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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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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即为除夕,这里的人们称之为“暮岁”。镇上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门口挂上喜庆的红灯笼,每个人都会穿上漂亮的红色新衣,饮酒摆宴燃放鞭炮,然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守岁到凌晨。
暮岁这天晚上,客栈大堂里早早地摆上了宴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云惜月他们四人单独坐了一桌,在大家开宴之前,萧祁代表四人讲了一番话,大意就是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暮岁佳节,大家不用那么拘束,除了各自需要值守的人之外,今夜其他人是可以破例喝酒的,说完后就宣布宴席开始。
大堂众人听闻后,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但随即热热闹闹地开始说笑吃喝起来。
云惜月大大咧咧地坐在小桌的首位上,一边毫不客气地吃吃喝喝,一边不经意地观察着大堂内的护卫们。
九枭军众人只是神色稍显轻松地吃着宴席,偶尔会有几人轻轻交谈几句,即便程睿已经表态他们可以饮酒,但是仍旧没有一个人饮酒,云惜月暗自点点头,心里对此非常满意。
九枭军众人则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喝酒?这在九枭军的军规里根本就不存在,更何况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蓥楚国真正的掌权人圣女大人,有谁会不要命地去喝酒呢?
影阁众人只是埋头吃饭,连交谈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喝酒的人了。
云惜月摸着下巴点点头——看来玉清璘治下还是很严格的,也不枉费他这么多年暗藏于临郇小镇,能够轻易地将各门生意做到如此的规模。
她装作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麦冬忍冬两人,麦冬远远地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忍冬则表情惊恐地连忙埋头苦吃。自从忍冬在鄑水城试探云惜月并砍了她一刀后,每次见到她都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生怕云惜月一时不爽砍了他。
云惜月眉头一挑,有些无奈地望向另一边的萧祁暗卫。
萧祁的暗卫们这两天明显老实了很多,也不知道萧祁对他们说了什么,竟让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他们此刻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只是老老实实地默默吃着饭。
云惜月挑眉望向她对面坐着的萧祁,心道:看来这个萧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青帝荣妃和萧陌离眼皮子底下装傻这么多年而不被人所察觉。
史上人数最多气氛最冷清的年夜饭就这样在沉默中开始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则在准备好一切后早早地退出了大堂,他们这些人可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几人在后厨准备了一小桌酒菜,如释重负地去吃他们的年夜饭了。
云惜月因为有心事,再加上非常思念前世的家人,难免有些触景伤情,是以草草地用了一些饭食后,就早早地离了席。
千里之外的蓥楚国璇玑城内,人人都在欢庆着暮岁佳节的到来,而郊外神秘的璇玑宫,则和往日一样沉寂在黑暗和宁静中。
春夏秋冬四位婢女,在为观星台的天机老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后,便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原本想着今年圣女已经回归璇玑宫,她们这些宫人们终于能过一个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新年,却不料圣女最后撇下了她们所有人,跑到更远的地方了。不过遗憾归遗憾,她们倒是也不至于太失落,毕竟这几年她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几人垂头丧气地吃完饭,便各自散去了。
当她们路过青黛的房间时,看了一眼屋中还亮着的昏暗灯光,便一言不发地各自回房了。
自那日圣女将昏睡中的青黛交给她们,并一再叮嘱她们好好保护她,然后护送至璇玑宫交给天机老人治伤后,她们几人就再也没有看到青黛露出过一丝笑容。回到璇玑宫的这几天,除了天机老人为她治伤,她便很少出自己的房门。
唉!圣女还是这般任性,连女皇陛下亲自赶来璇玑宫陪她过新年,都被圣女以这种方式拒绝了,看来她们母女两人的心结还是没有完全打开啊!
青黛的房间内,桌上摆着颇为丰盛的饭菜,特别是葱醋鸡和荷包里脊两道菜,被摆到了靠近上座醒目的位置。
青黛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海水蓝的小猫戏蝴蝶荷囊,这个荷囊正是云惜月去鄑水城逛街市时拿起来看过的那一个,当时青黛和连翘又回头去集市上将荷囊买了下来。
此时的青黛并未戴面纱,她脸上的伤势经过天机老人的调理,明显已经有所好转。只见她满脸笑容地摸了摸荷囊上栩栩如生的小猫,而后将荷囊放在了上座位置的桌面上。
“唉!”青黛神色忧伤地叹道,“月姐姐,您怎么总是这般调皮,青黛只是想时时刻刻跟在您身边,为何您总是将我当成累赘呢?”
青黛往上座桌面上摆放的碗中夹了一筷荷包里脊,眼泪簌簌而落,“月姐姐,青黛不会成为您的累赘的。青黛知道您不带我一起去漠北,是害怕耽误时机治疗青黛脸上的伤,所以这次青黛就原谅您,但以后您不能再这样对待青黛了,知道吗?”
