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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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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伴随着中年秃顶的语文老师用试卷拍打讲台的声音,教室里顷刻间沸腾起来。
有蹭的一下就从桌肚里抽出一本自主招生考卷习题埋头苦干的,也有像秦岭那样站起来到处乱逛的,当然,更多的还是在不停的抱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作业的。
说实在的,秦岭是一点都不怎么喜欢学校这种地方的,吵,而且乱,总是有一种让人莫名其妙就烦躁焦急起来的气氛,尤其是毕业班的楼层。
倒不是说秦岭的成绩不好,他虽说不怎么在意这种东西,但多少也从来没有低于年级前十。
不是每一个学习好的人都会热爱学习,所谓热爱学习都不过是一种套话,用来糊弄糊弄演讲的罢了,真正从打心底地讲,
——喜欢学习吗?
——不是很喜欢。
——那为什么要学?
——我以后要靠它来吃饭的。
原因很现实,也很简单。
秦岭背起包,毫不留恋的离开教室,一如既往的木着一张脸。
他没有回家,因为他就算是回去了面对的也终究是空无一人的屋子,冷冷清清,但不会凄凄惨惨戚戚。
他不是孤儿,却胜似孤儿,他是这个家里领养来的,但打他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几次自己的养父养母,唯一的印象也随着时间被消磨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自己这个与地理学中一条重要的分界线重名的名字。
一码归一码,虽然很少见过,但该有的东西还是一样都不缺,吃穿用度,从来没见账户上少过,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去指责的地方了——毕竟这对于秦岭而言,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所以,秦岭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他们学校里唯一一个少年有房的特殊的存在,当然,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至于为什么,这纯属是他的个人自由。
秦岭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边踢着脚下的石子边走着,他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瞎走一通,消磨时间罢了。
城市里的人群匆匆忙忙,没有谁会注意到走在街头的一个学生,这种将自己彻底与外界的空气同化的感觉,总会让秦岭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中二感——总之,很享受就对了。
但是,有时候灾难来的永远都比火星撞地球突然。
不知道是司机过度疲劳驾驶还是怎么样,一辆中型卡窜到了人行道上,当时人行道上恰好只有秦岭一个人还距离对面只有两三米的样子。
秦岭没有想到自己发个呆的工夫,眼前就满是血了。人在突然遭到外来打击的时候痛觉神经会短暂性失灵,秦岭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飞出去,然后就满天的血了。
他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世界末日了,但很快,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卷过他的每一根细弱的神经。这下再猜不到怎么回事那就是个傻子了,他在满目的血红里模模糊糊看到了最后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真疼啊。他想。
说真的,打小起秦岭从来没感觉到过这么疼的时候,但是和疼一起席卷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倦意,像涨潮的海水,悄无声息之间就掌控了大脑。
累了,所以,就睡吧。
秦岭渐渐的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他被浸透在无边的黑暗与沉睡里,人事不知。
秦岭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在孤儿院安安稳稳的生活,然后被两个面容模糊的人带走,一个人住在大大的空空的房子里,每天上学吃饭睡觉——他知道,老人们管这叫走马灯,人死前就会这样。
他看着以前的自己,像在看一个很陌生的人,一举一动都和自己无关一样,就像在看一出奇怪的哑剧,荒诞不经,但无所谓有或没有。
走马灯结束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索性就坐了下来——当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坐了还是没坐,不过这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着,他看见有一个身周发着白光的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坐在一个地方,好奇的看到了他,歪着脑袋,忽然就笑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他怀里。
说到底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学生,根本还没碰上过婴儿,突然被这么一扑秦岭倒是慌乱了起来,但是还没等他慌乱,周身的黑暗一瞬间就聚拢了起来,铺成一大块幕布一样的东西,现出来一幕又一幕模模糊糊像是被水泼过又拧干的画面——这画面秦岭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他之前也见到过的走马灯吗?!
画面里什么也没有,带着些肉红色,朦朦胧胧,有一种生命的温暖。
秦岭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孩子,他正坐在一旁,肥白的小手试图把自己的脚丫子塞进嘴里,但又不幸的自己仰倒了,还锲而不舍的打算接着尝试。
一会的功夫,画面就换了个场景,是一张很好看,但还是能看出非常虚弱苍白的女人的脸——当然这只是从这一段里模模糊糊的东西中最清晰的一个画面,女人的嘴张张合合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没有任何的声音。
画面又是一闪——很明显这个孩子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根本已经是连不上去了。这次画面里只有大片大片的红,还有那个女人的呐喊的模样,那种带着些许铁锈色的红,还有那种鲜艳夺目的红,秦岭当然在熟悉不过,前不久的他,才浸泡在这里面——那是血。
聚拢来的黑暗一瞬之间又散了来去,所有的景象消失不见,小孩子似乎终于放弃了对脚丫子的执着,乖乖的盘坐起来,乌黑的大眼睛一瞬不错的看着秦岭。
他身上的光开始黯淡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秦岭有一种直觉——这个孩子要消失了。
“喂!”
这是秦岭死后说的第一个字。
但他奇怪的发现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仿佛只是张了张嘴。但小孩子却笑了起来,明明应该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却对着他做了几个口型。
秦岭努力地辨认着他的口型。
“……”
终于还是彻底的沉在了漆黑如同墨块的黑暗里。
他睡着了。
在这里。