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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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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龙塔旁,据魔云外仅十丈,以樊栖为首的慈山一众年轻修士渐渐聚集。
“大师兄,这是?”
“莫慌。”樊栖按住嗡鸣不止的佩剑。“尚未结丹的弟子一律撤走,你速去请龄师妹过来,告诉她玉鸾的人怕是对付不来今日这局面,浩坤阵八成留不住了。这一圈鹤翎灵树只是辅助,困不住烛龙。给其他门派的也都递一句话,让他们别留在虞渊附近,不听的不必苦劝。去罢。方峥你过来。”
“师兄。”一身素衣的青年眉头紧皱,望着塔前临风而立的一位花白须发的道者。那道者十指正勉力撑着一卦状大阵,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其中,大阵却如同一个无底洞般毫无停下的趋势。魔气灵气皆肆虐着疯狂涌动,但是魔气隐隐占了上风。“郭真人原是元婴,现在修为已跌至金丹,且若我未料错,他内损绝不轻,恐是强弩之末。玉鸾向来行事稳妥,万不该出现如此情况。我去探一探?”
“负责结阵的弟子死伤严重,余下前辈们定无暇顾你,你问不到什么。等龄意去,她与玉鸾有旧交。”
“那我去塔……”
“可是忘了我昨日说过的话?”
方峥见师兄神色严肃,无奈一笑。“我已好得七七八八,总不能让筑基的师弟们去冒险吧。”
樊栖缓缓摇头。“我亲自去,这事态你应付不来。你在此等龄意。浩坤阵我们慈山帮不上忙,万不可让荒域邪修也浑水摸鱼趁乱偷袭。九州皆知烛龙将出,来这里的低阶修士太多了。”
在场三位元婴前辈皆被阵法牵制,脱不开身。虽同是金丹,但方峥自知修为远不如樊栖,由他去探更合适。可是入塔者目前无一返还,众人对塔内情况一无所知,让大师兄以身涉险实不是良计。浩坤大阵未补好,在场能与烛龙一战的怕不是只有金丹期的小辈了。慈山修士常在北疆对战邪魔妖,经验反应皆超他人,到时少不得又要执剑挡在最前面。
“师兄。”一女修御剑而来,翩然跳下利落行礼,正是龄意。“我方才已去问过玉鸾派,前辈坦言这塔保不住了。那魔物恐怕依然有元婴修为。郭真人恳请师兄做好准备。”说罢,便递上两个玉瓶。“黄芽寒草汁,涂剑上可破烛龙护体火炎。小瓶是鸿鹄丹。
跟在樊栖身边的一蓝衣少年一把抢过两个瓶子。“大师兄!这虎狼之药不能吃!便是陈真人受伤,尚有两位元婴前辈!为何要你去做这危险之事!”
“朱淼!”龄意以剑鞘击少年手腕,伸臂便将他失手落下的瓶子揽入掌中。“浩坤阵怎是说补就能补上的?你可知两位前辈若受这阵法反噬,至少会跌一整个大境界!我慈山何时教出了你这贪生怕死之徒?!”
樊栖抽剑,将腰上所系剑鞘解下递给方峥,吞下丹药,沉稳道,“不趁着它意图破阵的时候打压,难道等它缓过来杀出荒域再应对吗?到时又有多少无辜冤魂?横竖一头元婴期畜生而已,按我说的做。”
在场几人脸色一刹那变得极为难看。樊栖运气一周天,化开了药力。方峥牙关紧咬,艰难吐字道,“若有万一。”
龄意肃容。“若有万一,我自陪他。拼死也将这畜生斩了。”
“师姐!”方峥握紧剑鞘,青筋暴出。
龄意替樊栖佩剑涂上药液,“峥儿,照顾好你师弟师妹们。若我二人不在,不要做无谓牺牲,带他们自保为上。”
樊栖哭笑不得,伸指刮了刮龄意的脸。“又不是一去不回,怎今天就不信我了。事了回慈山多养上一阵罢了。放心交给师兄。”
龄意气恼,抿着嘴转身便走。樊栖见状故意大声叹口气,“也不知你师姐何时能消气。这都一个月了。先是不同我一道走,现在见面也是硬邦邦喊我师兄,又讽刺我战力倒退。这可如何是好。”
方峥闻言无奈,心知樊栖此言是为安抚人心,免得大家因恐慌自乱阵脚。只是师姐说不得又要不理人了。
陈世鞅为纸上工笔镇龙塔添上最后一道纹路,定神欣赏了一番。在外来不及好好晾画,马马虎虎吹干墨迹便卷起来,又选一张生宣铺好,化开淡墨,调了一点朱砂。
那慈山姓方的说,烛龙赤背白腹,游空极快,现身之后再次封印应该只在一瞬间。到时再准备这些怕来不及。
