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突然，顺着山路快速走上来一个人。玉清璘眉头不耐烦地蹙起，明明已经严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了。
　　麦冬不等他开口叱责，便急匆匆地走到他身边，说道：“陛下，有人来访！”
　　玉清璘寒意十足地盯着他，冷冷地说道：“麦冬，你是第一天在朕身边做事吗？”
　　麦冬跪倒在地，回道：“陛下息怒，来人我们实在是不敢拦啊！”
　　玉清璘坐着未动，怒道：“什么人你们不敢拦？”
　　一人闲庭信步地从满是石头的路上慢慢行来，平静的声音中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威仪——“是朕！”
　　玉清璘微微一愣，他呆呆地看着那人从黑暗中走来，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身着一袭黑色绣金常服，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绾了一个发髻，只戴着一个简单的白玉冠。
　　她信步走到失仪的玉清璘面前，就着麦冬慌忙点起的火把，仔细地看了看满身酒气颓废萎靡的他，蹙眉叹道：“你的风骨与阿媛相去甚远矣！”
　　玉清璘诧异地看向一边的麦冬，麦冬连忙尴尬地回道：“陛下，这位便是蓥楚国的女皇陛下！”
　　玉清璘猛地一惊，他有些狼狈地站起身，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单膝跪地满脸愧疚地行礼道：“弇儿拜见姨母！”
　　原本有些不满的慕容宬煜听闻，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酸，她长叹一声，弯腰将他扶起，说道：“阿媛家的小子，朕今天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玉清璘自责地说道：“姨母，您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但我终归还是对不起月儿啊！”
　　慕容宬煜轻轻一叹，她转身看着潜龙谷远处朦胧的景致，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朕希望你以后就再也不要去打扰月儿他们了。程睿那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对月儿一直是痴心一片，朕只希望他们今后能幸福一生，你能明白吗？”
　　站在一旁举着火把的麦冬，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神情冷肃的慕容宬煜，又看了一眼几乎沉在黑暗中的玉清璘，万般委屈和无奈梗在喉间。
　　玉清璘垂眸遮住了眼底复杂的神情，他一撩衣摆跪地道：“姨母放心，弇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慕容宬煜用眼神示意麦冬将玉清璘扶起来，继续说道：“三年前，月儿在璇玑宫举办过成年礼后，突然不知所踪。朕一时间雷霆大怒，但是想想这些年朕对她的所作所为，朕又释怀了，只是朕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阴差阳错之下嫁给了你。当年朕与阿媛曾许下诺言，我们两个人的子女一定要结为夫妇，现在想来，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阿媛家的小子，朕这个小女儿，其实是最像朕的。朕当年在婚前，也曾一个人私自出逃过，并在危难之际遇到你的母后阿媛。那时她刚刚来到青玉国，为了漠北百姓而与你父皇和亲。我们两人一见如故，便在私底下结为了异姓姐妹，直到你母后去世前，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书信来往。
　　“身为位高权重的两个人，我们都有着各自的烦恼，那时的我们相互鼓励，共同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却不料她在莫须有的罪名下遭难。朕身为他国帝王，本不该对你们皇族间的党争插手置喙，但朕实在是替阿媛感到不公，遂用手段报复了你父皇，但好在月儿已经替朕做出了弥补，我们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了吧！”
　　玉清璘垂首安安静静地听着，听着这段母后与故人相遇相知的往事。
　　数月前，当月儿出手救助父皇时，他就对这段往事略有耳闻，如今再听到母后的故人提起时，心中竟也是感概万千。
　　当年，两个青春少艾的女子，在异国他乡遭遇危机之时，她们相互帮助相互救赎相互支撑，视彼此为这世间唯一的知己。虽然女帝没有多说什么，但他依然能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出那份纯粹的感情，否则她也不会为母后的遭遇愤而出手，更不会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对他和月儿之间的事袖手旁观，也许在她的心中，也是希望和乐见月儿和他能白头偕老的吧！只可惜······只可惜这段感情葬送在他的手中，只可惜如今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儿与他人幸福一生！
　　慕容宬煜见玉清璘听到月儿的名字时，神色明显地黯淡了下来，便开口继续说道：“阿媛家的小子，听说你的皇后已经怀有身孕，希望你莫要再辜负他人了！”
　　举着火把的麦冬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偷偷地瞅了一眼脸色晦暗的玉清璘，尽量低头以免引起他们两人的注意。
　　玉清璘隐忍着心中那无尽的酸楚，对慕容宬煜躬身道：“姨母放心，弇儿会肩负起身上的责任的！”
　　“唉！”慕容宬煜不由得叹道，“你们青玉国皇族遭此大变，姨母身份敏感，不便帮你什么，望你日后好自珍重！”
　　“弇儿谢过姨母的教诲！”玉清璘诚心地说道。
　　慕容宬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在麦冬的带领下离开。
