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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步步为谋何止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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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亥时四刻,不净世聂家,书华堂。
聂怀桑沐浴过后着了一身白色单衣坐在窗前托着下巴出神,发梢的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水渍,冷的他打了个寒颤。
他刚想把放在远处烟火上的目光收回来,便有一人自他窗外倒挂着身子,双臂环胸,披头散发的现了身:“怎么,还在考虑?”
聂怀桑吓得差点叫出来,他拍了拍胸口,缓了缓,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琼山里的人……真的是晓星尘他们?”
景岁寒一闪身翻进来,灌了口他手边的凉茶,道:“确实是。那个复活了晓星尘他们的人在他体内下了噬神蛊。我要是再晚去几天,他人就没了。……对了,我说让他们来找你,到时候,还要劳烦聂宗主你先收留他们两天。”
聂怀桑点点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领子,提溜着他从窗户飞了出去。
“???”聂怀桑惊道,“你揪我领子干什么?”
景岁寒理所当然的道:“真是废话。当然是带你去找你大哥啊。我时间很紧,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子时末还要回江家陪月照过年。至于我揪你领子……我佩剑没在身边,要我抱你吗?”
!!!
聂怀桑:“不必!谢谢!”
让他指了路之后二人便没再开口。大约是终于察觉到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衣,他又分了些灵力出来为他抵御寒气。走了大概有一大半路,景岁寒开了口问他:“掂量得如何了?”
聂怀桑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对不起……我……我可能……答应不了。”
景岁寒好看的眉轻轻一拢,声音低沉下来,冷得像结了冰:“呵……你这算是耍我吗?”
别看他平日里笑呵呵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一板脸,那种无形的压力却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聂怀桑勉强让自己的呼吸保持顺畅,答道:“对不起……我,不能……景仪他不是聂家的弟子,我做不了主……”
“你以为我是个白痴么?”景岁寒笑了一声,“这个借口不错,但我不接受。”
聂怀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不说话了,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想要掰开后衣领上那只手,然而对方的手却抓得异常牢固,景岁寒笑了一声:“想用你自己的小命来换他?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的盟友,怎么能死?”
他嘴上如此说着,却是撤回了那股压力。
“我不过随口一提,你竟还当真了。我要他干什么?蓝景仪委实聒噪,不要也罢。”
再说了,他敢收人吗……
聂怀桑没反应过来,却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景岁寒目不斜视,另一只手把他的脸拍回去。
他惊愕了许久,方才磕磕巴巴的问:“那……那你,要什么?”
景岁寒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末了,他笑了笑,道:“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自会找你去取。还望聂宗主到时候……不要吝啬啊。”
聂怀桑垂下头,声音却是极坚定:“绝对不会。”
景岁寒又笑了一声。
气氛很是尴尬,聂怀桑莫名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找了个话题:“你……你是用什么方法来掩盖灵力波动的?竟然连江宗主都发觉不了……”
“封灵术,我家族传下来的。”景岁寒换了个手提他,“这么些话……我怎么不觉得你是个韬光养晦、谨慎细微的幕后黑手?你问这么多,就不怕我杀了你,然后抛尸荒山野岭?”
聂怀桑:“……你哪有这么无聊。”
他确信,既然是盟友,对方就绝不会杀他。这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但他却毫不怀疑。
景岁寒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你很识相。”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葬着聂明玦和金光瑶的那处地方。正如聂坏桑之前说,此处怨气冲天,阴森无比。方才来的路上还是星月同辉,还能见到烟火,现在这里却是黑漆漆一片,方圆百里,寸草未生。
景岁寒先放下了聂怀桑而后才站定,他看了看情况,略一皱眉,打了个响指,便设了一个隔离结界。这结界甫一设立,聂怀桑便感觉此处的怨气和阴煞之力愈发浓郁了。黑雾般的怨气环绕在他周身,仿佛是要侵入他体内,将他拉进这无间地狱。
景岁寒看他一眼,道:“过来。”
聂怀桑并没有足够多的灵力抵抗这种程度的怨气,虽然被这怨气绕的满身凉意、毛骨悚然,却还是艰难地迈动沉重的双腿走过去:“……怎么了?”
景岁寒撩开他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勾了几笔,缓缓道:“此地于你来说太过于险恶,你站在外边我不放心,这符文可保你三个时辰之内不受任何怨煞之气的侵扰,条件也是你不要离我太远,不然我不放心。”
体内果然有一股暖流蔓延开来,聂怀桑只觉周身灵力环绕,竟感觉不到半分阴冷。相比他给自己的符文,他一连两句的“我不放心”更让他感到如沐春风,不由感激道:“多谢。”
“不必。”景岁寒摇了摇头,末了,他手腕一翻,摸出三个白玉瓶扔给他,“拿好了。,这里的东西至关重要,你大哥能不能回来,就看他们了。”
聂怀桑闻言,连忙揽在怀里一个个排好、抱紧了,好奇道:“这些都是什么?”
景岁寒答道:“龙血,龙筋,龙丹。”
聂怀桑一愣:“这些不是给景仪用了吗?难道……”
景岁寒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管那蛟龙成没成气候,它都是一条蛟龙,龙血龙丹的力量是他一个孩子能承受得了的?我的血比较特殊,也能改那个破符咒,这蛟龙三件,我不过顺口一提,让蓝宗主弄过来了,倒也省了我的功夫。”
说罢,也不看他的表情,自顾自的交代了一句“站这儿别动,别让你大哥逮着你”就往前去了。
景岁寒的周身迸发出纯净的金色光芒,飞身落在那处坟冢,掌心灵力大放,将土层击散,露出了底下那具钉有桃木钉、打有九重禁制的棺木。
在他轰开土层的一瞬间,怨气便更加浓烈,几乎是汇成一股洪流向他涌过去。景岁寒随意的屈了食指,又轻轻一抬,左右摇了摇,数道金光便将那怨气逼退。吞噬,并不断驱逐其他怨灵煞气。
景岁寒一脚踩在棺木上,又蹲下来看了看那九重禁制,喃喃道:“这魏无羡,对于此道……倒还有那么些造诣。只是,这法子耗时太久不说,又占地方,搞不好还会波及更广……不怎么样,”说着,手中金光流转,预备将那九重禁制一道道洗去、将桃木钉一一拔出。
轰!!!
