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81、第八十一章

　　云惜月没有想到玉清璘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她看着神情难以置信中带着些许沮丧的玉清璘，叹道：“玉清璘，你怀疑他有诈也无不可。出生在皇家，你们本身就背负着重重枷锁和残酷的使命，而面对君临天下的致命诱惑，夫妻父子和天家兄弟之间又能有几分真情？如果你实在是放心不下心中的疑虑，大可以派你手下的人进宫调查，完全没有必要顾虑这么多。”

　　玉清璘望着院中开得最艳的那株红梅，怅然道：“离家多年，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留存着我儿时记忆的熟悉的家了，曾经的过往种种，都不过是掩藏在血脉亲情下的尔虞我诈罢了。”

　　他那萧索的语气，再衬着头上肩上堆积的寒雪，忽然让云惜月心间微微一痛。

　　她抬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雪花，一脸柔和地说道：“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

　　在玉清璘那越来越炽热的目光下，她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而后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眼前这个呆若木鸡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痴傻得让人心疼的玉家少爷了，曾经那些她拼命想要保护的一切，早已如过眼云烟一般随风消散了。

　　玉清璘一把抓住云惜月想要收回的手，眼神急切地说道：“月儿，我······”

　　云惜月不待他说完，便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道：“抱歉，我今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说完，她转身走向廊下一直等着她的青黛等人。

　　两世为人，也许这是她的第一次心动。

　　前世的她只是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爱恨情仇，没有体会过真正意义上的心动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种复杂至极的思绪和踟蹰徘徊的脚步。

　　初见他时，她刚刚经历了穿越的打击和混乱，在看到这样一个不谙世事却有着纯真笑容的夫君后，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经过重重艰难的心路历程，她终于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云惜月，并下定决心誓死保护他······

　　可天不遂人愿，欺瞒和背叛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将她从编织的美梦中扇醒，她瞬间变回了那个渴望温暖和爱的慕容邀月，变成了踽踽独行的一个人。

　　孤独绝望的她，拼命地伸手想抓住身边每一丝光芒，只想摆脱身处孤冷绝潭的厄运。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需要她事事操心的大男孩悄悄地在她心中生了根，是在她睡梦中让她心安的气息？是她毫无所觉时身边宽大坚实的肩膀？是他脸上时时挂着的纯真笑容？是看到他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痕？还是他拼死护住她时那庆幸安然的神情，和在她决然离去时脸上那悲伤绝望的神色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已经烦乱到了极点！

　　在她绝望之下离开玉家后，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的唯一精神支柱已然崩塌，那段时间她的眼中不再有任何的色彩，好似行尸走肉一般被命运推着向前走，除了逃避以外，她无力应对任何事情。

　　玉清璘替她挡的那一刀，和她失控之下暴走杀戮的事实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将他排除在外，而是任他在心中悄悄发了芽啊！

　　玉清璘呆呆地看着身形有些狼狈的云惜月快步离开，体会着掌间她那纤细柔软的手指残留的温度，心中一时复杂万分······

　　远在千里之外的蓥楚国国都祈州，女帝慕容宬煜的御书房此刻还亮着灯。

　　女帝身着舒适的常服，手捧一杯热茶坐在书桌后漫不经心地轻啜着，神色则极为认真地听着面前程睿的汇报，而大宫女流樱则小心翼翼地侍候在一旁。

　　当程睿将这段时间里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禀报完后，慕容宬煜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没想到玉清璘的真实身份居然是萧弇啊！”慕容宬煜微微出了一会儿神，而后看向垂眸不语的程睿，声音低沉地说道，“程爱卿，这次辛苦你了。”

　　程睿躬身道：“草民不敢！”

　　慕容宬煜微微一皱眉，道：“虽说朕前段时间答应了你的请辞要求，但朕觉得你既然是我蓥楚国的子民，理当为朕分忧解难才是。现朕任命你为九枭军首领，官衔虽不及你以前的正三品兵部侍郎，但九枭军直接由朕发号施令。你们的主要任务是隐在暗处保护圣女的安全和防止她做出一些有违家国道义之事，如有必要，你们可以不必顾忌她的意愿。”

　　程睿惊诧地跪倒在地，急声说道：“陛下，草民······”

　　“程爱卿，”慕容宬煜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道，“你要知道，朕不是在同你商议。”

