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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仰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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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的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
他17岁,她15岁。
那个时候他在台湾,她在云南,隔着浅浅的海峡,隔着万水千山。他是一个吉他手,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出了第一首歌。那一年的圣诞节,台湾大雪纷飞,他匆窗外望出去,地上落满雪花的尸体,圣诞节的歌声远远传来。他打开□□,看到了一个忧郁的色彩的头像,他把他的歌推荐给她听。
那个女孩子说,你的歌很好听,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沧浩哥哥,从那一天起我时时盼着和你见面,我相信你抱着吉他在夕阳里唱歌的时候,残阳会微笑。我们彼此寂寞的手指在时光里开花。
那一年云南似乎没有冬天,整个12月,太阳每天在空中徘徊,那种不适宜的明亮常常刺的她眼睛发酸。所以很多时候她站在阴暗的角落,仰望泻满阳光的大地。
圣诞节之夜。凉风很冷地吹着,浪漫的女孩看不到浪漫的雪花飞扬,她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的同学们在圣诞party上欢笑,快乐,她觉得自己在看别人的繁华。圣诞钟声敲响的时候她从窗外望出去,璀璨的夜空中烟花满地,她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圣诞节的那天他和她相逢。
玉儿妹妹,午夜的那一刻我遥望大海,用吉他奏出伤感的音调。大陆那头的你,听到了吗?
第二条她走遍小城所有的音像店,用一整天的时间找到了他的那首歌。她坐在小城的广场上,看到年老的乞丐在夕阳里微笑,她的耳边响着他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了他的吉他在遍地开花。
广场上飞起灰色的鸽子,喷泉轻舞飞扬。那幅画面美丽得特别安详。
她问她的每一个同学,你知道XX乐队吗?
她的同学们摇头。
她把那首歌拿到了校园广播站,她的恳切打动了负责人。从那天起,乐队的歌声洒满安静的校园,乐队的名字在校园里越来越响,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有个平凡的女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仰望阳光,仿佛守着永不醒来的梦。
沧浩哥哥,你是那么的出色,而我,我是那么的平庸。
她是个写东西的女孩,制造着别人的风花雪月,却觉得繁华如梦,一切都是别人的。
安妮朔写作的女子是孤寂的,因为写作是暗无天日的事。
认识他以后她拼命地写着,她坚信有一天,她的文字会在尘埃里开花,和他的歌声一起,遍地开花。夜里亮起幽幽的光,她在忧伤柔和的灯光里在纸上划下内心的喜喜悲悲。她很穷,她没有电脑,她只是在一个个漫长的夜里听他的歌,写华丽的文字。
很多年后他拥有了众多的fans。一个个夜里他站在豪华的酒店里俯视城市的万家灯火,他听着自己最初的歌,想起很多年前的女孩,她说,夜很冷,我在寒冷中,写别人的故事。他仿佛看到一朵夜里怒放的伤感的鲜花。
玉儿妹妹,我想你一定站在人群中,隔着一生的距离,远远地,望着我。
他的歌飞过海峡,飘满大陆的每个角落;他们的乐队渐渐红遍大江南北。
他们的乐队在各大城市穿梭,他们感受着舞台的眩目与光环。他常常看到空气里飞扬的尘土,模糊的样子像梦里看见的她。其实,他还没有见过她。
她买他的每一张CD,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时而笑时而哭,她亲吻照片上的他,然后看见照片上沾满泪痕,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如果可以选择,沧浩哥哥,我宁可不要认识你。灰姑娘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与王子遥遥相望却永不靠近。
她寄出的每一篇文章都石沉大海。
冬天很快过去了,转眼就看见了春暖花开,桃花瓣在风里一片一片地飘零。太悲哀的风景。
走在春天的阳光里,她觉得天地变了色。春天中她把很多时间花在广场上,坐在温暖的台阶上,听他的歌,有时候仿佛看到自己残忍地拖走光阴。
广场上飞起灰色的鸽子,她看到鸽群中静坐的男孩。她突然就笑了。
广场上画鸽子的男孩,在他的画纸上画下了忧伤的女孩,一袭白裙,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天,阳光均匀地涂在她的脸上,圣洁的光芒仿佛天使下凡。
他把那幅画叫做,仰望。
玉儿,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你笑,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为什么你抬头望天的时候,你眼里的忧伤要把我淹没?告诉我,你的阳光在那里?
