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83、第八十三章

　　“太子殿下，娘娘在御花园中设下赏雪晚宴，还请殿下务必在酉时准时赴宴。”一名小宫女跪在一间紧闭的殿门外说道。
　　半晌后，一名脸色阴沉的太监从屋内走出，漫不经心地问道：“娘娘设宴都邀请了些什么人啊？”
　　小宫女连忙以额触地，屏息回道：“回刘公公，娘娘这次邀请的都是王公世家适龄婚嫁的女眷。”
　　“哦？”刘公公抬起自己吊梢的三角眼看了看时辰，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去回禀娘娘，就说太子殿下昨晚不慎感染了风寒，所以不能前去御花园给娘娘请安了。”
　　小宫女神情间稍微有些犹豫，不过她虽然没有抬头，但还是能明显地感受到从刘公公身上传来的阵阵冷意。
　　她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断打架的牙齿，跪伏在地道：“是，奴婢这就去回禀娘娘。”
　　小宫女神情恭谨卑微地退到没有人的地方，方才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脚步虚浮地向御花园走去。
　　刘公公一脸冷意地看着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后，这才推门进了房间。
　　巨大的房间内空空荡荡的，在重重的幔帐后面，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刘公公环顾了一下屋内，脸上的冷意在一瞬间俱已消失，换上了绝不常见的恭敬和谨慎。
　　他走到遮着桌子的幔帐外，朗声道：“太子殿下！”
　　“咔嚓”一声轻响，原本空荡荡的桌子后坐了一个人，那人拿起桌上的热茶轻啜一口，皱眉问道：“人走了？”
　　刘公公穿过幔帐走到桌旁，躬身回道：“回太子殿下，人已经被奴才打发走了。”
　　“这次母妃又在打什么主意？”萧祁一边用手指细细临摹着手中青花瓷盏上雍容典雅的牡丹花纹，一边抬眸问道。
　　刘公公微微躬身道：“回殿下，据刚刚那名小宫女说，娘娘在御花园中设下了赏雪晚宴，而且宴请的都是王公贵族家适龄婚嫁的小姐女眷，所以奴才寻思着，娘娘这是要给殿下相看太子妃吧！”
　　“哦？本王明年才及冠出宫开府，母妃这就心急了？”萧祁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眸中有掩饰不住的冷意。
　　刘公公暗自稳了稳心神，劝慰他道：“太子殿下，也许······也许娘娘只是想尽快稳定住当前的局势罢了。”
　　萧祁听着他那越来越低的声音，无不嘲讽地说道：“父皇突然病危，此事母妃难逃干系，但本王总觉得她身后还有一双隐藏极深的手在操纵，只是这些年本王一直找不出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他想将我们青玉国搅闹得天翻地覆，凭母妃现在的实力，她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殿下，您······您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刘公公讶然道。
　　萧祁望着轻轻舞动的暗红色幔帐，怅然道：“唉······但愿是本王多虑了！”
　　刘公公连忙为他添了一杯热茶，说道：“殿下，据探子刚刚来报，昨晚您回来后不久，陛下寝殿周围好像多了几股不明的暗卫守卫。”
　　“哦？是吗？”萧祁坐着未动，但那双望着飘忽幔帐的双眸瞬间森冷了下来，“去查！顺便吩咐禁卫军，巡夜时务必外松内紧。”
　　他想起昨夜在永延殿见到的那名不明身份的女子，虽然他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杀气，但在这形势敏感严峻的时期，宫中贸然出现这样的人，是不是预示着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呢？虽然他只有三流的武功，但还是清晰地察觉到附近还隐藏着两个人，看那女子漫不经心却又有些飘忽的眼神，估计那隐藏起来的两个人和她一定是相识的！
　　他们究竟是谁？
　　父皇现今病危，朝堂上波谲云诡，母妃的不自量力，她身后那只可以将任何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利爪，宫中涌现的不明势力，还有这个突然出现在永延殿的女子······
　　这些年，他在世人面前扮演着一个窝囊无用的太子，冷眼看着父皇母妃之间的你争我斗，任由局势暗潮涌动，却从没想过要将青玉国置于危难之中。
　　现在的事态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该怎么办？
　　弇哥哥，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办？
　　刘公公看着神情疲惫而又忧虑不堪的萧祁，颇有些心疼地说道：“殿下，您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是不是早些回寝宫用膳休息啊？”
　　“不必了！”萧祁起身一边向桌边的暗道走，一边冲他摆手道，“你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
　　“是，太子殿下！”刘公公躬身回道。
　　暗道的门慢慢关闭之后，刘公公这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鬓角的冷汗，而后退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太子殿下这几年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了，与荣妃娘娘也是面和而心不合，眼下陛下也在这场几方势力的较量中沦为牺牲品，只是不知这场博弈为青玉国皇族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更不知暗潮涌动的浪潮中，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将要面临的是生，还是死呢？

　　这几天，云惜月都会抽出大量的时间翻阅帝王起居注，但想要从那密密麻麻繁复杂乱的菜式中找出疑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云惜月一直想不明白，帝王的膳食一向有专门的试毒人，但据影阁的人回报，萧乾安的几名试毒人均没有一丝一毫的中毒现象，那么荣妃、或者是她背后之人，是怎样绕过试毒人而只让萧乾安一人中毒的呢？
　　成堆的帝王起居注上详细地记录着萧乾安每日的起居和饮食，这看似日常的饮食背后，却暗藏着别有用心之人居心叵测的杀机。
