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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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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末,政局动荡,征战四起。日本民不聊生。到处都有浪人为非作歹,遍地是饿死的枉死的百姓。无家可归的妇孺颠沛流离、不得其所。混乱的政局下,维新志士与新撰组在京都的大舞台上演着勾心斗角的故事;而大部分不知改革为何物的人民,仍然在麻木辛苦中一点一点消磨自己短暂的生命。
今年的春天,如约而至了。能够幸运地看到第一抹新绿的人们,都忙于抓紧时间赶紧享受眼前的幸福。
岛原是京都最大的妓院,通宵达旦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也许走出大门便会死,但是在这里可以尽情将头枕在女子白嫩的大腿上,怀抱着她们丰腴的□□沉沉入睡。几十名舞女,安抚了几千个男人疲惫的身体与心。
与此同时,男色的盛行便完全是不安定的时局孕生的畸形产物了。
在京都,夜每屋是与岛原平起平坐的另一处所在。
它每每虚掩着大门,风平浪静,白日里间或有富有的夫人在那门口进进出出。涂脂抹粉的白面男子穿着衣角绣花的细软服饰,小心翼翼地哄客人开心。他们有些曾经是舞台上的戏子,更多的是从小就在这里耳濡目染的流浪孤儿。夜幕降临的时候,则有更多高大魁梧的身影悄悄地来到,然后在二楼,更为隐秘僻静的房间外,透过罩着白纸的窗户里,听到男子粗重的喘息与呻吟。
这是一处为人唾弃的所在,然而又不可或缺。它不需要张灯结彩,知情者自然会在无形中来去,享乐过后就走,看待被自己玩弄残破的躯体,甚至不如岛原的妓女们。那些隐藏在门扇后鲜少以真面目示人的年轻男孩,被人们叫做——夜樱。
在寒冷的白雪中盼望了三个月的美丽的春天,伴随着即将盛开在四月的樱花来到。夜每屋的大门,正在打开……
“藏次?——藏次!!”
正当晌午,夜每屋老板破破烂烂的声音在一片乱哄哄中格外刺耳地炸开。
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远远地赶着跑过来。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已经可以看到成年男子英挺的轮廓和线条,但是现在,他还年轻。
藏次今年18岁,在夜每屋第四个年头。刚来的时候就被老板判定“五官硬朗、骨骼粗大”,做不了夜樱。于是只是敷衍敷衍女客,顺便打打杂。
老板将手里的烟杆向后面一挥,烦躁的呵斥道:“你到后面看看,那帮小鬼又在干什么!”
藏次很听话的点头,转身就跑。
老板很顺手地操起烟杆在他屁股上狠狠敲了一下,笑道:“越长越像个人样了,总算也是个上等货色。”
后院,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围住什么东西扭打成团。藏次扳下脸:这些小鬼,又来了!
“喂!你们!”他远远的厉声喝斥了一声,那边拳打脚踢的动作登时停了下来。
藏次有时候庆幸自己比实际年龄“老气”的长相,虽然只是看上去严肃一点,已经足以让这些将来要作为“夜樱”的“小花”们觉得凶神恶煞了。
藏次走过去板着脸道:“这次吉三郎又做错什么了?”
“他想逃跑。”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孩冷笑道,“老板让我们对逃跑的人不要客气,你可不能一直这么包庇他……藏次大哥。”
“新之助,你们都回去。”藏次淡淡道,看了一眼地上萎顿的人形:“吉三郎,你跟我来。”
抱成团到在地上的男孩方才抬起头,被揪得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非常可爱的脸,唇红齿白,大大的眼睛,以后会是个美男子。老板一直很看得起吉三郎,也从来不吝惜对他的地赞美之词——当然这些是建立在夜每屋以后的利益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过于明显的偏爱,经常招来其他年长的男孩的欺负打骂。
吉三郎漠然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目不斜视地往人群外走。新之助拦在前面冷笑道:“你又想躲在藏次大哥翅膀下逃跑么,美丽的小花?”
吉三郎漂亮的眼睛隐藏在浓密的头发下,只是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正是这样啊,新之助前辈大人。”
新之助瞬间变了脸色,抑制不住地冲过去揪住吉三郎的衣服,把身形瘦小的对方狠狠摔翻出去:“——你这个死小鬼是在看不起我吗?!!”
“够了!”藏次喝道,怒不可遏地把要冲过去追打的新之助推开,“老板不是叫你们不可以打架么?今天晚上全都不许吃饭了!”
那边,吉三郎捂着额角慢慢爬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切!”倒在地上的新之助不甘心地恶狠狠瞪着比自己高大不止一圈的藏次,终究没有再敢做什么反抗。
后院的声音渐渐细微下去,夜每屋的老板在中堂打了个哈欠,看看外面的天色,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在真正的忙碌到来前,他还可以睡个觉。
二楼的房间,夜樱们已经开始晚上的准备了。
僻静的仓库一角,吉三郎抓着一片梅干在慢慢吃,藏次在一边检查他额头的伤口。老板很看重夜樱的身体,伤疤或者明显的胎记都是贬值的瑕疵。吉三郎的伤口不严重,但是毕竟出血了,会不会留疤还是未知数。
藏次无奈的放手:“没办法了,以后用刘海遮一遮吧。”
“嗯。”吉三郎低头吃东西。
“我说你,以后多少也小心一点啊。”藏次头疼, “我不是每次都能正好在场的。”
“我没有只是挨打,我也反抗了。但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吉三郎抬起头很真诚地说。
藏次失语。
吉三郎今年十岁,跟大部分的孩子一样,在连年的灾荒与官兵恶斗中失去了家人。据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他静悄悄坐在死去多日,尸体都已经发臭的母亲身边,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乱说话,也没有想过要逃跑。每天看着各种形容猥琐的男人与自己擦肩而过,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老板一方面觉得吉三郎这么不言不语会不会是个傻子,一方面又舍不得这块好玉,于是便放在这里养着,指望他那一天会开窍。
“总之——不要老是让别人欺负你,打不过,就学会说说好话求饶。”藏次笑道,顺手在吉三郎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劲摁了两下——手感很好,于是又摁了两下,然后顺到底。
吉三郎往旁边一缩, “不要摸我的头!”他打开藏次的手跑向门口——“砰!”,伴随着门被踢开的巨大声响,残阳刺眼地射入。藏次心里一惊,这里靠近二楼的窗户,如果惊动了楼上的生意,老板恐怕又要大为光火。
吉三郎站在昏黄的夕阳里,停住脚步回头笑道:“谢谢藏次哥哥……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
那一瞬间,他脸上与年龄不相称的邪邪的笑容,让藏次以为自己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