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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贵妃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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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和苏暖暖趁着宵禁前赶回了崇仁坊。
路上柳一没有问苏暖暖在胡寺里看到了什么,苏暖暖也没有回答。
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醒过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什么都不记得也不太准确,她隐约记得梦里有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雨,山顶有嶙峋的岩石和周身裹着白雾的巨龙,还有巨龙身下升腾的灰色雾气。
这特么就是她特别想见的?她自己都不信。
所幸柳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问她,不然她还得想法子圆。
只是不知道他在思索些什么,一路上看苏暖暖的眼神很是复杂。
苏暖暖看不出来他眼神里有什么,只当他是觉得自己运气好能被选中。
还没等他俩走到崇仁坊,就看到坊市门口异常热闹,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把门口马车上拉的东西放进坊市中。
“这是怎么了?”马车中的苏暖暖探了个脑袋出来。
柳一看了一眼门口马车上精致细腻的雕花,微微皱了皱眉头,嘴上却说着:“没事,是店家买的东西运来了,我们走后门进去吧。”
马车里的苏暖暖“哦”了一声,乖巧地缩进车里不吱声了。
驾车的车夫闻言默默闭嘴。
那明明是广平王府的车架,而车上的标志分明是主家小姐的。
可是主子不让说,那他就只能闭嘴。
苏暖暖回到房间后就去洗漱休息了,柳一因此得了空出门。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一层层查验之后,他终于走进了被严密防守的房间。
房间里灯火通明,一身华丽襦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孩子,孩子手里抓着一块糕点,吃得仔仔细细的。
推门的动静似是惊到了女子和孩子,女子抬起头,怀里的孩子也放下了糕点。
柳一蓝色的眼底像是春暖花开后的湖面,揉碎了冬日凛冽的风雪,嘴角也弯出真切的弧度。
“阿姐。”
女子弯了弯和柳一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饱满鲜艳的嘴唇轻轻开阖。
“呀,小九儿!”
柳一:……
*
在崇仁坊休整一夜后,第二天,宫里就派人来接他们入住大明宫。
梨园弟子不愧是代表大唐最高水准的存在,柳一谱的曲子和苏暖暖编的舞蹈,他们很快就掌握并且熟悉了。
琵琶声停复又起,如同珠落玉盘。繁复堆叠的织锦丝绸扬起又落下,头戴的金箔珠玉碰撞出婉转的声响。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流淌过,天宝十四年六月二十二日,筹备了许久的贵妃寿宴终于到了。
苏暖暖的节目被安排在了最后,以示陛下对公孙氏一脉的敬重。
寿宴安排在了花萼相辉楼,紧邻满池的芙蕖。皇室众人站在一二层,皇帝带着后宫一众嫔妃坐在第三层,最外围是坊内的一些百姓。
苏暖暖跟着梨园的弟子们从坊市中穿行而过,身边长长的龙池灯火通明。宫装的婢女静默地垂下头,鬓边的步摇在风中颤动。
向高楼望去,倾国倾城的贵妃一身耀眼的明黄色服饰,举着一盏金杯,在燃起的烟火中对着身旁的皇帝笑得明媚又灿烂。
明黄色是皇帝专属的色泽,而现在这个颜色穿在了贵妃身上。
荣宠无双吗?
苏暖暖在沉香亭停下登上小舟,低着头思索着,有些出神。
若是一切都能停留在此刻,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后来的绝望与无奈?
*
喧闹的环境暂歇,楼上的贵妃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也收起了原本慵懒的态度,侧脸微微绷起,下巴的线条流畅而优美。
皇帝知道这是她认真起来的表现,心里很是满意贵妃这般重视他为她准备的节目。
她的爱妃果真最是懂他心意的人呢……皇帝陛下在美人嗔怪的目光里,伸出一只手将美人揽在怀中,一本正经:“这样看更舒服。”
贵妃娇媚地横了一眼老不正经的皇帝,嘟了嘟嘴,柔顺地倚在皇帝怀里,专心看表演了。
水面上不知何时漂起了朵朵昏黄的莲花灯,灯火摇曳中,隐约可见正对花萼相辉楼的龙池水面荡漾,竟是破水而出了一方石台。同时琵琶声混着埙悠长的叹息,石台中有一点银红的光芒渐渐清晰。
银红的短衣长裙,衣服上有银线绣出的精致花纹,在昏黄的烛光里熠熠生辉。那裙子极为轻薄,偏又做的宽大,裙摆随着舞步露出一小截洁白无瑕的细细脚踝,上面还坠着一个细小的银色铃铛。
石台上的女子绾着飞仙髻,金箔打造的金叶冠碰撞出的声音掺着脚踝上铃铛的响动声,竟与乐器奏出来的声响分外相合。
是个大家……贵妃心里念叨着,更加感兴趣了一点。
一举手一抬足都经过了千次万次的演练,一浅笑一回眸亦是如此。苏暖暖一边在心里默念底下都是大白菜啊大白菜,一边娴熟地随着音乐舞动。
