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少年饲养手册》言之深深

12、同桌

　　秋天清晨有几分冷意，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寒气。
　　老师的办公室在单独的一栋教学楼，离这里不远。
　　云学义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上，唐岚不敢挣扎，怕弄伤他。

　　杨老师正在办公室里面和数学老师李老师聊天，云学义站在门口，松开唐岚的手后，喊了一声“报告”。
　　两位老师听到声音马上回过了头，杨老师看到云学义后倒不意外，昨天他的家长已经给她打过电话，说过他今天要来上学这件事。
　　杨老师问：“云学义，怎么了？”

　　云学义进了办公室，胳膊上缠着绷带，可怜兮兮的低头站在杨老师面前，低声喊了一声：“杨老师。”
　　杨老师这才看到，被他挡的严严实实的，还在门口的唐岚。她招了招手让唐岚也进来，“你们两个找老师有什么事啊？”
　　唐岚慢慢吞吞地走进办公室，站在云学义身侧。

　　云学义抬起头，“老师，我想把座位换回去，还和唐岚坐同桌可不可以啊？”杨老师诧异挑了挑眉，云学义又说：“我胳膊受伤了，一个人坐着很不方便。”
　　一直没说话的李老师听到这话后皱眉，他提醒道：“杨老师，这俩人可不能坐一起，他俩坐一起了那教室简直就成了菜市场！他俩有一箩筐的话要讲，上一次还因为上课说话被我罚了站。”
　　唐岚愣了愣，她怎么不知道她和云学义有一箩筐的话要讲？？

　　杨老师又看向云学义，云学义的确受了伤，一个人坐很不方便。
　　她犯起了难，总不好当面反驳李老师。
　　云学义被李老师骂了，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见他不坚持，唐岚松了一口气。

　　唐岚朝老师鞠了个躬，脆生生地道：“老师，如果云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愿意帮忙。可是，我和许准都想和对方坐在一起，我们很想做同桌，不想分开。”
　　她抬起头，抿唇认真仰视着杨老师的脸。
　　云学义侧过头瞪她。他在这个小同桌心里，变成了云、云、云同学？！可是他心里却是偷偷喊她岚岚的。

　　唐岚又说：“杨老师，真的很抱歉。”她又对云学义道：“云同学，你是一个很好的男生，但是我们并不适合做同桌。我们坐在一起会扰乱课堂秩序的。”
　　李老师点了点头，显然十分满意唐岚的拒绝。瞧瞧，这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小孩子啊！
　　唐岚和许准坐在一起，上他的课都认真多了。可是和云学义坐一起，这俩人不上课还好，一上课就讲话。

　　出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云学义快气炸了。
　　偏偏一看见唐岚那副乖巧的样子，心里的火就蹭蹭蹭消失了。
　　他垂着头在唐岚身后抱怨道：“我真是个可怜虫，连同桌都不要我了。”他语气抑扬顿挫，将卖惨的话说的都有几分诙谐。

　　唐岚不理他，直视着前方往教室走。
　　然而她没料到，她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许准自己在搬桌子。
　　许准已经把自己的桌子搬到后面，弯腰搬着云学义的桌子。晕血的桌子积了些灰，许准也不嫌弃，直接抱在怀里往第一排搬。

　　班上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扭着头看他，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现在是课间休息，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许准在走道上停了下来，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第一排的座位上空着一个位子，显眼极了。
　　云学义也愣住了。他想去和许准说不用搬了，可是看着唐岚的背影，又说不出口。

　　他很喜欢这个小同桌，也很喜欢和她坐一起，哪怕第一排有粉笔灰，还有老师的唾沫星子，他都觉得没关系。

　　唐岚走过去，站在他身前，把手按在云学义桌子上。
　　许准搬了搬，没有搬动。他侧过头看着唐岚，片刻之后又闪躲的垂下了眼。他记得的，唐岚在他和云学义之间，会护着云学义。
　　他不让她选了，他自己选。

