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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云洲 ...

  •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一天。我杀了那个人贩子,背着受伤的白雨,身边还跟着哭个不停地翠琴,那种狼狈的样子,比我之前人生中的各种惨况都来得悲凉得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可以开口说话了。所以,在我被翠琴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时,我便出声喝住了她。
      她果然是个容易受惊的孩子,哪怕是对她没有恶意的人,只要轻轻一喝,她便会止住哭声,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白雨躺在我的背上,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无力地笑道:“翠琴真是个爱哭的丫头啊。”一句话还没完,便咳嗽个不停。
      “你别说话,省点力气。”我的语气有点急燥,其实我的心里,要比这急上一百倍。
      白雨却笑了起来:“放心吧,姐姐,我死不了的。”
      “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怒道,“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死。”
      我感觉到他肩膀上的伤还在不停地流着血,那血浸湿了我的衣服,顺着我的皮肤流到了手指上,我暗暗地握了握拳头,没有说话。和着夜色的凉意,那明明应该温热的血也变得没有温度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吃东西了,肚子早已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只是觉得浑身无力,走路发飘,眼前的东西也模模糊糊,我努力地眨着眼睛,让自己能看清一点,也让自己清醒一点。
      在这夜色里,我便是这两个孩子的支柱,而我的支柱则是脑子里唯一的信念,那便是,一定不能让白雨死,我不能让他死在我的手里,死在我的面前。我跟这孩子认识才不到一天,却对他有点说不出的感情,我没有做过母亲,但是他,却激发出了这作为一个女人天性里隐藏着的母性,我觉得,如果他死了,我甚至没有再生存下去的勇气了。
      夜色里,我走得很慢,身体没力,脚下却像挂了千斤重的物体,每跨一步都累得直喘气,头发散乱地披在面前,早已被汗水浸透。
      白雨声音微弱地在我耳边说着:“放我下来的,我自己能走。”
      我狠狠地回了他一句:“闭嘴。”还是没有将他放下来。我将身体靠在墙边,休息了一会儿,又重新上路,只是会不时地伸出手来扶一下墙,深怕自己体力不支,随时倒下。
      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两腿一软,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但我条件射地死死抓住白雨,不让他从我身上滑下去。
      翠琴跑上来拉着我的手,小声道:“姐姐小心,这是人家大门口的石阶。”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竟倒在一户人家门口。那高高的大门在此时的我眼中看来,竟是一眼望不到顶。我让翠琴去敲门,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我和白雨,终于第一次勇敢地跨出了这一步。
      她个子太小,够不着大门的门环,只得用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大门,嘴里还大声地叫喊着。此时的她,竟一点儿也不像刚刚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了。
      拍了一会儿,也不听有动静,翠琴吹了吹拍痛了的两只手,又继续拍打着那扇门。这次总算有了点声响,从门里传出了个老人的声音,一边应着,一边开了门。
      他手里打着灯笼,身上披着外衣,像是被敲门声给吵醒了。他先拿灯笼照了照翠琴,大概见她是个孩子,便没发脾气,只是问道:“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敲门做什么?”
      翠琴拉着他的衣袖往外扯,他便走下了台阶,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我们,有点惊讶,叫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翠琴急道:“我哥哥受伤了,爷爷你快救救他。”
      那老人将白雨从我身上抱下来,惊道:“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
      “老先生,”我有气无力地说道:“求求你救救这孩子吧。”
      那老人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色,结巴道:“这,这,我也做不了主啊。”
      我从台阶上爬起来,跪在他面前,磕头道:“老先生,只要你肯救他,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可以卖身为奴,在你们家干一辈子的活儿。”
      那老人看着满脸和善,心想来也颇软,被我这么说了一通,叹气道:“好吧,我先为他找个大夫吧。”说完,便朝大门里跑去,大叫着一个名字。不一会儿,便跑出来个年轻的小伙子,被他支使着将白雨抬进了门里。我拉着翠琴,也跟着进了门。这道门里的世界,也许就是我这下半生要待到老死的地方了。

