卧正对着蔺宥,手指拨着他的胡子玩。才睡这么一会儿,他的胡茬又长长了一些,更扎人了。
蔺宥擒住魏怜捣乱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包扎的布面,声音低沉:“夫人休息好了?”
“嗯。”
“再陪我眯一会儿。”
“是不是以后你有差事,都会这么吓人。”魏怜是怕的。
蔺宥垂眸:“这次是意外,不会有下次的。”
魏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声,只点了点头。
半晌,她问:“北边是什么情况?”
“拿到了些地方官员的把柄,皇帝近来想腾了北边的官职,为即将到来的春闱做准备。”
春闱必将出人才,新人入官,曾经的官就要往上放,越是往上官职越少,常年稳固,根基难动。地方官适时需得换上一批,总要把握在手心才能安帝王心。
“今年岂不是大有变动。”
蔺宥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那你可有做准备?”
蔺宥亲了亲她,终于露了笑:“你是什么操心的命?事事都要问上一嘴。夫人放心,一切都有安排。”
魏怜撇嘴,哼了一声。
蔺宥想了想:“怕是不仅文官大动,今年武官也是要换上一些的。孟将军回京述职,撤了不少人一同归京。”
“神武大将军?”
“边疆粮草朝廷迟迟拖延,还在冬天尾巴上,边疆那边寒冷更甚,这般逼着孟将军,上面想拿捏了孟将军。”
魏怜皱眉:“若神武大将军受制,于谁都没有好处。”
于边疆,难安稳;于百姓,非好事;于孟家,失权势。
虽说孟家军认主将,但难逃众口悠悠。
“朝廷不开国库,粮草空缺不补,这是孟将军命门。”
话至此,魏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从我私库出款,改日你去与阿奶和二舅舅知会一声,白家当也能出。”
“夫人慷慨。”
“你倒是大方,什么都往外面薅。”魏怜说不心疼,是骗人的。
算来,蔺宥算是彻底站了太子,他步步算计都为扶持太子,他是比魏怜大方。
魏怜想,若是不用自己的银子,她或许也这般大方。
“夫人辛苦。”蔺宥轻声哄她。
心疼归心疼,魏怜自是知晓其中利弊,先不提稳住边疆的重要性,单神武大将军承了他们的情,往后孟家便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后路。
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无人可知,背后有孟家,是多一层强有力的保障。
蔺宥止住话头:“到此为止,夫人静养为宜,莫要让那些烦心事恼了你清净。”
“想吃瓜子糖。”
魏怜吃零嘴的胃口被沅亲王的投喂养刁,倒是开始想念零嘴起来,最喜欢的还属瓜子糖。
“我着人去买。”蔺宥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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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宥此番去北边带回来的东西承到皇帝面前,是让他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准了蔺宥清闲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蔺宥不再日日去点卯,属下来传有事他才出门去看一眼,大多时候他陪在魏怜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让她存在视野范围内。
魏怜从那次被绑后,更不爱与不熟悉的人说话,有蔺宥或者吴妈妈她们陪着,才情况好些。
这不是老爷子能治的疾,道,多陪些时间就好了。
今儿魏怜又窝在屋内查看账本,这等消磨时间的法子,是她喜爱的,不觉得厌烦。
蔺宥陪伴左右,看着一摞账薄子,太阳穴隐隐作痛。整日闷在这一堆账本中,饶是魏怜受得住,她的眼睛也是受不住的。
苦思冥想良久,蔺宥道:“今儿春闱放榜,夫人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魏怜下意识抗拒,“放榜那么多人,去瞧人?没劲儿。”
“有我在呢,咱们停一个僻静的地儿看。”
“不想去。”
“夫人当陪我,整日看,眼睛是也疲了。”
他一提,魏怜真觉得眼睛酸涩,抬手揉了揉眼睛。
抬手时候,袖子往下滑落,缠着的布已经拆了,红.痕却是没有消,明晃晃摆在那,让人看着心底一揪。
蔺宥看不得她此处的伤,手指抚了上去,泛红的底上有些许多小的痂.痕,麻赖的触感自手指一路传递,摸着它们像是自己手腕也开始疼。
魏怜默了默,同意了:“好吧,但是你要一直在。”
“当然伴夫人左右,不然我还能去哪?”
