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风雪夜归人》阅尽人间客

25、月照弹琴往昔顾

　　“蓝宗主并没有告诉我那封印阵会这样。”江澄脱口而出，说出来的的却是指控，然后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
　　——明明这个不是重点。
　　蓝曦臣垂眸看他，失笑道：“这是在下疏忽了。”
　　江澄似乎被他的话噎了一噎，他本来想说什么的，微微动了动嘴唇却狠狠地咳一声。
　　江澄忙偏过头，强行忍住咳嗽的欲望。
　　蓝曦臣关切道：“江宗主风寒未愈，可是不曾吃药？”
　　你也太多管闲事了。
　　江澄缓缓舒了一口气，道：“吃了，不过是吹了些凉风而已，无甚大碍。”
　　其实蓝曦臣不知道，江霖给他让他帮忙带给江澄的药并不是治疗风寒的，而是抑制玄毒的。每隔三天吃一颗，玄毒便不会被极北与它同根相生的寒气所影响。
　　蓝曦臣抱紧了他，道：“江宗主，天很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江澄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这种姿势让江澄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他莫名想起了被鸡皮疙瘩支配的恐惧。还有，蓝曦臣的手靠近他的腰，这更是让江澄觉得头皮发麻。
　　江澄几乎是在瞬间伸出了手，同时想起来对方接住他也是出于好意，但是手都伸出去了不抓点什么岂不是很尴尬？所以江澄犹豫了零点一秒最后抓住了蓝曦臣的外袍：“蓝宗主还是放江某下来吧。”
　　蓝曦臣从善如流地放下他，在银白月光的照映下，他似乎又看到江澄漂亮的脸泛着淡淡的绯红。

　　极北很远。出了十里林一行人走了将近七、八天终于踏进了极北之地的圈子——第一座冰封山——囚凤山。

　　极北有着非常奇怪的灵力磁场，寻常修真者一旦进去，灵力的运转便变得缓慢至极犹如龟爬。这对于战斗人员（尤其是江澄这个特殊情况的）来说非常不利。每一次的灵力消耗少说也要十二时辰才能恢复完整，使用的灵力越多，恢复的时间就越长。为了保证能够应对未知状况，一行人决定：走进了囚凤山，便不再动用灵力。
　　外界四月春暖，此地却是阴冷无匹。
　　雪很深，没过了他们的脚踝；天也很冷，这里的冷是很特别的冷，是那种灵力都无法抵御的寒冷。从天灵盖到脚底都被冷意打了一遍。

　　江澄的风寒依旧没好，他体内的玄毒被寒气一激就会躁动，但要用到封寒丹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他不能再按时服用那东西了。不能把剩下的那几颗药都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干净。

　　但是要说起遭其迫害的人，聂宗主聂怀桑首当其冲。
　　聂怀桑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本身无法御剑，灵力也偏低，无法自动加御起灵力保护自身，跟其他人比起来就孱弱得多。
　　“阿嚏！”聂怀桑狠狠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苍白秀雅的脸上竟多了几分坚决。

　　对方给他开的条件实在太诱人，所以，无论怎么样他都过来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绝不会放弃。

　　蓝曦臣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橙红色的玉佩给他系上，温润的眉眼显出了几分伤冷。
　　“这是大哥要我拿给你的百年暖玉，说是冷的时候佩上一块，可暖身驱寒。那会儿你正和大哥闹脾气，他本想将它给阿瑶，让他带给你的，可大哥信不过他——即便暖玉是阿瑶自告奋勇出去了一个月才找回来的，他也信不过他。大哥本想让我看看有没有问题的，谁知……”
　　说到一半，蓝曦臣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对不住，怀桑……”
　　聂怀桑微微垂了眸子：“大哥……”
　　还有，金光瑶。

　　江澄并不习惯那种煽情的氛围，手压在三毒银色的剑柄上，走进了那个江澈和蓝思追前去查看的山洞。
　　“江澈，还没好么？”
　　江澈没有回应。江澄又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江澄心里琢磨着好像不太好，一边走一边道：“江月照你没死就给我回句话！”然后就整个人走进去了。