      白雨的伤在大夫的汤药和翠琴的悉心照顾下,好得很快。用他的话说,他是从小在野地里滚大的,受这么点伤不算什么。我知道他也就是事后马后炮,他那伤,如果不及时医治,小命早就没了。我却只是对他笑着,没有反驳他,只是笑话他道:“以后要在府里生活了,可不能再像个野小子似的了。”
      这家老爷姓柳叫镜成,是云洲的知府大人。我也真会挑地方,竟挑到了地方官的家里。这也怨不得我,整个云洲,就数他家门前的台阶最高嘛。
      这柳老爷虽是个老官的,却是个读书人的典范,据说学问高深,为官清廉,住的是上任知府留下来的旧房。在樊一朝,朝廷给每个城都修了座知府宅院,凡是知府,必住其宅。虽说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旧房,但每任知府上任,必会大肆装潢一凡。但这柳老爷是个穷官,没钱,能住这大宅了还是托朝廷的福呢。
      家里也没几个佣人,除了先前见到的老管家和年青家丁外,只有一个丫头伺候全府的人。幸亏这柳老爷儿女不多,只一个宝贝女儿,名叫柳君凝,今年十二三岁的模样,与白雨翠琴同龄,长得秀气十足,也没有一般官小姐的拗脾气,反倒是知书达理,斯文和气。
      我们这三个人,我是不知该去何处,该找何人。贺求名离开了我,应该不会再束手束脚,杀起人来也更痛快了吧。白雨和翠琴是从闹饥荒的家乡逃出来的,家里人都死绝了,也是没地方可去的可怜人。
      我对那柳老爷说,只要给我们三人一口饭吃,不必给工钱,我们就在家里当下人,伺候他们。这柳老爷本就是个良善之人,对我们三人的处境也颇为同情,想来他做为一城之长,俸禄也不是养不活我们,便答应了下来。
      我曾听小叶子讲过,这樊朝国君对贪污腐败那是深恶痛决,宁愿高薪养廉,也决不任人捞钱。所以当官的俸禄倒是不少,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不满足,冒着杀头的危险搜刮民财。
      柳老爷看来是个不屑于此的读书人,因为有朝廷养着,倒也不如想像中的那么穷困。我在那家待了三天,便感觉出来了,虽然仆人不多,但整个宅子布置得井井有条,饭菜也算不错,鱼肉不断,对待下人也不含糊,吃得竟是一样的好。
      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奢侈之处,顶多老爷喝的茶稍好一些,其他地方,像是穿戴和首饰,倒是不见有多好,想来这柳老爷也是个享口福之人,对其他的身外之物,倒是不太在意。
      我来了之后,原先的那个丫头便专门伺候老爷太太了,翠琴也被留了下来,跟着太太过。而我和白雨则被派去伺候小姐,我自然是个丫头了,白雨则是书童兼打杂的,力气活都给了他。不过,他也还是个孩子,很多时候,我也会帮着他做一些体力活,他嘴上总说不用,手里倒是没推辞。
      柳小姐虽说诗书满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毕竟年纪尚小,也是个孩子,见到同样是孩子的白雨,便很说得来,没几天便混得很熟,时常教他写字画画,打发无聊时光,倒也很有意思。
      我虽识字,却不会拿毛笔写字,写出来那字的模样,也就比白雨好看一些,于是乎,好些个暖暖的午后,我们三人便在书房里研究起了横撇竖捺,我与白雨当学生,君凝小姐则是老师。
      我跟个半大的孩子一起练字,觉得脸上有点过不去,便学得用心一点,一心盼着有朝一日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杀杀白雨的威风。
      还有些时候,君凝也会在花园的桌椅边教我刺绣,通常都是绣朵花,绣只鸟什么的,姑娘味十足。我很少握针线,十字绣倒是玩得很纯熟,正正经经的刺绣那是一点儿都不会。每到这时,白雨便泡一壶茶给我们,然后站在旁边伺候着,不时地看我们在手绢上刺个新鲜玩意儿。
      我见他好奇,便逗他道:“要不要来绣几针?”
      白雨见我笑他,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装得一本正经道:“女孩子的玩意儿,我才不感兴趣呢。”
      君凝捂着嘴笑道:“那你还探头往我们这里看?”
      “我只是留意看小姐有没有什么吩咐。”白雨涨红了脸,嘴硬道。那模样,惹得我们两个都笑起来。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咳嗽声,白雨恭敬地叫道:“老爷。”
      我与君凝这才慌张地站了起来,只见柳老爷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君凝撒娇地走了上去,甜甜道:“爹,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柳老爷摸着女儿的头,和蔼地说道:“是啊,来看看君凝在做什么啊。”
      “我在教淡月绣花呢。”
      柳老师拉着女儿的手走到我面前,问道:“住着还习惯吧。”
      我赶忙接口道:“住得很好,小姐待奴婢也很好。”
      柳老师摇着头摆着手,大声道:“别叫什么奴婢奴才的,咱们家里不用这一套,你就自称‘我’便行了。”转头又对白雨道,“你也一样,千万别真把自己当奴才了。”
      我跟白雨都很高兴,互相看了看对方,笑了起来。
      门房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禀报道:“老爷,衙门里的张师爷来了,说有急事。”
      “那就把他领这儿来吧。”柳老爷心情很好,笑着道。
      一会儿功夫,张师爷便小跑着过来了,一见到柳老爷,便把他拉到了一边,俯耳悄声说了几句,还递了封信到他手里。柳老爷一把撕开口子,只看了几眼,脸上便堆满了郁结,竟没再也没有同女儿说一句话,与张师爷两人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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