　　他低声呵斥：“把手拿开。”还嫌他不够狼狈吗？
　　唐岚眨眨眼，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纸巾给许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她轻声问：“许准，你不想和我坐在一起吗？”
　　把额上的汗珠擦干净之后，许准的脸又清爽起来。

　　只是唐岚发现他瘦了，脸颊上浅浅的婴儿肥像是在一夜之间消失，才八岁的小男孩，就带了几分凌厉的味道，甚至嘴唇皲裂到起了皮。
　　他抬起眼看她，安静的教室里，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眼里印映着她的影子，他想问她，是不是他想，就可以？他想和她同桌，他们就能同桌吗？

　　然而他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云学义，云学义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害怕。
　　不就是打了他一顿，有什么好害怕的？
　　唐岚还在看着他。她眼睛很漂亮，眸色深黑，看着他的时候，让他觉得从心底涌起蜜，又甜蜜又酸涩。

　　他张了张嘴，第一次这么忐忑。
　　他说：“我不喜欢云学义，岚岚以后不要和他玩。”
　　教室里的大多数人是第一次听许准说话，自我介绍时他声音很小，没几个人听清。然而他们没想到，许准说起话来，像两三岁的小屁孩，幼稚得很。
　　仅仅是因为他不喜欢一个人，就要求唐岚不和人家玩？
　　这也太可笑了。

　　许准盯着唐岚的脸，可是她不说话。这一刻，他甚至想哭。他不懂云学义有什么好的，那个弱|鸡，他打了几下就趴下了，有哪里值得岚岚喜欢的。
　　他撇撇嘴，心里难言的委屈，甚至差点哭出声来。

　　然而唐岚点了点头，她笑起来，把他的一只手包进手心里，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好，以后都不和他玩。但是，条件是你要和我同桌。”
　　许准抿唇，低下了头，一瞬间心跳如鼓，连血液都像要涌出身体。他紧张到说不出话了，心里除了欢喜就只剩下欢喜。
　　他把手从唐岚手心抽出来，站立不安。

　　唐岚在班上人缘不错，她帮许准帮桌子的时候有许多同学来帮忙，许准往她身边凑，很怕碰到别人。
　　云学义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隔着整个教室去看小同桌的背影，顺带不屑的瞪着许准的背影。
　　唐岚从书包里拿出一袋糖，分给了帮忙的同学，最后她把剩下的糖全给了云学义。

　　云学义冷哼，嘴里说着不要，可在唐岚转身的时候咬开包着糖的糖纸，迅速把糖放进嘴里。
　　许准忽然很乖顺，看着唐岚把糖给别人也没吭声，他坐在座位上，嘴唇抿出浅浅的弧度。他才笑，嘴上就冒出了血。
　　嘴唇太干，一笑就裂开了。

　　他很久没喝水，甚至下课也不去吃饭。有时候唐岚找他去吃饭，他都只是冷冷的说不去。
　　唐岚在看漫画书，看的眉开眼笑。他不想让她注意到，于是低下了头，佯装很认真的写着作业。
　　唐岚看到一个好笑的点，眉眼弯弯的把漫画书推到许准桌上，指着里面那个掉进水沟脏脏兮兮的小人，笑的嘴都合不拢，她推他胳膊：“许准你看呀，这个！这个简直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许准侧着头不敢看她，认认真真的把嘴上的血迹舔干净，嘴里一阵咸湿，隐隐还有些腥。
　　他这才说：“好笑。”

　　唐岚眨眨眼，笑嘻嘻的问：“好笑你怎么不笑呀？”她用手指戳戳他酒窝在的位置，很认真的说：“许准，男孩子多笑笑好看。”
　　他嘴上生疼，却还是慢慢咧开嘴笑了，他说：“嗯。”

　　我会多笑笑的，一定会比云学义笑得好看很多，更让你喜欢。

　　唐岚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住了，她问：“许准，你是上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