她现如今代表的是秀坊脸面,给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献艺,容不得她不小心翼翼。
因为是寿宴,曾经给秀坊带来过荣耀的剑器舞显然不能搬上台。而贵妃娘娘今年的岁数也并没有很大,麻姑贺寿那种也不太适合。
苏暖暖还在天策府的时候就跟小七商量排练过很多次,最终选定了《霓裳梦》。
为了糊弄小七,她说那是自己受到贵妃娘娘《霓裳羽衣曲》启发编排的新舞曲。最终在小七闪闪发光的眼神中羞红着脸,厚着脸皮没有改口。
emmmmm,自她穿越过来之后脸皮不知为何越来越薄,明明她曾经也是个女汉子来着。
音乐声渐渐高昂,苏暖暖脚下的舞步也愈发快速,银红色的裙摆因为主人的几个后空翻连成扇形,获得了一片叫好声。
大唐繁盛,因着皇帝对音乐舞蹈等的喜爱,一应官员们为了投其所好,多多少少对舞蹈都有着不低的研究,所以他们更能清楚台上那位七秀女子技艺的不凡。原本只是因为这个节目是皇帝亲自挑选赐给贵妃而想去追捧,现在倒是真心实意觉得厉害了。
下一层的人群中,广平王府的位置里,独孤夭华抱着沉迷吃饼的儿子,坐在广平王的一众小妾里,暗搓搓地盯着楼下一排乐师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嘴角的笑容很是古怪。
虽然一早就听长孙笑念叨说小九儿怕是栽跟头了,不过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她无法想象一直贯彻“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堂弟动了情是何种模样。
为了能够掌握第一手堂弟出糗(划掉)的样子,平日里只爱骑马射猎的独孤孺人难得把自己打扮规矩齐整了,乖乖跟在广平王妃崔氏后面以行动表达她想出门的意愿。而且为了让崔氏和广平王找不到理由拒绝,她还抱了她家傻儿子准备一起去。别问,问就是迥儿想祖父了。
傻儿子平时吃了睡睡了吃,大抵长辈都喜欢看孩子吃吃吃,所以在太子跟前还有那么点辨识度。广平王一贯挺宠着她,崔氏后来见到太子对她家傻儿子的亲近,也不好说什么,扭过头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傻儿子吃饱了在她怀里打瞌睡,手里还固执地捏着一块糕点不撒手。独孤夭华动作轻缓地把糕点抽出来又给傻儿子擦干净了手低声吩咐宫女带下去休息,做完这一切后她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她出王府去看望堂弟的时候,长安城有一瞬间忽然寂静如同废墟。
像是置身于荒野之中,周围遍生寂寥的白色曼陀罗。
而堂弟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情……
独孤夭华托着下巴,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石台上苏暖暖终于跳完了舞,双手翩然如同蝴蝶般贴在一侧脸颊上。周围的莲灯也几乎燃尽,落幕般渐渐熄灭,少女的身形淹没在了昏暗的龙池上。
周围掌声雷动。
扮作普通乐师的柳一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还要看一会领赏的时候。
苏暖暖乘着小船从石台划回了沉香亭,然后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到花萼相辉楼前,低眉顺眼地跪了下去。
皇帝抬起眼皮略略扫了一眼,少女身段玲珑,可惜低着头。
他把玩着身边贵妃腰间玉佩的流苏,语气很是清淡:“抬起头来。”
柳一心里一紧。
苏暖暖知道违逆不过,也爽快地抬起了头。
她对孙思邈超级有信心的。
不过皇帝并没有看她。
在皇帝开口让苏暖暖抬头的时候,手里忽然一空。
往一边看去,依旧倾国倾城的贵妃扭过头去,耳朵红彤彤的。
毕竟是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女人,皇帝不是特别在意手里的流苏被贵妃抽走,反而带着笑意悄悄拽了拽贵妃的袖口。
贵妃看也不看一眼,只抬起手抹了一下眼睛。
“爱妃这是怎么了?”皇帝明知故问。
“陛下是天下之主,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臣妾这点小心思,就不劳烦陛下操心了。”贵妃的声音娇娇柔柔的。
可是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悲伤失落。
“好好好,朕不看了。”皇帝乐意贵妃在他面前拈酸吃醋像个普通人家的妇女,再加上今天又是贵妃生辰,他更加乐意先所有人展示他对贵妃的深情厚谊,于是他对着身边的高力士挥了挥手。
高公公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哪能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跪在楼下的苏暖暖,细细辨认了一下姿色只算普通,清秀佳人而已。便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高声行赏。
柳一跪在最外围,听到行赏的声音,松下了另外半口气。
终于尘埃落定。
搂着吃醋的贵妃好一阵哄的皇帝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
不等贵妃和高力士开口询问,皇帝半眯着眼睛,神色不明:“我儿禄山何在?”
原本以为寿宴已经结束三三两两开始说小话的花萼相辉楼陡然寂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