　　程睿看着女帝那越来越冷的目光，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厚重的威压，终于妥协道：“微臣领旨谢恩！”

　　慕容宬煜伏案写了一封书信，用一个古老的刻有特殊钤记的盒子装好后，道：“程爱卿，朕知道你不想背叛和勉强月儿，但她身为一国之主，理当将蓥楚国的家国大义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做任何事情都任性而为，更何况······月儿身边的确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扶持。”

　　程睿默然道：“微臣谢陛下的信任。”

　　慕容宬煜不胜疲惫地揉了揉酸疼的眉间，望着神情恭敬的程睿，道：“你马上连夜赶往玉京城，亲手将这封信交给月儿，她身为蓥楚国的圣女，也是时候明确自己身上的责任了。”

　　程睿双手接过流樱捧过来的木盒，道：“微臣领旨！”

　　到得此刻，他终于明白事情也许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女帝突然重新任命他官职，是早有打算还是仓促之间的决定？

　　眼前女帝为何这样做他不得而知，但她话中却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第一，玉清璘的真实身份出乎了陛下的意料。

　　第二，陛下对月儿的擅自行动已经容忍到了极限。

　　第三，陛下给他的盒子中，一定藏着一个迫使月儿做出抉择的天大机密。

　　第四，陛下有意提拔他，是为了将来为月儿掌权以后所用。

　　程睿走出御书房，望着庭院中依旧繁花似锦的景象，感受着夜风中夹杂着的花香，心情复杂地向宫外走去。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手中的信尽快送到月儿手中，只是不知眼下波谲云诡的局势当中，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呢？

　　祈州温暖如春的夜风刮不到大雪纷飞的玉京城，云惜月费尽口舌才让夏红将伤势未愈的青黛带走休息，只让春绿一人守在书房门外。

　　她努力地将心中的杂念摒除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怀中梅兰竹菊四个小瓶子拿出来。

　　书房此刻点起了许多锦灯，亮如白昼的灯光照亮了云惜月凝重而又认真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验毒，虽然脑中清晰地记着慕容邀月学习时的情形，但她此时片刻都不敢马虎。

　　她将四个瓶子按顺序依次排开，从早已准备好的药材中仔细地选了几味，然后便开始动手细细地研磨起来。

　　研磨一会儿之后，她用手拿起一些粉末看了看，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便又继续开始研磨起来。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她将这些细碎的粉末收集起来，分别撒入四个瓶子中，再用四根细小的木棒轻轻搅拌着，等到那些粉末完全融入血液中后，她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等候。

　　一个时辰后，当天色渐渐变亮时，云惜月起身看了看四个瓶子里面的血液，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梅兰竹菊对应的是萧乾安除拇指外的四根手指，此刻梅兰菊三瓶血液并无异样，但竹瓶中对应的连通心脉的血液却比其它三瓶血液稍稍红一些，这就是蔷薇红的特性。

　　看来萧乾安的确是中了蔷薇红的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毒发的症状也只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衰老死亡而已，但这种毒极为难得，十几年前毫无实力的荣妃真的会弄到这种毒吗？况且既然要下毒，她为何要选择这种毒？是在害怕萧乾安一命呜呼后暴露她自己吗？这些毒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下的呢？饮食方面吗？帝王的膳食每次都会有试毒人，为何他们没事呢？

　　看来下一步就是要查清楚这些毒到底是下在什么地方了，如果不查清楚完全隔绝毒源的话，一旦她开始为萧乾安拔毒，当他不小心再次接触到毒源或者是接触任何药材的那一刻，就是他一命呜呼之时。

　　云惜月长叹一声，认命地拿起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帝王起居注看了起来。

　　屋内的地龙烧得很足，渐渐明亮的天色映在窗牖上，安静的室内只是偶然间响起书本掀页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云惜月神情疲惫地放下手中的起居注。

　　纵使她现在有武功在身，但连日来马不停蹄地赶路，又连夜进宫诊脉和验毒，还是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她起身走到窗前，抬手轻轻推开窗扇想透一口气时，却一眼看到了远处踏雪而来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身普通的青灰色衣袍，外罩一袭简洁的氅衣，头上罩着风帽，但依然遮不住那人丰神俊朗的容颜。

　　云惜月倚在窗台上，单手托腮看着那人渐渐走近后，笑道：“三皇子，早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