昏黄的灯光下,海水蓝的小猫荷囊发着幽幽的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忧伤而又无奈的心事。
青玉国北方的小镇,众人吃了一顿乏善可陈的年夜饭后,便早早地各自散去,这让客栈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与客栈内沉寂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天空中又开始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大雪,不一会儿,皑皑白雪便重新覆盖了整个小镇,为除夕之夜增添了浓浓的氛围。
云惜月推开窗扇,趴在窗边手托腮静静地欣赏着属于古代的没有污染的雪景。
这是她来到异世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短短的半年时间,她却感觉恍如隔世。
这一路走来,从初到异世时的悲伤和不适应,到慢慢接受现实并担起整个玉府的责任;从不自量力地发展玉家产业,到被现实狠狠地迎头痛击;从涉世单纯只想一世无忧,到一步步入彀成为他人刀俎上的鱼肉;从一朝梦醒抛弃所有,到高高在上孤苦无依······
短短半年,她早已心力交瘁!
现在的她每天起床梳妆时,都尽量不去照镜子,因为每当她看到镜中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孔时,心中总会恍惚疑惑。
你是谁?是现代那个小心翼翼不敢触及感情的林月?是温柔贤惠不谙世事的云惜月?还是纵横捭阖神秘莫测的慕容邀月?
别人只看到你显赫的身份和地位,只看到你倾国倾城的容貌,只看到你挥斥方遒掌握他人命运的洒脱,却看不到你历经黑暗洗礼的痛苦和血泪,看不到你绝世容貌下掩盖的一层层面具,更看不到你面对他人命运时的战战兢兢和惶惑恐惧。
心中情伤未愈,你还要独自面对自己未知的命运,那座华丽神秘的璇玑宫,曾经掩埋了慕容邀月太多太多的悲痛记忆,是不是还要吞噬你无尽的孤独痛苦和荒凉呢?
雪花越飘越大,银装素裹之下,是洁白无垢的华美霓裳,是冲破黑暗绚烂五彩的美丽烟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吃着团圆饭守着温暖炉火的欢声笑语,是跨越时空亘古不变的永恒思念。
云惜月手托腮痴痴地想:前世他们一家三口除了吃年夜饭和看春节晚会以外,还会做些什么呢?
院子里,云惜月吭哧吭哧地滚了一个大大的雪球,用力将雪球夯结实后,放在一个不影响行人行路的树下,然后她又开始继续堆雪人的头。
玉清璘在推窗赏雪景抒情时,竟意外看到了在院子中忙忙碌碌的云惜月,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想要干什么,便飞身跃到院中。
“月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看着云惜月滚了两个大雪球,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云惜月将雪人脑袋夯实,指挥他道:“玉清璘,快帮忙把这个雪球放在那个大雪球上。”
玉清璘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她,然后抱起地上的雪球,虽然这个雪球不轻,但他还是轻轻松松地就将它拎起来放在了那个大雪球上。
云惜月将两个雪球整理了一番,然后拿出刚刚在厨房里找来的胡萝卜和两块烧黑的木炭,为雪人装饰上了鼻子和眼睛,用一颗绿色的长菜叶为雪人做了一个微笑着的嘴巴,用一顶破旧的帽子为雪人遮寒,还细心地替雪人围了一条红色的丝绸围巾。
一个胖胖的雪人很快就做好了,云惜月远远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玉清璘看着那个可爱的雪人,忍俊不禁道:“月儿,你还会做这些小孩子的玩具啊?”
云惜月酣畅淋漓地抹着脸上的汗,差点把额间的肉痣给擦下来,“实在是无聊,就想堆一个雪人玩儿。”
玉清璘一本正经地伸手将她额间的肉痣扶正,顺便将她发丝上的雪花掸掉,然后替她戴上风帽,温情地说道:“月儿,小心着凉。”
他的手不经意间擦过云惜月的耳朵,云惜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倒是先红了脸颊。
寂静的院子里,站着默默相对的两个人。一团团雪絮悄无声息地落下,落在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屋顶,落在暗暗蓄力以便来年发出更多新叶的枯树枝,落在表面衰败深处却蕴藏着勃勃生机的大地,更是落在相对无言却心思百转千回的两个人身上。
微微寒风裹挟着晶莹剔透的雪花袭来,一缕调皮的墨发从云惜月的风帽中探出,轻拂着她那张戴着丑陋面具的脸颊,更衬得她那双烟霏云敛般飘渺的瞳眸难以捉摸。
白雪飞舞着掠过男子那修颀的身姿,欣喜地落在他那柔软的黑色风帽和长长的卷翘睫羽上,让他那本就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容颜有种惊心动魄般的美,而那白得透明的雪,黑得摄魄的眼瞳,红得动人的彩霞,却又相得益彰地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得为之折服和痴迷。
云惜月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却在指尖即将碰到他睫羽上未化的雪花时堪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