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50、第五十章

　　马车到达璇玑城郊外的密林时，云惜月吩咐大家稍事休整。

　　简单地用过一些餐食后，云惜月吩咐青黛去请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天机老人。

　　正在马车上休息的天机老人听到圣女召见，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容，下车来到云惜月的马车内。

　　天机老人看了一眼云惜月的气色，觉得她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以外，其他并未有什么不妥，遂行礼道：“老朽参见圣女，不知圣女召见老朽所为何事？”

　　云惜月半倚在锦枕上，摆手道：“帝师请起。青黛，为帝师上茶！”

　　“是！”一旁跪坐的青黛为天机老人倒了一杯茶。

　　天机老人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默默地等着一脸欲言又止的云惜月开口。

　　自从他们离开潜龙谷后，云惜月这两天一直窝在马车内伤春悲秋，不过经历了青黛一事后，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逃避现实了，一切事情终归还是要面对的。失恋固然让人心情沉痛，但她身为一个现代人，总不能一味地沉湎于这种糟糕的心情中，不管怎么样，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帝师，为了我的任性，这三年来您不断地隐藏行踪，月儿在这里向您赔罪了。”说完，她郑重地向天机老人拜了一礼。

　　天机老人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她扶起来，道：“圣女，您这可是折煞老朽了，您身为蓥楚国身份最高之人，万万没有向老朽行礼的道理啊！”

　　云惜月认真地说道：“帝师，您贵为月儿的老师，苦心教导月儿知识武功这么多年，自是当得起月儿这一拜的。”

　　天机老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圣女，您这又是何苦呢？”

　　云惜月疲惫地重新依靠在锦枕上，苦笑道：“帝师，三年前你极力阻止我去找身份来历复杂的萧弇，而我却一意孤行，如今看来我的确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天机老人看着她脸上那悲痛的表情，心有不忍地说道：“圣女，您是老朽一手带大的，虽然在您小的时候经常逼迫您练武，甚至于丝毫不留情面地惩罚于您，但老朽终归是希望您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帝师，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云惜月有些惴惴地问道。

　　天机老人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正色道：“圣女，实不相瞒，您从小天赋异禀，就神通方面颇有能力，是老朽真心愿意辅佐的璇玑宫的主人，但您天性善良，这在某些时候不失为一种致命的软肋。陛下早年为了锻炼您的心性，不惜狠下心来处处与您为敌，只可惜收效甚微，还让你们母女间产生了巨大的隔阂。圣女，老朽说句逾越的话，陛下为了您也是煞费苦心，您要体谅她的难处啊！”

　　云惜月神色黯然地垂下眼眸，细细地回想着脑中属于慕容邀月的记忆。

　　天机老人瞥了一眼她脸上的神色，将准备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圣女遭此一劫，此刻心中必定异常难过，至于那件隐瞒多时的噩耗，还是等过段时间她心中平静一些后再告诉她吧！

　　云惜月并未察觉到天机老人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沉思了半晌后，平静地说道：“帝师，我们在回璇玑宫之前，还是先回一趟祈州吧！”

　　北地寒冷的北风，此刻终于吹到了四季如春的蓥楚国，而深夜的祈州皇宫，则显得格外地冷寂凄凉。

　　此时，深宫里的御书房内还亮着灯，女帝慕容宬煜仍旧在批阅着奏章。半晌后，她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闭目唤道：“来人，上茶！”那不悦的语气，让人闻之胆寒。

　　这些侍女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半天一个人都不露面，连茶水冷透了都没有人来换，改天真应该让李嬷嬷好好教教她们规矩了。

　　门房被人轻轻推开，一人脚步轻轻地走到她的桌前，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到她的面前，柔声说道：“母亲，请用茶！”

　　慕容宬煜揉着额头的手一顿，而后霍然抬头看向面前含笑之人，讶异地说道：“月儿，你你你······你回来了？”

　　云惜月看着慕容宬煜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想起她和慕容邀月之间的隔阂和嫌隙，心中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走到慕容宬煜的身边，抬手在她额间的穴位上轻轻揉捏着。

　　“母亲，别来无恙！”

　　慕容宬煜垂眸掩住了眼眶中泛起的泪花，默然道：“嗯，我很好。只是这几年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过得······好吗？”

　　云惜月默默地垂下了手，而后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她身边，道：“母亲，女儿不孝！当年女儿任性地一走了之，全然不顾母亲的感受和处境，还请母亲责罚！”

　　慕容宬煜连忙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月儿，你没事就好，你回来就好！以后我们都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嗯！”

　　云惜月拥着有些颤抖的慕容宬煜，感受着天下母亲一样温暖的怀抱，想着自己留在现代深爱着她的妈妈，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哭了半天，慕容宬煜才平静了下来。程睿回到蓥楚国之后，她已经从他那里大概了解了女儿这三年来的生活，虽然女儿受了众多的委屈和磨难，但这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至少让她彻底地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此刻抱着云惜月那温暖瘦弱的身体，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自从女儿记事开始，她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抱过她了呢？