在他洗去第一道禁制的时候,棺木中便传来了一声巨响。景岁寒脚上猛一用力,给踩了回去,表情毫无变化。直到他将九道禁制全部洗去,钉子全部拔出,这才脚尖一点,凌空而起,又站回了聂怀桑身前。
棺盖被猛地捶成了两半飞到一旁,而后,脸色沉郁。整个身躯都透着青黑的聂明玦瞬间站了起来!
聂怀桑远远看着他,瞳孔都忍不住缩小了好几圈,情难自抑,忍不住哀叫一声:“……大哥!!”
这是曾经对他疼爱有加的兄长啊!!如今、如今却……
聂明玦的瞳仁呈现出一种诡异可怖的白色,面无表情却莫名显得狰狞无比。周身萦绕着的浓郁死气和怨气更令人不寒而栗。听见他的叫声,聂明玦扭转身子面朝向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暴涨,原本僵直的手指用力弯曲,血管的纹路一点点凸起,更显凶恶。
现在的聂明玦对于聂怀桑没有半点好奇心,仅仅两年的封禁根本不足以磨灭他的凶性,不到百年开棺,只会增长他的暴戾之气。
聂怀桑的声音都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痛苦。往昔岁月情谊掩于黄土,兄弟再见却要动手相杀的痛苦逼得他声音都在发抖:“……大哥,我是怀桑啊!大哥……大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大哥!大哥!!”
聂明玦毫无反应,僵硬的身子迈着僵硬的步伐朝他一步步挪过去。
聂怀桑心如刀绞。
景岁寒一抬手将他护在身后,也拦住了他想踏出去的步子,淡淡道:“这死尸,可不是你大哥。若你想唤他,此事落幕后,你且回家去唤个够。”
言罢,便朝着聂明玦走了过去。
聂明玦似乎对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忌惮和抗拒,不等他先出手,他就已经先下手为强,抬了手便欲掐住他的脖子。
景岁寒错身一躲,反扼住了聂明玦的脖子,用力将他逼退数米开外,与聂怀桑拉开了距离。
他看着这个还算安全的距离,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这才悠悠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们坐下来喝口茶好好谈谈不行吗?”
聂明玦当然听不懂他的废话,擦着他肩膀过去的手僵硬的停滞了一下,然后又收了手,转而捶向他的腹部。
景岁寒也不躲,身上的金光愈发闪耀,炫目的光芒让远处的聂怀桑都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挡光。
而聂明玦的拳头自然不能再进半步,景岁寒身上的气息对他来说太过危险,只有将其彻底抹杀,才能安心。
但景岁寒完全不给他动手的机会,眉梢一挑,便有大片金光将聂明玦包裹在内。他挣不开,不由得怒吼出声,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都说了喝口茶谈谈不好吗?你怎么不听呢,真是顽固不化。”景岁寒抱怨了一句,将指尖抵在了不停挣扎的聂明玦的眉心处,试图将他被割碎、禁锢在各个身体部位中的魂魄拉扯出来,但他没想到,这些被割碎的魂魄竟然被怨气侵染后锁死在身体各处了。
要想把魂魄拉出来,修复、复活他,这具身体注定无法保留。
让景岁寒说句实话,这身都成了凶尸了,留着能有什么用?
但,然这么想,别人就不一定了。这些人好像很注重对尸体的保护。
景岁寒不好随便拿主意,便退回去与聂怀桑说明了情况。
损毁尸体,这可不是个小事。
聂怀桑有些犹豫。
景岁寒抱着手臂,道:“要这具身子,你大哥就回不来。若是不要,还能净化魂魄、留住本源,以我的能力,再给他一具身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答应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聂怀桑心一狠,牙一咬,道:“那就不要了!”
言罢,又在心里跟他大哥和聂家的列祖列宗赔不是。
景岁寒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犹豫,往前走了两步,精纯的灵力缓缓渗入这具身躯,将他残破不堪又备受玷污的魂魄护住了,也不在意聂明玦震耳欲聋的可怕嘶叫,直接用灵力震碎了他的身体,将这原本高大的身躯震成了粉末。
看着六块残破的魂魄,景岁寒的眉毛拧了又拧,勾勾手指将它引过来,细细看了一下才慢慢道:“还行,用不了多久。”
聂明玦被擒住、身躯被震碎后,这一代的怨气便有了显著的消减。遮蔽天空的黑色雾气也淡去不少,空气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感觉也大有减退。
景岁寒却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似有异动的结界,眸色略深,而后恢复如常。他对聂怀桑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你大哥的魂魄尚在温养,稍等一会儿,我回来再进行后面的事。”
聂怀桑看出他心里有事,也没有问,只道:“好。”
景岁寒转过身,眸色骤然冷冽,身躯被一阵轻柔的白色烟雾包裹,眨眼间便到了结界外。
他迎着凉如水的夜风站立,长眉微蹙,声音寒凉:“……何人?”
漫天飘雪的大风里,似有一人着一身红衣由远而近来了,说话的声音冷淡压抑;
“与你目的相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