　　重重迷雾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呢？本着事不关己的她，是否真正地能置身事外呢？
　　连续几天不停歇地查阅这些枯燥的起居注后，云惜月觉得自己脑中现在是一片浓稠的浆糊，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疲惫地按摩着自己酸涩的眼睛。
　　现在的时间非常紧迫，她这几天没日没夜地查阅，却并未从帝王起居注上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让她心中非常地挫败和焦躁。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在这节骨眼儿上，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尤其是在年关将至、宫中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情况下，如果她不能尽快地为萧乾安解毒，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惜月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走到窗前抬手轻轻推开了窗扇，冷冽的空气猛然灌入，让她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一些。
　　窗外，树枝和房顶上只余渐渐融化的残雪，三五成群的鸟儿啁啾着飞过湛蓝的天空，滑过懒洋洋的散发着余温的太阳。
　　云惜月坐在书桌边，托腮望着窗外那堪比二次元的美景，渐渐地放空了自己。
　　有时候她总是在想，慕容邀月一定是非常爱玉清璘的。那个在她最无助最痛苦时给过她一线光明的男子，帮助她捱过了那段漫长黑暗冰冷绝望的日子，所以她才会在又一次见到他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嫁给他，她只想以这种方式来接近他回报他，却万万没有料到，彼此之间所隐瞒的秘密，是他们悲剧过往的开始。
　　云惜月心中微微一痛，她拿起桌上放着的茶杯，一口灌下杯中早已没有热气的冷茶，那异常苦涩的气息直冲口鼻，让她那美丽的瞳眸中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在来到玉府的那些日子里，虽然刚刚开始非常地不适应，但是慢慢的她还是喜欢上了那种平静的生活，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可是在与玉清璘和他身边之人的相处中，她还是体会到了自己内心中一直渴望的温暖和关怀。
　　她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认可了这个家，也喜欢上了那个需要她保护和照顾的傻璘儿。
　　泪水渐渐滑落，视线逐渐模糊，眼前桌上高高摞起的帝王起居注，好似巨石一般压在她的心间，让她有种压抑窒息的感觉。
　　在她还没有察觉之时，情根已然种下，当它还没有来得及发芽开花之时，就被背叛和伤害的利剑毫不留情地斩断。
　　心中鲜血淋漓的伤口，真的可以用时间这剂良药来愈合吗？
　　心中那朵凋零的爱情之花，真的可以重新开花结果吗？
　　真的······可以吗？
　　窗台上忽然飞来一只调皮的小鸟，它歪头好奇地看着窗内默默流泪的美丽女子，仔细地审视着她绝美脸上的悲伤和痛苦。
　　它看了半天，轻轻地向女子蹦跳了几步，唧唧地叫了两声，好似在询问她为何伤心。
　　云惜月泪眼婆娑地望着这只善解人意的小鸟，回想起远在异世思念至深的父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只小鸟见她哭得更加伤心了，便唧唧又叫了两声，许是害怕触动美丽女子的伤心往事，又许是承受不住这压抑浓重的悲伤气息，它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女子，扑棱棱地展翅飞走了。
　　默默站在窗户一角的玉清璘，看着伤心流泪的云惜月，心中一时间疼痛不已。
　　这一段时间里，云惜月从来都没有刻意地逃避过他，他们总是在一起吃饭，在一起讨论父皇的身体状况。有时候他看着她那毫不在意的模样，总觉得她一定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放下了他们小时候那唯一一次彼此温暖的感觉，放下了她嫁给他三年来朝朝暮暮在一起生活的点滴，放下了她曾经亲自为他下厨的记忆，放下了她亲手为他包扎和亲密地照顾病中的他的事实，更放下了他曾经伤害过她的伤痛······
　　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月儿现在虽然已经换了一副容貌，虽然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变成了现在身手高强身份尊贵的蓥楚国圣女，可是曾经所有的一切她都没有放下，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记得那些温暖、欢笑、甜蜜、伤痕和彻骨的痛苦、背叛。
　　月儿，我该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我，我该如何做才能弥补心中对你的愧疚？
　　“月儿，对不起！”玉清璘忍着万箭穿心般的疼痛，看着悲痛哭泣的云惜月喃喃地说道。
　　正在闭目流泪的云惜月浑身一僵，她泪眼朦胧地瞅了一眼站在窗前的玉清璘，急忙拿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哎······”
　　玉清璘从袖中拿出锦帕准备递给云惜月，在看到她那孩子气十足的动作时，拿着锦帕的手无可奈何地僵在了空中。
　　衣袖上的刺绣重重地刮过云惜月的眼皮，让她的手臂微微一顿，一道快如闪电般的念头忽然闪现，让她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她顾不得僵着手臂站在窗外的玉清璘，埋头在成堆的书册中急速地翻找起来。
　　“月儿，你······你这是怎么了？”玉清璘看着忙碌不休的云惜月，一脸疑惑地问道。
　　云惜月一边手下不停地翻找查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好像知道你父皇是怎么中毒的了。”
　　“什么？”玉清璘手臂一撑窗台，利落地跃到屋内急声问道，“月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惜月将心中存疑的那些膳食重点翻找出来，仔细地一一确认后，神情冷肃地对疑惑不解的玉清璘说道：“我终于知道那些人是怎样绕过试毒人，而独独让你父皇一个人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