放榜的日子,街上不是一般热闹,万人空巷。
考生去看榜,百姓是去凑热闹,蹭个喜气。
魏怜坐在马车内,挑开帘子看。吵吵嚷嚷的情形,让她浑身一僵,下一刻被蔺宥搂到腿上坐着。
魏怜当即没时间再想乱七八糟的事,耳尖泛红,小声提醒:“蔺宥,这是在外面!”
蔺宥笑道:“马车里,他们看不到,也没心思功夫看过来。”
言罢,他甚是嚣张的在魏怜脸颊侧边亲了一口。
魏怜推他:“知不知羞?”
蔺宥笑容以对。
榜下考生有哭有笑,更有狂笑不止,就地坐下直不起身,丝毫不顾书生体面。
眼前情形魏怜平生仅见,怪极了。
蔺宥道:“他们备考多年,一朝上榜,便是天大的喜事,喜极而泣,喜极失态是常有的事。”
“中榜是官途的初始。”
魏怜的观念更偏向商贾,她不太能理解考生这样的情绪。再就是,魏家老太爷那一辈是首辅,魏怜是出生便在官宦世家中,饶是现在魏仁道带着魏家没落,他身上的官职也是得来容易,算不上太低。
“或许是许多世家子的起点吧,却是芸芸众生中许多人攀爬半生才能企及的位置。”
魏怜一知半解,倒是没有过多纠结。
问:“今年状元是谁?”
不怪她这么问,看了这么久,她是没有看到半个熟悉的身影。按道理说白子泽中状元是没跑的事,不见他人,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蔺宥按捺住心中不愉,明知魏怜要问的是什么,只答了她表面的问题:“今年皇上钦点的状元是位寒门子,祖上富贵过,如今再次入了仕。”
魏怜并未太惊讶,算意料之中,蔺宥不多说,她又问:“白家呢?”
白子泽即便不是状元,他的才华不至于落榜。
蔺宥斜了魏怜一眼,“不清楚,让蔺五去看看吧。”
“你要来看看的,如今我问两句,你又不高兴了。”魏怜知蔺宥的小心思,偏偏不惯着他。
蔺宥被惹急,挑下马车的帘子,倾身压向魏怜,徐徐落下的帘子遮住马车里面的样子。
蔺五回来时,魏怜捂住破了皮的唇.瓣愤愤盯着蔺宥看。后者是脸皮厚的,丝毫不受影响。
蔺宥心情愉悦:“如何?”
蔺五答:“白家大公子中了探花。”
“他的样貌,探花当得。”蔺宥出乎意料夸了一句。
他抬手摸了摸头发上别着的簪子,可还记得当时魏怜买时说的他书生模样的话,偏头问她:“夫人,是探花郎好看,还是为夫好看?”
他懂魏怜喜欢他什么样儿,眼下正是神态恰好。
魏怜别开眼睛不去看这犯病的人,哼哼一声,不答。
蔺宥揉捏着魏怜通红的耳垂,低笑出声,“武将书生样的人最好看,夫人说是也不是?”
魏怜怎么可能比得过蔺宥厚脸皮,今儿要是不答,他能一直纠缠下去,“大人说的对,统领大人是京城顶顶有名的冠玉俊郎。”
“好看夫人怎么不看看我?”他尾音故意上扬拖长,端得是勾.人。
魏怜被他逗得急了,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看怎么够啊。”
蔺宥被她兔子咬人的样子逗笑,不再惹她。
蔺五垂着头,全然当自己不存在。
蔺宥问他:“回回都有榜下捉婿,今年可有?”
“听他们说,探花郎被郡主看上了。”蔺五低声道。
魏怜抬眸:“郡主?”
元国郡主多了去了,除了寿安郡主得宠些,旁的都名不见经传。
“属下不曾听到名号。”
那便不可能是寿安。
魏怜挑眉,大舅母最想表兄娶个高门,这位郡主能入了大舅母的眼?
蔺宥也是道:“四皇子拉拢白家的手段算摆在明面上,白子泽想尚公主的路,应当是全断了,郡主也算不错。”
也就是说,大舅母的梦是白子泽亲手断的,与其娶郡主,大舅母或许更倾向让一位贵女入门做白子泽的正妻。
当然,这不是魏怜该操心的事。她与大舅母算不上关系好,甚至能说是有旧怨,凡若事不涉及她,不波及白家,魏怜愿作壁上观。
蔺宥眯着眼:“现在觉得出门有趣了?”
魏怜应:“有趣。”
顺即她反应过来,捂着唇退离了蔺宥的范围,解释道:“是觉得看戏有趣。”
她是怕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