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风雪夜归人》阅尽人间客

49、怒不可遏心蹙蹙

　　江澄怒不可遏，一紫电就要招呼在柳清歌身上，柳清歌提剑格挡，然后暴退，清亮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这小白脸还可以嘛。除了洛冰河，还真没几个小年轻能跟他打成平手的。不过，看着这小白脸手上大概也留着分寸和力道，难道是想跟他切磋切磋么？

　　蓝曦臣放心至极的撒手不管，站在一边看戏。

　　紫电卷上乘鸾剑锋，柳清歌稍微走了个神便被江澄逮住，紫电一提把他撂在了防御阵的灵力屏障上。好死不死，好巧不巧，就在他撞上去的一瞬间，防御阵的灵力彻底撤销了，于是柳清歌又撞上了大门，并且把大门撞开了……
　　江澄确实没想到柳清歌会反应不过来任他摔，看他撞开了大门，就算知道他皮糙肉厚不会受伤心里也难免有些歉意和关切之心，身子一转便也跟着进去了。

　　鬼知道——鬼都不知道金凌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不对，应该是惊雷！惊吓！！

　　【柳清歌身子暴退，因此一旁的蓝思追和金凌就这么露了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金凌那一身黄衣裳太抢眼）金凌被那个蓝家小子……压在地上？？……还搂着他的脖子？！那蓝家小子头低的那么狠……亲上金凌了？！我他妈才离开几个时辰，这个世界怎么了？！金凌是怎么跟这个姓蓝的厮。混到一起并且暗度陈仓、瞒天过海的？！……金凌手里那东西白花花的，难道是蓝家人的命根子抹额？】

　　以上为江澄的视角以及所想内容。

　　从他的方位来看，确实像……蓝思追亲了金凌，金凌也的确搂着他的脖子。

　　是不是只是因为金凌弄掉了他们最宝贝的抹额所以他们才打架的？可……哪有架是这么打的？

　　江澄不停的安慰自己，然而心里却是半点都未曾相信。

　　江澄的心都凉了，一股寒气从天灵盖到脚底板把他打了个清醒，控制不住地便是怒喝出声：
　　“住嘴！”

　　金凌和蓝思追身子一僵，霎时清醒。
　　随后进来的蓝曦臣面色有异——或者说，面色剧变，看着他二人，欲言又止。
　　柳清歌稳住身子没再撞到墙上，乘鸾却“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也不敢乱动。
　　江澄架也不打了，紫电变成了指环安顺地套上了他的食指。江澄距离他俩大概只有两米远，然而就这两米，江澄就觉得他走的十分艰难。
　　他的步伐看似稳健，实则僵硬不已，一步又一步，慢慢挪到金凌二人身边。

　　金凌不敢看他，纵然如此，他也能够听到他舅舅迫使自己冷静却难掩混乱的急促呼吸声。江澄没说话，他也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去看蓝思追的脸，放在他后脖颈的手微微用力抓紧了他的衣领，不说话。
　　蓝思追垂眸，也没有说话。
　　维持着这个姿势僵持了将近十分钟，金凌的胳膊都麻了，终于听到他舅舅有些发抖的声音响起来。

　　“……还不给我滚起来！！”

　　是……气到发抖。

　　两个人慢慢地爬起来，并肩站在江澄面前，低着头。

　　江澄的手在轻微地颤抖，四肢都冰冷了。他的手握了拳又松开，手背青筋微凸，掌心多了四道月牙痕迹，隐隐可辨几缕血色，但是他的脸色却是十分平静，平静得诡异。

　　暴怒到了极点，失望到了极点，心寒到了极点，所以他……很平静。

　　江澄冷得没有温度的浅银紫色眸子此刻晦暗不已，目光沉寂而冷淡，明明心上有千丈怒火在酝酿翻腾、汹涌燃烧，面上却始终不显半点。
　　他在竭尽全力地把所有的怒火安抚下去。
　　连江澄自己都惊讶，面对这种事情他居然还有多余的心思和理智用来维护他的面子和形象。
　　至少，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清醒。从来没那么清醒过。