　　“月照”是江澈的字。取自“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这句诗。他今年二十五岁，江家覆灭后，射日之征预备开始之时，江澄受了蓝曦臣的帮助，在去云深不知处的路上遇见了这个六、七岁的小屁孩。这个小屁孩胆子不小，见他一身煞气还敢拦他。
　　江澈倒不这么想，他初见江澄，记忆里是个极漂亮的少年。紫衣少年眉眼极俊，容色出尘，眉宇间却含着一股煞气，周身气息凛人，仿佛要毁灭万物一般，的确令人惧怕。他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里满是恨意和悲恸，却又无端生出了阴鸷桀骜和死寂寥落。
　　莫名矛盾，却又意外的圆融。
　　那时候他的衣裳还是脏兮兮的，一张白嫩的包子脸上也灰扑扑的。到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却是分外明亮，也有着几分向往和憧憬。
　　那紫衣少年目不斜视，见他挡路却瞅都没瞅他一眼，绕过他便打算离开。倒是一旁一名身着白衣、气质温煦的青年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条路算是通往云深不知处的一条小路，鲜有人知，此刻一名形容狼狈的小孩站在这里，奇怪得很。
　　他犹豫了一下，仰头看向少年漂亮的银紫双眸，道：“是……江宗主吗？”
　　少年愣了一愣，而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走近紫衣少年，伸手扯了扯他披着的斗篷：“宗主，我想拜入江家，你收我当弟子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稚嫩，还有点儿奶声奶气的。
　　少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是好一阵的怔愣：“……哪里来的小破孩开口就要入我江家，真是……”
　　他似乎找不到词来形容，那白衣青年半蹲下来问他：“你为何想入江家？”
　　他答：“江宗主很厉害，我想和江宗主一起杀温狗，为七哥报仇！”顿了顿，他的声音软下来，不比之前的铿锵有力：“宗主，从云梦到姑苏，我找了你们好久了，你就收了我当弟子可不可以？”

　　后来江澄才知道，他口中的“七哥”叫柳七，是一直护着他们几个孤儿的人。江家被灭门后，他还记得当年前江宗主江枫眠施给他的恩情，便想将他夫妻二人的尸身偷出来，不料被温狗发现，将其杀害。

　　少年似乎不为所动，他淡淡道：“我云梦江氏现已灭门，只剩下我一个，不论是姑苏蓝氏还是兰陵金氏亦或是清河聂氏，他们都比我这个半大的孩子强，你为何非要拜入我江家？”
　　他松开手，却依旧看着少年的眸子。眼睛里写满了坚定：“七哥是云梦的人，我也是云梦的人，我生为云梦的人，死则云梦的鬼。江枫眠宗主救了七哥，也就是救了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不用说是救命之恩。再者，我生在云梦，长在云梦，这里是我的家，怎么能让一群外人霸占我们的家？所以，我这辈子只认云梦江氏，绝不会再拜入别家。还请宗主——收下我。”
　　他第三次请求江澄收下他，语气坚定。
　　那紫衣少年轻轻笑了起来，虽然说笑容颇有些森冷，但那张俊美矜贵的脸却因为这笑容让人挪不开眼。少年竟也不嫌弃他蓬头垢面，伸手在他头顶拍了拍：“呵……你多少也唤了我一声‘宗主’，我若再不收你，怕是也说不过去。跟我走吧。”
　　白衣青年瞧着他森冷的笑，眼里多了几分担忧，而后伸出白皙温暖的手拉起了他的手，声音温柔：“有名字没有？”
　　他怕脏了青年的手，有些慌张地抽了回来，白衣青年冲他安抚地笑了笑，拉住他的手又问了一遍。他略略安了心，仍是怯生生的答：“没有。”
　　紫衣少年见状道：“刚才跟我说话不是还很硬气吗？泽芜君脾气比我好得多，你倒是怕他？”
　　他没回话，脸却微微红了，不过好在他一脸的灰尘，倒也看不出来。
　　江澄可是看得清楚。
　　青年转头去看紫衣少年：“江宗主，可否让在下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
　　其实江澄那会儿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跟蓝曦臣说让他帮忙起个名字，因为……他对自己的水平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蓝曦臣开这个口正合他意，江澄瞅了他一眼道：“那便麻烦泽芜君了。”
　　青年便转了眸光微笑着看他：“我观这个孩子与江宗主有几分相似，不如……江宗主认他做个弟弟？”
　　闻言，紫衣少年蹲在他面前，用那双漂亮至极的银紫色眸子第一次正视了他，又缓缓扫了他几眼，却是对于前半句不做定论：“自然可以。”
　　青年微微弯了眸子，笑得温良且雅致：“那，便同江宗主姓吧？叫……江澈可好？字，则取‘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中‘月照’二字。如何？”

　　江澄和江澈，晚吟和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