　　玉清璘对着她的背影恭敬地弯腰行礼，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慕容宬煜下山后，在九枭军的护卫下，连夜赶回了璇玑宫，她不能让月儿察觉她出宫去找了玉清璘，现在正值月儿大婚的紧要关头，她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月儿的心情。
　　原本她这次出面，是为了敲山震虎，但玉清璘一见面的那声“姨母”，瞬间让她的心柔软了下来，任何责备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如今，阿媛那灿烂的笑脸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她那带着欣喜的誓言亦是响在她耳边，她身上那阔朗明艳的气息更是深深地印在她心里，如果一切的不幸都没有发生，那么也许这两个孩子之间真的能成就一番佳话吧！
　　唉！只可惜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也许，她自己虽然也在婚前逃跑过，但自从与月郎成婚之后，亦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所以她也只能希望两个孩子都各自珍重，好好珍惜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吧！
　　玉清璘站在悬崖上，目送着慕容宬煜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之后，转身走进了不远处那个山洞中。
　　山洞里，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洞口依旧挂着厚重的红色帷幕，里面那张摆着铜镜和妆奁的桌子边，好似还坐着那个人的身影，他好似还是那么笨拙地为她绾发戴冠，铜镜里好似还映着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而他的手上好似还留着她纤细手指的温度······
　　一阵寒意十足的山风吹过，帷幕轻轻地摆动着，一切美好的回忆终归还是消散在虚妄的幻境中······
　　玉清璘无奈地长叹一声，他默默地走到那张挂着红色幕帘的床边，和衣蜷缩在床的角落里。
　　情已蚀骨，我究竟该怎样解脱？月儿，你能告诉我吗？是就此沉沦，还是转身离开？月儿，此时的我依旧不能做出选择啊！

　　蓥楚国，璇玑宫。
　　按照蓥楚国的惯例，圣女在大婚当晚必须到观星台上守夜。
　　当晚，女帝和众臣目送圣女一行人走上高耸入云的观星台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休息。
　　云惜月携同众人走到观星台的平台下方时，程睿和侍女侍卫们便停住了脚步。
　　程睿看着身着一袭华丽尊贵的紫色正装、头戴紫金冠的云惜月，殷殷地叮嘱她道：“月儿，虽说现在的天气已经不冷了，但这高高的观星台上还是有些寒意的，长夜漫漫，你一定要注意御寒啊！”
　　“放心，我会注意的！”云惜月宽慰他后，便转身穿过重兵把守的通道，向观星台的最高处走去。
　　观星台上，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天机老人，看着信步走过来的云惜月，行礼道：“老朽见过圣女大人！”
　　云惜月亲手将他扶起，道：“帝师不必多礼。”
　　“谢圣女大人！”
　　天机老人起身后，先是仔细看了看云惜月的气色，而后垂下的视线在她平坦的腹部停留了一瞬，观星台上镶嵌的颗颗明珠闪烁，竟照亮了他睿智瞳眸里的隐忧。
　　云惜月微微一愣，她蹙眉想了想，问道：“帝师可是有什么心事？”
　　天机老人轻轻一叹，懊悔地说道：“圣女，老朽最近闭关观星，竟好似遇到了瓶颈之处，老朽一时羞愧不已，心中实在是愧对圣师多年的潜心教诲啊！”
　　“哦？”云惜月奇道，“帝师，您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
　　天机老人担忧地看着她，道：“有关圣女您的未来！”
　　“我？”
　　天机老人道：“圣女，老朽一直都非常地挫败，这天下间的任何人，在老朽的眼中都是无所遁形的，唯独圣女您，老朽一向是看不透。”
　　云惜月尴尬地一笑，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天机老人的这项神能非常可怕，幸好他看不穿她的内心，否则她这个冒牌货还真的是分分钟穿帮啊！
　　天机老人踱了两步，继续说道：“圣女，您这次在感情方面受挫，老朽为了以防万一，便夜观天象以备不时之需，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参透不了其中的奥秘。圣女，您现在身怀有孕，但却不是圣夫之子，蓥楚国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老朽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啊！”
　　云惜月神情一默，愧疚地说道：“帝师，月儿自知有错，给您添麻烦了。”
　　天机老人连忙向她请罪道：“圣女大人，老朽没有要责备您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此事于国运上是否有影响。不过这些也没有什么大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以后老朽时时注意便是。”
　　一向孤傲的天机老人，也就是对云惜月才会事事妥协和包容，这份宠溺让她感动不已，遂感激地对他说道：“月儿多谢帝师的宽宥！”
　　天机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舒展开来，他摸了摸胸前的雪白长髯，诚恳地说道：“圣女，您现在身子不便，等您将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再通力合作一次，一起来看看蓥楚国的未来吧！”
　　“好！”云惜月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