　　她从袖中掏出锦帕，替云惜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而后细细地打量着女儿那倾城般的容貌，半晌后叹道：“月儿，你瘦了，这次回来就多住一些日子吧！”

　　云惜月看着她那关切的眼神，笑道：“好！”

　　慕容宬煜神情疲惫地说道：“你身为蓥楚国的掌权者，过几日就把朝政接管过去吧！你不在的这些年，母亲谨言慎行兢兢业业地处理着朝中大小事务，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月儿，母亲年纪渐渐大了，这几年颇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是想好好休息一下了！”

　　云惜月将她扶坐到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热茶递给她，说道：“母亲，这几年您将蓥楚国治理得很好，女儿性格乖张执拗，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圣女，还望母亲能肩负起我们蓥楚国的未来。”

　　云惜月觉得自己并没有治理一国的才能，而且在经过玉清璘一事后，她这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现代小白急需要时间来治愈心中的伤痕，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慕容宬煜看着她脸上那并不十分明显的哀伤，默然道：“月儿，你还在恨母亲吗？”

　　云惜月诧异地看着慕容宬煜，脑中忽然想起慕容邀月和她以前相处的种种情景，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慕容宬煜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长叹一声道：“月儿，你从小就天赋异禀，是我们蓥楚国圣女的不二人选，可你······可你自小胸无大志心慈手软，所以为了我们蓥楚国未来着想，母亲只能用尽手段逼你就范。你出生后的一切都已经决定了你的不平凡，在你成长道路上所承受的痛苦、不甘、委屈、愤恨和无助，母亲全部都了解，所以月儿，你心中怨恨母亲是应该的，但······母亲亦不后悔！”

　　云惜月呆呆地看着神情哀伤的慕容宬煜，心中亦是明白她做为蓥楚国女帝和一个母亲的无奈，以及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

　　“母亲，月儿并不恨你。每个人的成长都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以前月儿不懂事，不明白母亲心中承受的压力，亦不明白自己肩膀上的重担和责任，只是一味地逃避，经此一事后，女儿已经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母亲，女儿现在身心俱疲，需要时间修养，还请母亲谅解。”

　　慕容宬煜看着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起身将她拥到怀中，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傻孩子，你虽然是我蓥楚国的最高掌权者，但你亦是我的孩子。母亲这么多年只是一味地逼迫你当一个合格的圣女，却忽略了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交流。月儿，这段时间你就在紫云宫住下，母亲想和你好好地谈谈心，顺便帮你调养一下|身体。”

　　“嗯！”云惜月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记得慕容邀月的父亲还在世，不由得出声问道，“母亲，父亲可还好？算起来，女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到过父亲了。”

　　慕容宬煜拿起茶杯的手一僵，而后垂眸将茶杯放到桌上，神色悲凉地说道：“月儿，当年你的成年典礼刚刚举办完，你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你父亲知道后派了许多人出去寻你，无奈怎么都寻不到你的踪迹。你们姐妹三人中，你父亲最为宠爱你，所以他急怒攻心之下生了一场大病，然后便故去了。”

　　“什么？”

　　脑中一阵阵轰鸣声，眼前一阵阵发黑，云惜月心中明白，此刻属于慕容邀月的感情已经倾泻而出。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的泪水霎时间倾泻而下。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女儿竟不知道这件事，女儿竟不知父亲已经······”

　　慕容宬煜将她抱在胸前，母女两人瞬间哭作一团。

　　“月儿，母亲也有责任，你在璇玑宫的这些年间，母亲狠心多次拒绝你父亲到璇玑宫中探望你，所以你父亲这些年郁郁寡欢而身体每况愈下。本来你成年后就可以执政了，最开心的莫过于你的父亲了，他知道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女儿了，所以当他听闻你在璇玑城举办完成年礼后就失踪的消息时，当场就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了，之后卧床病了几个月，还是没有熬过三年前的冬天。”

　　云惜月蜷缩在慕容宬煜的怀中，一时间泪如雨下。她知道，如果慕容邀月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后悔自己在临郇度过的那浑浑噩噩的三年时光，以至于连她最重要的亲人去世都不知道。

　　母女两人哭了半晌后，慕容宬煜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抱着怀中哭得几近昏厥的云惜月，说道：“月儿，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父亲过世时只是遗憾没有见你最后一面，现在你已经平安回来了，他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母亲，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您，更对不起父亲啊！”

　　“傻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就放心了。”

　　云惜月痛哭了一场，心中总算没有那么压抑了。从御书房出来后，她顶着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在大宫女流樱的带领下，回到了阔别多年，慕容邀月小时候住过的寝宫紫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