　　江澄不说话，也没有人敢开口，院子里连呼吸声都微弱得快要听不见。
　　金凌连动一下手指都不敢，更别提抬头去看他跟他说话。
　　江澄根本没在意金凌，只是死死的盯着蓝思追，他的气息在很危险的变化。
　　直到江澄自己觉得心中的怒火、不解和怨怼全部归化成了沉静，变成了死寂和寥落，才终于有了动作。

　　江澄迈了一步，走近金凌，高高扬起了手。

　　金凌本能地闭上眼睛，瑟缩了一下。

　　完了……舅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毕竟从小到大，虽然总是江澄吵着要打断他的腿，但却真的没动过一次手。

　　江澄冷眼看着突然站到金凌身前想要替他挨这一巴掌的蓝思追竟然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
　　江澄的声音素来冷峻，几乎从未如此温柔过：“金凌，你告诉我，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
　　金凌的睫毛颤了一颤才睁开眼，看到蓝思追站在他身前想要替他挡下舅舅这一巴掌，心里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可金凌心里的害怕和担心更多。

　　蓝愿这么做，舅舅他会不会……

　　金凌伸手拉住蓝思追的衣袖，把他拉了回来。
　　“舅舅，我……”
　　“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嗯？”江澄截住他的话，微微弯了腰去看他这个已经十七岁、已经长大了的外甥。
　　“……是。”
　　事实就是如此。舅舅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得到回答，江澄皱紧了眉，身间冰冷又危险的气息愈发浓郁起来，他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了口：“哦……是我想的那样。”
　　声音格外的低沉冷漠，也有着一些细小的颤音。
　　蓝思追喊他：“……江宗主……”
　　江澄居高临下的瞪着他，眼里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冷冷道的：“我问你了吗。我跟金凌说话，有你插嘴的份？”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清醒冷静的状态，所以，他们都很聪明的不去触他的霉头。哪怕是蓝曦臣，也是把话咽了又咽。
　　“蓝宗主，你这优秀的弟子我江家管不着，现在麻烦你把他领回去。若有下次……”
　　江澄的表情阴森的可怕，但是他自己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若有下次，他又能如何？杀了他不成？

　　蓝曦臣哑了声，眼里的情绪复杂至极，他根本不敢再说什么话去刺激江澄，只是道：“思追，你先回来。”

　　无论如何，要先把江澄稳住。他生起气来打人骂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打人也不骂人，甚至温柔得令人惧怕。
　　不声不响、沉默不语的江澄，才最可怕。

　　蓝思追也愣了一下，却是转头去看金凌。

　　他，走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金凌推他。

　　江澄要是真的生气了，是绝会不会管顾两家情面的。气狠了，他甚至连杀人都干得出来。左右江家和蓝家关系也不好，和撕破脸有什么区别吗？
　　金凌第一次见他舅舅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又慌又乱，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蓝思追不能留下来。
　　不论怎样，至少江澄……舍不得打他的外甥。

　　见金凌推他，江澄也没甚动作，看着蓝思追走了这才抱着手臂冷笑道：“你还真是心疼他啊金凌。怎么，害怕我杀了他？”
　　“不是的舅舅，我……”
　　“还是说你在赌？赌他蓝思追有蓝曦臣护着我杀不了他，还是赌你金凌是我外甥我舍不得打你？”金凌是江澄带着长大的，他在想什么，江澄比谁都清楚。
　　“我……”金凌哑口无言。
　　江澄勾了勾嘴角，神色冷峻阴寒：“我这么告诉你金凌，就算他蓝思追有蓝曦臣护着，我也能轻松杀了他。即便是视他宛如亲生子的蓝忘机和魏无羡在，我想杀他，他们也拦不住。我有的是手段和耐心跟你——跟他们耗。左右我云梦江氏跟他姑苏蓝氏也像是闹掰了，我无所谓跟他们撕破脸，但是你金凌，你可不一样。”
　　这话说的倒是狂妄至极，但是金凌却不怀疑这话的真实度，把人逼急了，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尤其是杀人，不过是提提手挥挥剑的事而已。正如他舅舅所说，他有的是手段。
　　不过金凌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他舅舅并没有想要蓝愿的命。

