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锋》时浅斟

1、家长会

　　时隔三年，当洛书再一次踏进这个熟悉的高中校园，她的心里颇有些触动。虽然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但是潜意识里的东西并没有丝毫改变，她依旧按照从前的习惯走学校绿化亭边上的小路，也总是担心那个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戴着玫红边眼镜的年级主任猛然从路边蹦出来。

　　正出神，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洛书终于有了一点现实的感觉，现在的她不再是三年前总偷偷摸摸往学校里带手机的不良女学生，相反摇身一变，成了前来开家长会的家长。

　　刚接起电话，就听到唐弟略微压抑的气急败坏声音：“姐，你到底还来不来！你知不知道家长会已经开始了，再这样老师还得打电话问我妈情况，那我就死了啊！”

　　“哦，”事不关己，洛书答得很是轻巧，“你再催一下，我立马转身出校门，到时候你就等着婶婶知道你这次月考排名好了。”

　　“别别别别别……姐，你从小最疼我的不是？都到了学校就别回去了嘛，求你了快来吧。”
　　“行了行了，我要上楼了，赶紧给我挂了，小心被老师看到你偷带手机。”

　　洛书确实不是故意迟到的，路上遭遇堵车实实在在耽搁了她好一会儿。现在她站在堂弟教室门口听到里面老师已经开始讲话，下面家长也都一片安静，直接进去倒显得有些尴尬了。她正犹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您是洛秋的家长吧？”

　　洛书扭头，就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穿着白色的休闲T恤衫，手中抱着一叠书，正朝她微笑。

　　她急忙点头，“啊，对，我是洛秋的姐姐。您是？”

　　对方朝她点点头，“我叫叶思焉，现在在洛秋他们班实习。您跟我一起进去吧。”

　　有了叶思焉的带领，洛书的闯入显得顺理成章了许多。她迅速走到唯一空着的那个位子坐下，课桌上赫然是他宝贝弟弟的成绩单。饶是洛书学生时代并没有多优秀，现在见到这些惨不忍睹的分数也有些脸红。她终于明白了大部分家长的心声，对洛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个班，一共也就那么39个人，他愣是能考到38去。

　　见到旁边座位终于坐上了人，洛秋同桌的母亲朝她报以一笑。洛书的头更低了，赶紧把这张刺目的成绩单塞到了桌肚里。

　　那位母亲见到她这个样子反而凑近了，“哎，姑娘你这么年轻，是来给弟弟开家长会的呀？”

　　洛书点点头，为洛秋的成绩感到无地自容。

　　“哎哎哎，小姑娘第一次来开家长会吧，这种事儿啊习惯就好了。”说着她拿出自家孩子的成绩单，上面大大的“39”仿佛在闪着光。

　　洛书：……

　　洛秋他们班的班主任正在台上讲着话。这是个快退休的语文老师，语气很是和蔼，但实在有些催眠。没过多久洛书就有些撑不住了，往旁边一看，倒一的母亲竟然开始玩起了手机。

　　有了先例，洛书也就不怕了，她打开□□，在战队群里发了个“无聊”的表情。

　　立马就有人冒出来了。

　　666：“影姐怎么了，居然有朝一日也能看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落影：“今天给熊孩子开家长会去了。”

　　666：“熊孩子！姐姐姐你什么时候有了私生子？”

　　落影：“昨天刚认的。”

　　666：“……”
　　666：“影姐啊，有了孩子也不能忘了我们战队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可怜呀。”

　　落影：“呸，让你胡说！”

　　许队：“落影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晚上七点和青书有场友谊赛。”

　　“可以的，我吃完晚饭就赶回去。”洛书刚打下这行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到自家弟弟的名字被老师念了出来。

　　“这次考试啊，大家总体还不错，但是我们班的洛秋同学和安一同同学的考试结果实在不太理想，希望这两位同学的家长在家长会结束后来找一下我。”

　　很显然，班主任点名的就是这对同桌了。

　　承受着全班家长的注视，洛书与安一同的母亲相对一望，尽是叹息。

　　至此，班主任的讲话基本告一段落，方才领洛书进来的年轻男子走上讲台，班主任介绍道：“因为身体原因，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杨老师下半学期请假在家休养。这位是代替杨老师上课的老师，叶老师。”

　　叶思焉礼貌地向大家自我介绍，当听到他只是毫无从教经历的实习生时，班里家长都开始窃窃私语。洛书这个位置能清楚听到前面两个家长担忧的抱怨声：“这么年轻怎么行呢？还是个实习生怎么挑大梁。”“是呀，我家孩子前几天跟我说换了英语老师我就觉得不靠谱。”