突然,陈世鞅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悸。抬眼望去,镇龙塔下不知何时狂沙渐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塔中溢出来一般。风沙转眼就刮到了面前,盛墨与朱砂的小碟被吹翻。陈世鞅正要去扶,动作时却觉得头痛脑胀,忙撑住小桌闭了闭眼,想硬熬过这一阵。他心道,明明离得这么远,竟也会被影响,看来自己修为实在是太低。
但没想到两息过后,风沙不小反大,手下小桌都几乎要被吹起来。陈世鞅勉强忍住反胃感,草草将画稿塞进包袱系到背上爬下巨石。他自认谨慎惜命,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冒险,这烛龙之景虽说罕见,还是性命更要紧。
双脚刚踏上地面的一刹那,一声悠长龙吟传来。浑厚粗壮,百丈深的虞渊都好像在震和。陈世鞅脑袋死死顶着石头滑落在地,双手捂紧耳朵滑落在地,指缝间鲜血蜿蜒而下。他觉得大地在晃动,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到身子真的不受控制地往深渊旁翻滚翻滚时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身边的修士都在御剑逃离,然而狂风一一将它们掀下剑,同陈世鞅一道向充斥着魔气龙息的深渊跌落。
“郭真人!玉鸾弟子都已撤走!”
老者按下燥乱的灵力,被大弟子搀扶着饮下灵药,眼神狠决,呼出一口浊气,断断续续地说,“好,好….你…随我来。”
郭真人将腰间玉佩亲手系在大弟子颈上,见弟子面露不忍,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劳烦道友带老朽去找东明仙子与虚极真人。此事莫要声张,小心为上。”
身边的护身宝器接连失去灵力粉碎跌落。陈世鞅两脚悬空,手将将抓住断崖边横生的玉质枝杈,心跳如鼓,因后怕而无法自控地颤抖。恍惚间,他仿佛还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大喊。
狂风倒吹,这地面就像早被人凿空了,只剩了个单薄脆弱的壳子,一块接一块碎裂后掉入虞渊,眨眼间便有数不清的修士命丧此地。
包袱被风沙撕扯着掉了下去,陈世鞅上下不得,狼狈地把头缩进双臂之间,无数土石劈头盖脸砸下来,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僵持良久,不知何时风竟然停了。待陈世鞅战战兢兢睁开眼,周围安静得令人害怕。突然,又是一声龙啸,仿若就近在身后。陈世鞅正正对着崖壁猛吐出一大口血,脑子昏昏沉沉。好像有什么腥烫的东西滴在自己肩上,至于其他在地上在树上挂出来的那些口子,仿佛已经感觉不到了。
陈世鞅手指开始痉挛。我就要死了吧。他心想。没有人会来救我。
好烫。
我是不是听不见了。好安静。
不!
我不想死在这里!
一个月前,慈山。正是初春,草长莺飞。
长身玉立的青年放开灵识四下探查之后深吸一口气,不自在地整整衣襟。
“师妹,我知道你心不在此处。我,我能以仙途起誓,愿此生此世都护着你。要是你点头,一直以师兄身份陪着你也无妨,无妨。只要你不赶我。”
青年抿抿唇,“不对不对。师妹,我知你一心修道。不不不。嗯,应该还是心不在此处比较好。嗯。我愿此生在你左右,不管你将我当做师兄还是什么。”
无人回答他,慈山药圃种着整齐的仙草,注视那对着一棵树自言自语的青年。往日方正严明的慈山大师兄醉酒闲逛,看守药圃的小童不敢拦他。
樊栖双颊酡红,努力设想了龄意此时应该会有的表情,英气的眉毛紧紧皱着。“嗯,师妹,师妹,我心悦你。你不要下山好不好。我,我护着你一辈子。”
树后传来咔嚓一声,樊栖酒意下去三分,一个激灵便抽剑,标标准准的低级入门剑法起手势。
“谁?出来!擅,擅闯我慈山!”樊栖晃晃悠悠挽了个剑花,对着树使出了第一式,万年的古树毫不留情地将软绵绵的攻击反弹给了这个喝酒就上头的大师兄。
宁静的药圃只有多情的春风温柔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