　　“金凌，你可真是长能耐了。仙门百家里的女修是都死光了还是怎么着了？他姓蓝的就这么好？魏无羡就算了我管不着他，你也跟着他凑什么热闹。世界上的人是死的只剩下姓蓝的人吗？就算死的只剩下他姓蓝的一家了，他们家的女修也跟着别家死光了？姑苏蓝氏的男人就这么抢手？”

　　江澄垂着眸子看他，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里所有的神色。他的训斥很简单，简单得温柔，简单的连语气波动都没了。

　　“跟我说说你想怎么办。”

　　金凌从没见过他舅舅这幅样子。哪怕是当初他和蓝曦臣大半夜跑出去去看金光瑶被他逮到了也没这么严重，那时候金凌能够清楚的看到舅舅生气的表情。可现在，江澄的语气和神色都……没有丝毫波动。

　　冷淡。很冷淡。可至少冷淡也是一种态度，一种神情，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江澄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没有半点波动。不仅如此，仿佛连眼神都不再聚焦了。

　　江澄一直都不觉得金凌的性子像姐姐江厌离，因为他臭屁又不听话，还总喜欢闯祸，但现在这种无辜又委屈的神色，像极了少时被阿娘训斥只会吃时姐姐的小表情。

　　江澄有些晃神。末了，他道：“不说吗。是不想跟我说还是根本没想过。”
　　金凌咬紧了嘴唇，别开了头。
　　江澄清楚得很，金凌明明有话想说却又拒绝与人交流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哼……”
　　江澄微微转了身子，毫无感情的眸子将在场的人都扫视了一遍，再转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箭。
　　那只箭通体银白，箭羽闪亮，纤细但坚韧的箭身上雕刻着华丽的纹路，不过只有一半，似乎是尚未雕刻完成。
　　如果江澈人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

　　这是江澄要送给金凌的十七岁的生辰礼物，尚未雕刻完成的生辰礼物。

　　“金凌你自己说说，心疼你没爹没娘我还不够宠你吗？你要什么我不给你？外人皆言你骄横无礼，我说是我惯的，是我纵出来的，怎样？我倒是没想到，我惯了你十七年，倒把你惯成个断袖了？”
　　“你说你爹娘知道了会怎么想？金子轩那花孔雀大半夜是不是还得给我托梦怪我把他好好一个儿子养成了现在这样？”
　　“我倒是无所谓，金凌，你自己看看，你的家族没落了，你作为宗主，现在仅存的兰陵金氏嫡系血脉，你的上进心呢？你的荣辱之心呢？被你那条狗吃了？”
　　“呵……”
　　江澄又笑了一声，不只是冷笑，苦笑还是嘲笑，他一贯讥诮的面上已经没了表情，一双眼里的光也尽数熄灭。
　　“好样的金凌。你可真是好样的。”
　　“……对不起，姐姐。”
　　金凌抓住他的手腕，声音里满是惶恐和无助：“舅舅！你听我说……”
　　江澄抽回手，冷冷道：“我问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肯说。而现在，我不想听。”

　　金凌抓的是他的右手，那只箭也在他右手里抓着，江澄到底舍不得伤到金凌，掌心裹着那箭尖，任它狠狠刺进手掌心。
　　玄铁所制，锋利无比，殷红的血几乎是在瞬间就奔涌而出。
　　江澄像是赌气一样用力把箭尖摁进掌心，就像是失去了痛觉。
　　他冷冷地说出这辈子说过的最狠的话：“金凌，你不必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