　　这样的声音太多，原本安静的教室一下变得很噪杂。班主任见状也不得不出来平息一下事态：“虽然叶老师比较年轻，但是他的能力是很强的，学校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但这显然不能说服家长们，他们依旧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对新老师的控诉。洛书对于这件事没什么触动，所以目光一直停在叶思焉身上。年轻的男人就这样站在讲台上，没有因为家长的质疑而显露出尴尬或是恼羞成怒的表情，反而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洛书忽然觉得他有些意思，如果不是忍耐力特别强就是天生好脾气吧。

　　家长们闹哄哄的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叶思焉一次次承诺不会落下整个班的成绩，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好不容易开完家长会，洛书走到走廊上舒了口气，一想到待会还要单独去见班主任，她就有些后悔答应来这里。对于刚脱离学生时代的人而言，老师确实是令人敬而远之的角色——当然，像叶思焉这样的年轻人倒是不会给人太大压力。

　　现在刚结束家长会，一群家长涌上去围着班主任问东问西，洛书凑不上去，也就靠在栏杆上发呆。从俯视的角度看，两年来她的母校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就连教学楼下的草坪也依旧规规矩矩地被修剪成“分手”二字的形状。

　　盯着草坪看，洛书眼尖地发现了今天的正主，洛秋。

　　洛秋向上一望，显然也看到了堂姐，于是张开手臂朝她挥手。洛秋身边的一群男生见状也纷纷向上看，看清洛书的脸后一下子炸开了，一个个激动地手舞足蹈。没过一会儿，洛秋就带着这帮哥们儿奔到了走廊上。

　　他得意洋洋地朝哥们儿扬起头，“看见没，这我姐，洛书。”

　　洛书朝他一个白眼：“呵呵，你这分数还敢把我叫来，心里就没点儿数吗？”

　　旁边的小男生们完全没有在意这段对话，还都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中。

　　“落影！真的是落影啊！”

　　“我去，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见到女神本尊！”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理着平头的小男生大着胆子问道：“落影大神，你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可以可以，这可是我姐呀，十个八个白送你们了。”洛秋抢着答道。

　　洛书笑眯眯的点头。

　　先前的平头男孩激动道：“姐！我叫安小同，是洛秋的同桌，我未来也想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洛书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这位洛秋的难兄弟实在让她印象深刻，于是她在纸上加写了几句祝福。刚刚把签名递给安小同，安妈妈就出了教室，笑嘻嘻的：“小同啊，你们班主任让我去找她呢。”

　　安小同一下子蔫了，灰头土脸地跟妈妈走了。

　　洛书迅速写完其他签名，朝堂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模仿安妈妈的语气道：“小秋啊，你们班主任让我去找她呢。”

　　洛秋的反应和他同桌如出一辙。

　　两个人紧张地来到办公室，没想到班主任和安小同母子正走出去，见到洛书，班主任解释道：“是这样啊，我带小同妈妈去见数学老师。洛秋他英语不好，正巧可以先跟叶老师谈谈。”

　　洛书松了口气，礼貌地点头目送班主任离开。

　　一等班主任消失在视野里，洛秋就立马神气活现。他跟猴子似的跳到叶思焉面前，笑道：“叶老师，我没骗你，看啊落影真是我姐！”

　　叶思焉依旧温和地笑着：“刚才在教室门口就见到了。”

　　洛秋凑近，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比转播里更加漂亮？”

　　“咳咳，”洛书觉得不得不打断这个话题了，“叶老师也玩乱世啊？”

　　“周末有空会玩，就是休闲休闲。”

　　“那叶老师有空可以来俱乐部参观呀。”

　　“好啊好啊，”又是洛秋应的最快，“姐你都还没带我去俱乐部玩过，真是偏心。”

　　洛书习惯性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一下，“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说着洛书就开始正经向叶思焉询问一些洛秋的学习情况。虽说她是洛秋找来瞒着妈妈的救兵，但是如果真把婶婶蒙在鼓里，那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她代替婶婶问了许多家长会关心的问题，叶思焉虽说是实习老师，但显然已经把洛秋的情况琢磨的挺清楚了，一时间这场面变得严肃而学术。

　　洛秋忍不住拉着洛书的衣摆，“姐，差不多得了。怎么跟我妈似的？”

　　“要是你妈，你现在怕是已经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了。”洛书轻飘飘地说。

　　洛书自己并不相信什么“学习是唯一的出路”“成绩改变命运”的说法。比如她自己，在家人眼中就是离经叛道的那一类型。高考后没有去上大学，反而加入了明湖的“临烟”俱乐部成为一名电竞选手。

　　在他们家这样的传统家庭中，这种选择显然匪夷所思。但是三年过去了，洛书没有如父母所料乖乖回来认错上学，反而闯出了些名气。因此家里也开始慢慢接受女儿自己选择的职业。

　　洛秋和洛书一样，在同样的年纪沉迷进了同样的游戏“乱世”。可是游戏这种东西，靠得不仅是熟练度，还有天赋。洛书可以看出堂弟并不是这块料，所以在他真正找到自己的爱好前，洛书还是认为读书是一个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