遇见沧浩哥哥是我的劫难,遇见我,风,这是你的劫难。
繁华的都市,五光十色的夜。旋转的舞台承载着飘移的爱,他看见大片的血红,然后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喧嚣的酒吧里弥散着颓废的气息。警察带走了他的朋友。他走出酒吧的时候下雨了,大街上飘来他们年轻的歌声,他看着纷纷扬扬的雨丝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让我忘记了一切。玉儿妹妹,我只想牵着你的手走在雨里,所有所有的歌,为你一人而唱。
第二条,各大娱乐头条“当红乐队XX,涉及酒后杀人,乐队被迫解散”。
像昙花一样开一下就过去,被遗忘的不仅仅是繁华。
她站在他们的巨幅海报前,踮起脚尖,再一次亲吻他的脸。艳丽的夕阳里,那一刻定格为画画的少年心中最美的画面,她的脸上滑落的泪闪烁在海报倒地的尘埃里,那一片心碎的海洋。
那幅画,也叫,仰望。
他的□□头像整夜整夜地亮着,他在每个夜里守着受伤的灵魂,看着修长的手指间升起轻轻的烟。
他说,玉儿,我要你陪着我。
她于是整夜呆在网吧浑浊的空气里,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它们蔓延着走向黎明,很久。还有风,画画的少年。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很多时候他端来热气腾腾的咖啡,透过热气凝望她忧伤的脸。她说,谢谢你。然后盯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
沧浩哥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我还或者,就会永远永远支持你,在大海的这端,用我的一生祝福你。
东风漏出第一缕光线的时候他累了,他打开窗子把头伸出去,在清新的空气里叹息。
她在课堂上睡着,梦里泪沾湿了一片红的试卷。老师站在她的面前,她在睡梦中安详得像天使。然后她在老实的怒喝声中睁大惊恐的双眼,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她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操场上,阳光洒落了满地,在树荫下透出隐隐的光斑。她的长发飞扬在风里,白裙沾满落寞的痛,那一刻她觉得教室是个阴暗的地方。于是她在明媚的阳光下,头靠着长杆,轻轻唱起他的歌,唱着唱着就哭了。
玉儿,你总是带给我那样凄艳的画面,仿佛你的青春正被熊熊火焰无声地燃烧,遗落的灰烬要化为我笔下最绚丽的色彩。
终于有一天他说,玉儿,我又可以出来唱歌了。
她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的头像暗了下去,她盯着电脑屏幕落泪。她站起身的时候看见了风,他似乎一直守候在这里,从来不曾离开。
他带她去郊外,骑着自行车,她轻轻环着他的腰,长发在风里飞扬,他觉得背上湿湿的,一身的软玉温存。自行车飞驰在夕阳里,被染的血红血红,路边有一路绽放的野花,仿佛燃烧着火焰。
很多年后他在他的代表作《幸福》上面写道,
最是那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用你的忧伤给我一辈子的心痛。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你走失在岁月的哪一方?
那幅画上火红的夕阳,烧痛了无数人的眼眸。
风,你要忘记我,用尽全身力气。我注定湿你生命中的过客,匆匆。
有一天他到云南来了,他的巨幅海报挂满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是他一个人,年轻的笑脸,俊朗的容颜,她看着这一切笑了。
她悄悄拿了爸爸500元钱,踏上了去昆明的车。
列车在崇山峻岭间穿梭,她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内心忽喜忽悲。车很快到站了,她站在大厅里,车站人来人往,人人脸上写着无尽的故事。然后她徘徊在城市喧嚣的繁华中,感觉很寂寞,到了该去买一张演唱会门票的时候,她猛然发现钱丢了。
绝望如洪荒般涌来,她失神地走到演唱会现场门口,他的歌声远远传来。这时候又下雨了,她站在雨中,无边的夜里,嘤嘤地哭泣,她听到他说,
玉儿妹妹,如果你在现场,就站出来,我想见你,我,我爱你!无论你长得什么样,无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爱你!
她的泪混杂着雨水流下,她忽然头一昏,不知不觉倒了下去。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看不见阳光,没有花开。她一直在奔跑,飘飞的长发,纯洁的白裙,还有他的歌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沧浩哥哥,我好想……
醒来的时候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一个年轻却很猥琐的男人守着她,见她醒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醒了?这就好,嘿,想不到我能娶一个这么美的媳妇,哈哈!
我怎么在这里?
你叔把你卖给我了。
叔?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往后的日子里她每天坐在阳台上看天,看着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炊烟一缕缕地环绕上升,村民们在一片平静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或许,这便是我的一生了。
她结婚那天轰动了整个村庄,她的美貌和旗帜震撼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她的丈夫吻她的时候,在那一片刺眼的大红中,她流下最后一滴泪。
这里仿佛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听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曾经的生活一点点远去,网络,文字,安妮……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她像每个普通的农妇一样洗衣做饭生孩子,时间慢慢流走,经过风吹日晒,她娇媚的脸已不再那样楚楚动人,她没有因岁月而坚强,岁月也不为她多情。
叹惋红颜成白发。
一天她赶了几个小时的山路,去镇上赶集。她走过一个卖碟片的小摊子时停了下来,她看到了CD封面上她成熟而忧伤的脸,劣质的盗版CD上,写着大大的显眼的字,献给我最爱的女孩,我的玉儿妹妹。
她花了三元钱买下了那张CD,虽然家里没有办法听。
她看到了书摊,看到一本画集,一个个年轻忧伤的她,在纸上苍白地流泪。这是一本畅销画集,名字叫,《仰望》。
外面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一个著名画家,一个红得发紫的歌手,他们一次次联手,寻找一个叫玉儿的女孩。她曾经谢过的文字,一次次出版,那种华丽的忧伤,感动了都市的芸芸众生。
玉儿,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她开始在黄昏的时候仰望落日,像多年前小画家自行车后座上的女孩,流泪……
然而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回不去了。
沧浩哥哥,我用了一生的时间,在尘埃里,仰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